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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严鸿将白绫递给胡宗宪,说道:“这是老船主的手笔?”
谭纶道:“正是。”
严鸿暗想:这汪直确实有本事,居然在牢狱之中,还能写这么篇洋洋洒洒的东西出来。可是任他再如何威风,如今被困监牢,也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的局面。而如今杭州的文臣武将里,能有本事把他救出去的,也只剩下自己而已。
胡宗宪等人此时也看完了那份供状,其中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有人则暗自点头,当然如史得恩这等阉党,则纯粹是关我鸟事的态度。严鸿道:“汪五峰这份供状,倒是个有用的东西,到京师打官司,它也是一件凭证。只是单靠,这些还不够在万岁爷面前保汪五峰毕生无死,怎么运筹此事,我还需要仔细琢磨一番。当务之急,宁波那边,还要请姐夫与那汪滶再见上一面,把他安抚住,免得再撕杀起来才是道理。”
徐海点头应诺,又道:“李老儿兄弟私通陈东、叶麻,还勾结白莲教,往来书信已经落在我的手中,这回有了这东西,就不怕扳不倒这两只老狗,也为我的翠翘,解一解心中之恨!”他深爱王翠翘,对李文修、李文藻兄弟自是恨之入骨,这一番从陈东的老营里,发现了李家与陈东、叶麻勾结的往来信函,内中更有几封书信,在里面约定如何奇正结合攻略台州等浙南州县,并以台州所得之佛郎机炮并钦差严鸿的人头,和倭人换取海外一岛,作为安身之所云云。这种信件拿出来,便是李文藻再如何了得,也只剩下个死字而已。只是胡宗宪拿着这样的铁证,却引而不发,徐海甚为不满,只怕对方官官相护,把书信毁了,因此公开说了出来。
胡宗宪心道:这蠢贼,真以为江南及时雨,是这么好对付的人物?我若拿这书信除他,他的亲信同僚,靠山党羽甚多,若是惦记上我胡宗宪,日后寻机报复,这滋味可不好受。如今现成严鸿在此,李文藻又是直接奔他下手,自然有他去和李家兄弟较量,我可不趟这个混水。按说也怪,那李文藻既然做下这天大的勾当,又准备逃亡海外,那为何却又有情报,说他反而北上到了扬州。管他的,对手发蠢,就是我的福气。好歹老夫派人马控制扬州,不让李家兄弟走脱就好。至于动手拿人,这种事我才不做。
严鸿听徐海这般说,顿时来了精神,对胡宗宪道:“军门,这李家通倭的书信在您手中,借晚辈一观,可还方便否?”
胡宗宪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严钦差身负视察东南军务的皇命,自身又是锦衣堂官,访查奸邪、缉拿不法,正是你的职责所在,胡某自当全力配合。回头下官让人把东西都送到你房里就是,但有用的着之处,只管言语,兵将战船,任你调遣,决无二话。”
谭纶道:“监狱那边,前些日子有些小动作,不过都已被我制住,成不了什么气候,汪五峰的性命暂且无忧,只是这事还需尽早操持,免得夜长梦多。”
史得恩则道:“咱家只是怕,杭州的老百姓脑子简单,再有人把这些百姓煽动起来,搅闹一番,或是误了工期,到时候贡缎交不上去,咱家的小命,可就要危险了。”
严鸿笑道:“史老先生放心,这事也包在我身上。蛇无头不行,百姓闹事,无非是豪绅煽动。回头我便让锦衣卫宣告各街巷,要所有豪绅、财主知晓,各自管好自家附近的百姓。如今倭患还未平息,谁敢闹事,咱就办他个通倭!到时候抄家灭门,决不含糊,若是有人想要自己往刀口上凑,那我就成全他!”这一招也就是连坐。只要是你家附近的老百姓上了街,我一律找你土豪是问。
史得恩道:“钦差这主意是不错,可是那些豪绅财大气粗,可不是好惹的,拿不到凭证,全靠空口白话,通倭也不是说定就定的罪过啊。何况这些豪商里有不少是本地名门望族,家中出过多少名臣,又有多少子弟在朝为官,得罪他们,怕是要惹来无穷祸患。”
严鸿冷笑道:“老先生,您真是个忠厚人。我们锦衣办差,向来就没有过凭据不足的时候,您要是不信啊,回头把将岸将千户叫来问问就知道了。”
他这话一说,这密室之中,仿佛吹过了一阵阴风,每个人心头都一打突。是啊,他这话说的隐晦,可话里的意思谁听不懂?锦衣卫办差,证据都是随身带的,你说是倭刀、甲胄、书信、旗帜要啥有啥,保证一搜就有,一找就能发现。
第 556 章 才人夜访
这种随意攀诬的手法,素来属于图穷匕的玩命大招。若是随意使用,就没了规矩,乱了天下。严鸿今天这表态,算是拔刀亮刃,决心豁出去把地方上镇压住。谁敢和他作对,他不要脸也不讲规矩,各种卑鄙下作手段都敢使出,你敢当我路,我就要你命!
至于世家,望族,家族底蕴,严鸿怕个鬼?他本是鹰犬佞臣,又非正直忠臣。他的一切不是来自于朝野名声,士林推举,而完全来自于天子的宠幸及自己家族的庇护。而严家呢,也是靠的讨好天子,成就这内阁首辅,大明朝一家之下,千万家之上的地位。只要皇帝高兴,整个严家就能永保富贵。
那些世家不管如何盘根错节,如何势力庞大,可在严鸿眼里全没意义。皇帝需要钱,开海能赚钱,凡是站到这个对立面的,就是跟皇帝过不去。凡是和皇帝过不去的,就要注定被收拾,没罪我也让你变成有罪,看你的底蕴在皇权面前,能否当的起雷霆一击!
至于发动参劾?笑话。如今参劾自己的还少么,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还怕多了你一个江南世家?组织民众冲击衙门?自己手上的鸟枪又不是吃素的!再说如今正是一个敏感时期,谁敢干这事,自己马上就能把这事上升到勾结倭寇,串通白莲教,阴谋造反的层面。到那个时候,任你是什么名门望族,一样完蛋!
严鸿合计着,这会儿就是拼谁光棍。自己看得透彻,为了讨好皇帝可以不要脸,那就已经占了上风。他又道:“这一回抄了陈东、叶麻的老巢,这帮子豪商就像疯了一样上蹿下跳。我想这书信不光是有李家的吧。仔细搜搜,说不定他们的一些尴尬物件,也要落在咱们手里,而且。这帮豪商既然走私通番。汪直想来也知道些他们东西。只要咱这次把汪五峰保住,这帮豪商就成了咱夹袋里的物件。让他怎的,就得怎的,不怕他们再敢炸刺!世家、望族,摊上通倭的事。一样完蛋。”
严鸿说得眉飞色舞,异常嚣张,胡宗宪等人听了,也觉得一物降一物,这帮地方豪商大族,让这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官场流氓去对付,倒是恰到好处。想到此。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严鸿吹完牛,喝了口茶,转脸向徐海、王翠翘,皮笑肉不笑道:“另则。胡军门这次大获全胜,斩首无数,犒赏典恤,又是一笔支出。姐夫既然抄了二贼的老营,必然得了许多缴获,小弟这里厚着脸皮,要向姐姐、姐夫告贷一笔款子劳军之用。”
王翠翘笑骂道:“你这家伙,就知道打你姐姐姐夫的秋风,但不知要借多少钱?我们这点钱弄的也不容易,可别被你吃穷了。”
徐海憨笑道:“钦差,别听你姐胡言乱语。我这条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钱财又算的什么?只要我拿的出,报效国朝,决无二话。”
严鸿看向胡宗宪,胡宗宪却一时不知是否该张口。要知徐海身份尴尬,虽然前者天家降旨招安,又许了他召回旧部,为天家效命,本次宁波大战,徐海确实也立下大功。然而毕竟,这家伙手握重兵,坐镇海上,俨然已是倭寇中二号人物,也曾参加了倭寇的舟山大会,并且在朝廷尚未开海的情况下继续给走私豪商护航。说他是良民,这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眼下招安汪直,若是顺利,自然一切都好,徐海也是朝廷功臣。可万一有个变故,严府翻脸,自个再收他的钱,那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因此从本心角度,胡宗宪不希望和徐海夫妻牵扯上什么关系,便是如今银根紧张,他也想通过预收税等手段,自行解决犒劳问题,而不是向徐海张口。
徐文长此时却开口道:“如今犒劳、典恤的银两上,确实有些紧张,大概有十几万两银子的缺口。不过这个数目虽大,筹措一番,还是能解决。”
严鸿对徐海道:“如此,小弟便要腆着脸,向姐夫伸手,借个十五万两银子周转周转。等他日朝廷里面有了余钱,一定归还就是。”
其实按说江南富庶,尤其奢糜之风渐起,富商吃一席饭要上千金。十几万银子的总额,筹措调度真不难。就是史公公那杭州织造局,十几万银子也不见得筹措不出。再说还有提编、预收税等各种手段,把地皮略刮一刮,搞十几万两银子也是很轻松的事。
可严鸿摆出一副吃定徐海的嘴脸,就是要让他掏钱,这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徐海的势力扩展的太快,如今更是兼并了陈、叶余部,跃升为倭寇中二号人物。当日他的赦免旨是自己讨的,如果被人追究起来,这事上就是个麻烦。因此他要通过这种借钱的方式,把徐海的行为说成抗倭助饷。只要把这个确认下来,那就是立场坚定,只要立场没问题,其他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再者,自己替胡宗宪扛了汪直的事,老胡难道就不能帮自己一起背一下锅?胡宗宪收了这笔钱,便算是被拉下了水,与徐海有了往来,谁要再说徐海是倭寇,他就必须出面为徐海背书,否则自己也摘不清楚。这笔钱便如同后世的政治献金一样,目的就在于形成利益联盟,彼此之间都要互相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