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兵备道右参政谭纶道:“虽则俞大猷、戚继光二位将军,都练得精锐,然如今倭寇势大,盘踞舟山,若是大举交战,纵然得胜,我军民损失亦大,不可等闲视之。依下官所见,整兵备战固然是必不可少,但战端开启,还应当谨慎从事。”
浙江布政使赵维杰摇头道:“二华兄此言谬也!倭寇虽多,蚁聚乌合,何堪一击?自胡大帅经略东南以来,整顿兵马,操练新军,如今我军练营兵数万,弹药也足,更有义民愿意协饷二十万两,还怕他倭寇何来?彼若来时,我军正好将之一举成擒,然后犁亭扫穴,将倭寇老巢荡平,为国朝除此顽疾,立不世之功,大帅以为然否?”
两浙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白听也道:“正是。如今城内的盐商,听闻有人想要放走汪直,人心浮动,议论纷纷。若不是下官向来与他们有些交情,这群人,恐怕都要闹出罢支的事来。这些人也放出话来,若是斩了汪五峰,他们情愿助饷六万两,以供讨伐倭寇所用;可若是有人放走汪直,他们便要豁出身家,闹个天翻地覆,说不定要把官司打到京师去,到那个时候,便是老大帅怕也是不好交代吧。单就说,若是今年盐商们集体罢支,我这盐税收不上来,可没法向朝廷交代。”
白听身为从三品大员,于浙江官场内也是前十名的人物,其他身为一省盐台,乃是整个浙江最富衙门的掌印官,他说话的分量决不输于一省方伯。更何况他提的问题也异常严重,大明的国库于盐税十分依赖,如果真闹出盐商罢支这种事,不说他白听,就是胡宗宪都难以应对。
这个时代,商人中有钻天洞庭遍地徽之说,杭州的盐商其实没有几个杭州人,基本是由徽州商人组成。汪直也是徽州歙县人,两边还算的上是乡党。如今这帮乡党也在积极游走,给官府施加压力求斩汪直,在这个极重乡情的时代,也是极为少见的情形。
严鸿暗道:这其中若说没有推手操纵,打死我都不信。这些盐商平日里拿一文钱给朝廷都觉得冤枉,连正税都能避则避,怎么这次会大方的拿六万两银子出来,一省的方伯、盐台都和胡宗宪作对,这胡世伯如今怕是也不怎么好受。
酒席之上,渐渐分成两派。谭纶属于主张文武两手皆要准备,然而招安为上,交战为下,以和为主,以剿为辅。而席上大部分官员则坚持剿灭为上,决对不要招安,对汪直也是越早砍头越好。
严鸿一旁看的分明,这些主战派,估计不少都是受了海商的贿赂,因此才积极要求斩首汪直,借以破坏招安开海之事,当然也有一些人出于公心,认为对倭寇不能退让,必须迎头痛击。这不怎么好分辨。谭纶一派人单势孤,渐渐处于下风。戚继光则是好好先生,谁说的都对,谁说的都有道理,我只管冲锋陷阵,其他事我是没有主意的。
至于作为如今东南的最高长官胡宗宪,却不发一言,只是默然无语。他虽然权柄大,但掣肘的力量也不小。当初因为他总督浙、直,浙江就特意不设巡抚,怕的就是巡抚与总督争夺权力,导致令出多门,无所适从。东南的人、财、兵大权归于一身。但所谓位高权重,也就成了靶子。就为这,已经让很多地方官对胡宗宪充满意见。
如今这些官员得到了地方势力的支持,又加上赵文华之死,胡宗宪没了靠山,更有些人要借着汪直这事,与胡宗宪别一别苗头。若是不杀汪直,那这帮人就可以参胡宗宪一个勾结倭寇,养寇自重的罪名;而杀了汪直,则东南不管糜烂成什么样,黑锅也是胡宗宪背,怪不到方伯、学道的头上。
那赵维杰极有辩才,侃侃而谈,把主和派渐渐压了下去,转头问严鸿:“玺卿如今身负皇命,视察东南兵备,不知对这倭寇之事,是什么主张?”
严鸿自个当然是力主诏安的,他若拿出天使的威风,要压制住这些言论倒也不难。只是作为前世混迹基层销售,他深知,不让人说话,解决不了问题。尤其现在汪直已经到了王本固的手中,在这里和人吵个面红耳赤,实在没什么意思。
因此他打个哈哈道:“实不相瞒,本钦差年纪尚轻,诸多见识不如诸位老大人。这倭寇剿抚之事么,照我原先想法,若能顺利招安,那还是招安为好,免得大动刀兵,损伤将士。不过东南局面,诸位老大人却比我清楚。究竟是剿是抚,还得从长计议,不可莽撞。反正,若能招安汪直,本钦差在天子面前自然有光。就算杀了汪直,这斩巨魁的功劳,莫非少得了我的?只是事关江南父老,须得有个万全之策。”
第 509 章 幕府后堂
(XX网站 ;。xxx。)(XX网站 ;。xxx。)(XX网站 ;。xxx。) (XX网站 ;。xxx。)(XX网站 ;。xxx。)(XX网站 ;。xxx。) 赵维杰笑道:“玺卿果然是少年英雄,气度非凡。X ;X ;网 ;站 ;w…w…w。…x…Xx。c…o…m。XX网站 ;。xXx。。以某看啊,这汪直还是早早斩首为好,早一日斩首,也早一日让这东南父老安心。等到扫平了倭寇,玺卿的头功,定是跑不掉的。老大帅也当能靠此功劳,再得升赏,说不定到时候就要称您一声部堂了。”
如今胡宗宪身上的官衔是兵部右侍郎,如果再立大功,确实可以提升尚书,自然就该被尊为部堂。胡宗宪原本指望严鸿过来给自己撑腰,却见严鸿在这里打起了太极,心头不喜,表面上不动声色,举杯道:“借方伯吉言,来来,我等共饮此杯。”谭纶的脸却泛起一丝铁青,一杯饮完,酒杯墩在了桌上,叹息一声。
严鸿又问起王本固,这才知道,那王本固因为听说汪直要内应攻打江南,因此发兵将其擒获。他深知汪直在东南党羽甚多,生怕一不留神,汪直被人放走,因此干脆自己当起了狱官,带着亲随就住到了监狱里,便是听说钦差到来,他也不去迎接,只怕这一走就出了变故。反正严鸿公开身份是视察东南兵备,自己是巡按,跟自己关系不大。
严鸿听了,呵呵笑道:“好一个身兼狱卒的王巡按,这份耐烦心,却是难能可贵。来,我等皆遥敬王巡按一杯。”举杯先饮。众官皆欢笑相合,谭纶脸上更是难看。
等到酒席散去,众官纷纷出门。谭纶也正要告辞,严鸿却道:“谭大参且慢。我在京师时。身边有位教师曾说过,江南有几位豪杰。既是官身,又都使的好枪棒,一是单身破少林的俞大猷,一位是荆楚剑法大家谭子理。(XX网站 ;。xxx。)俞总戎我见过了,确实老当益壮。我本以为您也是个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站人的人物,不想原是个文官,难不成是我那教师哄我?你且慢一步走,还有戚副戎,俞总戎,你们都不要走,我倒要让你们替我考考谭大参。XX网站 ;。xXx。。是否真是个技击中人?若是我那教师敢骗我,回家后我就打断他的腿。”
谭纶初时只觉得这钦差好生无理,本待发作,可他脑筋一转,心中恍然。一笑道:“谭某不才,少慕游侠,曾学过些剑术,不过是防身之技。不值一提。比不得剑扫少林的俞总戎,怕是要让严玺卿笑话了。”
胡宗宪听严鸿提出要考谭纶剑术,心中也是一动。笑道:“说来,我也听说谭子理你荆楚剑法甚是有名,另外还善写戏剧,军中还有个戏班子,会唱宜黄腔,正好咱们先谈剑。晚上再看戏。”
史得恩在酒席中,只是闷头吃喝,却被胡宗宪轻轻一拉袖子,赶紧也笑道:“咱家平日里就好听个曲,看个戏,今天正好沾玺卿的光,先看论剑,再听好戏。”
赵维杰等人见钦差问起武术,没有自家头的事,摇头告辞,心中对严鸿的评价又拉低了不少,暗想: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钦差。居然要堂堂国朝进士谭纶学那练把式的班子表演剑术。当初赵文华虽然贪赃恋权,但也没干过这种有辱斯文之事。
等到胡宗宪领着几个人来到自己后宅书房,见郑若曾、徐文长等幕僚俱在,胡柏奇则带着一百标兵将这书房团团包围,便是连佣人、仆役也不能靠近。
书房内,众人分宾主坐定,严鸿收敛笑容,对胡宗宪道:“胡老伯身处内忧外患之中,仍为国朝经略东南,筹划平倭大计,实乃朝廷股肱之臣,小子佩服。(XX网站 ;。xxx。)”
胡宗宪听对方说一句内忧外患,便知其话中之意,苦笑道:“食君禄,报君恩,如是而已,不敢当玺卿之赞。XX网站 ;。xXx。。如今东南情形危如累卵,但不知玺卿是何主张?”
严鸿道:“我自海上来,已与徐海朝过面。”接着便将汪滶的兵力、布置一一述说,胡宗宪听说其聚集各路倭贼,又勾结了真倭五千余,眉头不由一皱:“这一遭,若当真斩了汪直,怕是东南百姓都要遭难。”
谭纶也道:“正是!若是斩了汪直,那咱们与倭寇只好不死不休,招安开海事,万难提起。要等到尽灭倭寇,海晏河清,恐怕非十年之功不能成。这十年时间,朝廷要糜费多少钱粮,百姓要受多少兵祸,还望老大帅三思。”
徐文长也道:“谭大参说的是。汪直若真有心图我江南,前番他义子毛海峰登岸多日,虚实早当知道,何必轻身犯险?纵然汪直真有图谋,又如何被王本固一下拿住?可偏生王本固这头拿了汪直,那一头便有军情,说倭寇入侵。以徐某之见,这分明是有人从中两头捣鬼。可恨那王本固偏执得很,人家设好计谋他中个透实,还自以为是明察秋毫,为民除害。”
郑若曾叹道:“如今虽则倭寇已然蜂动,然东南局势实悬于汪直一身。若是他不死,凭他的威望,足可压制那些海寇,不敢肆意妄为。反之,一旦汪直身死,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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