严鸿听得“白莲教”这三字,头都大了。不过这消息,他倒也从田盼儿那里知道一些。因此上严鸿点头道:“如今数十万灾民聚集济南,须得防止白莲教从中闹事。”
海瑞叹道:“若是官府清明,叫百姓有条活路,好人家谁去做白莲教匪?怕只怕官员贪墨,百姓走投无路,那一帮妖人,便可以趁机蛊惑人心,扰乱国朝了。今日山东之事,官贼混杂,其实颇为难办。”
海瑞又介绍自己沿途之上,查办州府,审出不少疑点。从蛛丝马迹表明,那巡抚刘才为人尖刻,贪心又大。自他上任以来,便是常例缴纳也比以往要高出一成。各地州府为了满足其要求,只能变本加厉的搜刮地皮,便是灾年也不例外。朝廷明明已经减免了山东赋税,可是刘才却隐瞒不报,依旧按原数收取,不知害的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这且不论,单说那多收上来的粮食,如今不见踪迹,这就更是疑点。要知自古以来粮为国家命脉,私自盗卖库粮也是死罪一条。如今海瑞已经算是寻到了一些线索,顺藤摸瓜,多半就能将这位国朝巡抚,斩于马下。
严鸿听海瑞这般说,也不禁多明白了几分。他此次下济南之前,便多少怀疑,在济南的这场大饥荒里面,刘才身为巡抚,扮演怎样的角色?而和刘才等人吃了一顿饭之后,结合刘才私下怂恿自己那些话,严鸿更是判定,自家这位世伯,多半是济南出事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对海瑞的脾气也有所了解,知道既然此人了解到了线索,肯定会追下去。就算自己以正钦差的身份,想保住严府这位世伯刘才,却也未必保的住。他虽然对刘才的种种行为并不认可,然而在这种复杂形势下,却不想海瑞太冒进,把事情闹砸。
因此他劝慰道:“海老兄,刘才所作所为,自然不能轻轻放过。然而毕竟是传言为多,实证尚少,更兼消失的库粮也没个追索。如今是设法放赈救一省百姓要紧。要是急着收拾刘才,怕是误了正事。”
海瑞这次倒是难得的没坚持查办元凶,而是点头道:“不错。济南局面,还不止是一个刘才。根据我沿途收来的口供及状纸,李守真、钱凤都难逃其罪。这些人位高权重,一拿他们,也必然牵扯到一群佐贰官员。到时候人心浮动,这放赈之事无人操持,便大为不美。如今只有先全力发赈平粜,等将这灾荒应对过去,再捉这些奸贼不迟。只是济南官商勾结,浑不把黎民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户部发下这十万两银子,也难济大事。如今看来,官府粮商,虽为二者,实为一体,怕是不扳倒贪官就难治那米商士绅。”
严鸿自腰间伸手,把厚厚的一叠银票拿了出来,递到海瑞面前道:“海老兄,我严鸿不是个清官,你也自知。喏,这沿途上官员所送程仪,大半在此,还有一些本就是现银,回头去取就是。加在一起,也有几万两。你先用这些钱,朝粮商买米放赈,暂解一时之难。至于平价粜粮之事,看来是难办了。这帮人摆明车马,就是不想平粜。他们的粮食藏在哪,我们又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好真带兵去抢。更何况王玄身份特殊,多半与白莲教有些纠缠,这又是一桩麻烦,我们如今也算是被放在火上烤了。”
海瑞见对方肯把沿途搜刮的银子主动交出来,实在大出意料,自来只见过官/员收钱,几曾见过有人把钱主动往外掏?再说赈灾这事,原本办成了固然是功劳,办不成,也未必真要严鸿挨板子。自己这个副使就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顶雷的大好人选。在这种情况下,严鸿却主动交出银子,当真是难能可贵。(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烂药连下
虽则,即使加上严鸿捐赠出的这些银子,对于赈灾大业也并没有本质改善。但在一心为民的海瑞看来,严鸿倒是比当初淳安初见时,顺眼多了。况且,海瑞还听云初起、叶正飞汇报过严鸿在济南的事,虽然也有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但一到济南就砸了赏春阁,这等救民女,惩恶少的事,海大青天自然是十分欢喜,也对严鸿的印象大为改观。
海瑞那张黄脸上,当下也露出一丝笑容,道:“济南便是有火,严户侯又有何惧?大不了躲到衍圣公府,还能怎的?对了,你收的银子,可曾全部交出?还是全交出来的好,留下一两一钱,也是玷污了清白,要被人参弹的。”
严鸿心中闷闷一气,除了你老兄,还有谁这么无聊参弹我。他也笑道:“若是遇事就逃到衍圣公那里,我这钦差身份,王命旗牌,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海老兄放心,我几万两银子都交出来了,留个零头在手里也无趣。”
海瑞道:“严户侯明白就好。如今,户部银子暂时不动,靠了严户侯这些银子,先去买些粮食,熬粥赈济,算来也当得一两ri。户侯可再差派下一队锦衣官校,前往藩库之中,检点粮食,能剩多少是多少,总是聊胜于无。”
两个谋划初定,这才散去。严鸿自去抓了个有白莲教嫌疑的王府丫鬟来,绳捆索绑,皮鞭蜡烛泻火不提。那丫鬟皮肉受苦,却又记着使命,只得忍气吞声,曲意奉承。
严鸿一番快活之后,把那丫鬟捆着扔在房里不管,自个去孙月蓉房中睡。他忽又想到,此行又不止自己两个,还一个张诚呢。这位张公公前半程跟着自己的时候,一路收钱收的不亦乐乎。后半程自个微服私访去了,海瑞不收钱的,那一路上官员的孝敬,岂不被他独吞了?娘的,既然你拿了钱,如今这事上他要想独善其身,也没这么便当。
至于海瑞,他肯定不会考虑张诚。在海瑞眼里,阉人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派阉人来跟随钦差队伍,本来就是不伦不类。所以他宁可和严鸿合作,也不会选择和张诚为伍。再说那张诚一路上只知道想方设法的弄钱,海瑞烦他都来不及,怎会想去和他有什么联盟?
倒是严鸿心里有数。相对海瑞这种油盐不进的好人,有时恶人更容易交流。毕竟后者还是有着自己的**,有自己的追求。有***人就有弱点,有了弱点就容易针对xing的威逼利诱,更何况相对自己,张诚也是弱势群体,称得上是一个合适的拉拢利用对象。因此上严鸿打定主意,回头就设法把张诚也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至不济,也要把他收的那些银子都给勒出来。
严鸿在王宅别院改成的钦差行辕中暗自谋划之时,就在王大善人王玄的本院客厅之中,正有山东巡抚刘才拜访。看来,巡抚衙门的宴席散去不久,刘才就反过来到王员外府上叨扰。宾主对坐,香茶鲜果摆开,真是一派悠闲风光。
只是此刻的刘才刘大巡抚,却全无方才在衙门宴席上面对严鸿、海瑞时那份气定神闲的模样。他面带焦虑,甚至带一点祈求的声调:
“王员外,这几年本官与你同进共退,法外开缺,让你赚了多少银子,这是两家得利之事,自不必多言。只是如今,事态紧急,还望王员外高抬贵手,速速发粮赈灾吧。只要王员外出粮二十万石,其余几家富户再跟随解囊,这济南乃至全山东的灾情便可自解。不然,我可是实在难以招架。那钦差严鸿不是等闲人,他可是元辅长孙。我是靠了元辅义子的身份,才对他摆摆架子。可真要是得罪了他,后面严阁老震怒,我这巡抚怕也是当到头了,到时候又有谁来为王员外你帮忙?”
王玄王员外尚未答话,却见那位面如橘皮的“王福”总管先冷笑插口道:“刘老军门,这话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几年我家老爷是赚了点钱,刘老爷莫非赚的少了?单就说这次咱们联手倒腾库粮,你从中获利多少,还用我说么?至于帮严鸿,帮了他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他爷爷是你的义父,可不是我家老爷的恩公。依我说,还是早些想个法子,轰走了他拉倒。钦差留在这不走,早晚咱们做的事都要见光。要单是那些私盐、铁矿的事倒还好说,可是那军械呢?那粮食呢?您可别忘了,这些事要是发作了,你刘老爷的脑袋,也未见得就比别人结实。”
刘才身为一省督抚,王福不过是富豪家的总管,按说刘才怎么也不该把王福一个下人看在眼里,早就该出言呵斥。偏生他一张老脸连变了几次颜sè,却是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得拱手道:
“王总管,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可如今,灾民越来越多,几十万张嘴都指着济南府养活。库里的粮食原本不多,若王员外家不但不出粮赈灾,反而再把粥棚停了,这不是逼着灾民**么?到时候民变一起,固然钦差要遭殃,我却也难辞其咎。刘某这颗头,朝廷砍了也就砍了,莫非你王总管户大人多,还能在这民变中独善其身?这不是玉石俱焚么。”
王福冷笑道:“刘老爷多虑了。你却想想去,自您任巡抚以来,我家老爷几曾让您吃过亏?单说如今这情形,便是个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若想尽善尽美,最后只能落个满盘皆输。不错,严鸿确实是有严阁老撑腰,可是您以为他来这里,真的只是想收收你的银子,取了常知孝的脑袋睡了他姑娘就满足?再说,你看他那副使海瑞,一路上耀武扬威,办了多少官吏?依我说啊,你刘老军门干的那些事,多半也有蛛丝马迹落到他的眼里了。”
刘才却是早已听得了“黄脸包公”的威名。尽管海瑞只有从七品,可称官职卑小,但想到酒宴上那双眼睛里shè出来的杀人般的光,竟使刘大巡抚也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嘴里泛苦,低声道:“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得罪严钦差了。若是得罪了严钦差,让他和海瑞沆瀣一气,那这济南的事……”
王福摇头道:“刘老军门,你也是官场混多了,但知道各方协调,委曲求全。其实,与其如此,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