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抽薪的主意,汪直既然受了招安,便也要受朝廷的羁縻,难道他真敢与自己翻脸?而说起来自家是四品高官,天家钦差,相府长孙,娶汪直这个草头王的女儿做妾,名分上倒也并无不妥。
王翠翘却道:“兄弟不可如此莽撞。这事,其实徐郎开始也不肯答应,还是我要徐郎应下的这门亲事,兄弟现在去闹,反倒没了道理。”
见严鸿不解,王翠翘道:“徐郎此次收拢了陈东、叶麻的人马,兵强马壮,较之老船主的声势,也只略逊三分。自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若是彼此不成姻亲,便是仇人。可是只要战事一起,海上狼烟滚滚,开海的事就做不得,兄弟你的一番辛苦不就全白费了?再说老船主威望极高,徐郎部众并未真心归附,真若火并起来,我怕徐郎也是有败无胜。”
当初海上情形,最强的乃是汪直,其下是徐海、陈东、叶麻,另有许多虾兵蟹将。其中陈东、叶麻联手,能与徐海勉强扯个直,而且两方不睦,彼此明争暗斗,汪直坐收渔人之利,稳坐老大宝座。后来徐海招安后,其部众未被陈东、叶麻瓜分,便是汪直在其中推动徐海部将保持独立。而后徐海的队伍能迅速扩张恢复,也有汪直扶植的成分。
可是如今,徐海吞并了陈东、叶麻两部人马,一下子成了与汪直平起平坐的势力。再加上,徐海对陈东、叶麻是用阵前倒戈,背后捅刀的法子。虽然说起来这手段直接救了汪直的命,可徐海今天能用这法子对付陈东、叶麻,明天难道就不能用来对付汪直?因此上,汪直对徐海的忌惮,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若是放在以前,徐海这般造成威胁,老船主早就下手硬吃了。但现在大家受了朝廷招安,再要火拼一场,那是在抽朝廷的脸,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汪直才用了这婚姻之法加以约束。若徐海不肯听从,那就等于公然驳老船主的面子。
虽然徐海与汪直相比,更善于作战指挥,可他的部队比汪直少得多,新收的陈东、叶麻诸部,只是因为家眷被拿,不得不归顺,不能保证忠诚。如果与别人开战还好,与汪直开战,只怕到时候五峰旗一亮,别说那些新附部队,就是老部队里,都会有不少人反水。火并的结果,也是十有八要败。
严鸿听到此,不禁沉吟。看来这汪直虽然受了招安,并不甘于只在朝廷约束下作个打手,对海上权势还是看重得紧。王翠翘又道:“前番海上大战,你姐夫袭击陈东、叶麻的老营如此顺利,也是老船主在二人的部队里安排的细作,将老营的位置通报。又亲自引航,避开了礁石阵,更是在留守部队里带头哗变,才能胜的如此轻松。直到那时,我们才知老船主原来在陈东,叶麻的队伍里早就埋伏好了细作。这么一看,你姐夫手下又该有多少老船主的细作?别人不说,单说那绿珠,我一向视之为心腹,没想到她,也反水了。”
严鸿还记得当初下江南救徐海时,那个在自己眼前宽衣解带,一说谎就眼睛眨个不停的小姑娘,怎么连她都反水?
王翠翘道:“许是那次,我在船上勒逼的她过分,如今她已经是投到老船主那边了。否则老船主也不会出头替她做媒,还把她收为义女。形势比人强,我除了让徐郎点头以外,还能做什么?”
第 585 章 五峰报恩
“那他们也不能赶姐姐离开啊。”严鸿道:“汪五峰即便再强梁,岂能如此欺人!”
王翠翘道:“那汪伊人的脾气你莫非不知道,她嫁过来,只能做正室娘子。那我沦为妾室,与她又该如何相处?再说了,我若是留在徐郎身边,徐郎是念旧的人,汪伊人就要受冷落,汪直又如何能容忍这等事?因此他打发我来为兄弟你带几句话,并跟着你到扬州,捉拿李文藻,也算是为我出气。兄弟啊,你记清楚了,老船主他从没说过不许我陪伴在徐郎身边,甚至连要我做妾都没说。他只说要汪伊人为妻,只说要我来扬州,随你捉拿李文藻。这话冠冕堂皇,你便是赶到舟山,又有什么话说?可是,我若是不知死活的回到徐郎身边,只怕那老船主自有手段,让姐姐我变成一具无名尸。”
严鸿勃然道:“他敢?既是汪五峰如此霸道,我也好叫他知道我的手段,他的粮食我卡一卡,船只上卡一卡,便有他的好受。别看他威震两洋,我可有大明百万雄师为后盾,惹恼了,我什么老船主小船主,叫他知道厉害!”
王翠翘见严鸿肯为自己如此出头,心中一暖。她有件事没对严鸿说,那就是,她之所以主动劝徐海迎娶汪伊人,也是因为老船主提到这婚姻之事时,分明从徐海眼中看到一阵意动。自己与徐海患难夫妻,彼此之间十分默契,这等小动作如何瞒的过?
看到那表情,她心中就是一痛,自己毕竟不年轻了,比不得汪伊人正值妙龄,乃是五峰之花。再者说。经过这一遭变故,汪滶声望大不如前,如今岛上的老小,多不服他。而汪直发妻所生的亲生儿子。之前一直在大明生活。未曾经过海上风雨。另一个日本小妾生的儿子年方幼小,而且体弱多病。汪直也没想过把这两个亲生子培训成海盗。
如今汪直得了官身,同时又是一方诸侯。徐海毕竟也久在海上的一方之雄,如果成了汪直的姑爷,那么他接手五峰基业。也是名正言顺。这种诱惑,他如何不动心?
可是这个口头上叫过自己几声姐姐的美少年,却肯为了自己和老船主翻脸。要知他在开海这事上,几乎投入了全部本钱,这份情意,自己又该如何补报?
想到此,王翠翘轻叹道:“兄弟。不可如此。五峰岛上众人新受招安,人心未附。所以肯归顺朝廷,全是汪直一力压制的结果。若是你再克扣粮食,处处刁难。汪直一怒之下,怕是复起为盗。这事里,你也算半个保人,若是闹砸了,便是有严阁老护着你,也是不好交代。再说,倭寇复起,百姓遭殃,姐只问你,你可知赛昭君为何肯一头扑到王本固的怀里?”
见严鸿摇头,王翠翘道:“这里的事,我是知道的。她家原本是个小康之家,衣食无忧的,结果那一年倭寇上岸洗劫,她家遭了难。除了她自己幸免于难外,全家上下都被倭寇杀了,等到倭寇退了,她便连父母都无力安葬,只好沦落到风尘里。因此王本固力主杀汪直,就是她赛昭君的恩人,她便肯拿身子和钱财来报答。这大明朝有多少赛昭君,又有多少比赛昭君还惨的人,谁又说的清楚?若是倭寇复起,江浙百姓流离失所,受害者何止百万,为了姐姐一人,要害百万黎民,你这是逼姐姐去死啊。”
严鸿听到此,也知王翠翘说的有理,但看着她那副可怜模样,只觉得心中有股气愤难出。只得道:“姐姐说的是,可是这事,实在让人窝火的很。想我严鸿,连那巡抚、都御使都斗得,难道还要在汪直手上吃亏?”
王翠翘道:“也算不上吃亏,你且听汪直让我给你带的什么话。第一句是,这一遭的事,他只感谢小相公,不谢胡宗宪。二句是,听说小相公有条夷船损失,业已查明,乃是李家人买去,给了陈东,用来炮打磐石卫。只是磐石卫城墙坚固,有了夷炮也没能轰开。老船主说这事因他而起,要赔三艘夷船给小相公,各色火器火药参照损失那艘船备办。三句是,一百五十万银子的事,下面的小子做的不好,只想着万岁,没想着小相公,这不是五峰岛人该有的作为,今年之内,定要筹一笔款子,解送到严家,供小相公花销。还有第四句话,他有一口箱子,箱子里有些物事,小相公或许用得着,老船主送来,小相公愿留愿毁,悉听尊便,。”
说到这,王翠翘的脸忽然一红,又说道:“最后一句是,小相公与王翠翘千里同行,只得金兰之份。汪某向有成人之美,今日让王翠翘随你到扬州雪恨,一随你二人心愿。”
严鸿听着这几句,心里还真舒坦了些。看来汪直倒不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而是把事想差了。他以为自己对王翠翘有非分之想,因此这一次算是一举两得。至于他只谢自己,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汪直是力压两洋的狠人,能得他的感谢,这便是一份天大的好处,日后严家的船如果想出海,只要提起这份交情,汪直就会保障严家船只的绝对安全,而且不会收一个子的税。若是有什么买卖上的问题,汪五峰也会全力支持。毕竟如今的大明朝影响力只在两京十三省,等到真出了海,便是圣旨,也未必如汪直的话管用。
看王翠翘的娇羞模样,严鸿只觉得心头狂跳。在他看来,像王翠翘这岁数,正是鲜花最娇艳之时。可她如今又是这般情形,自己若是和她做些什么,岂不成了趁人之危?转念一想,已有分较,道:“姐姐,我看你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人手,回头我把赛昭君调来,伺候姐姐饮食起居就是。”
王翠翘此时把心事诉说出来,心情也略好了几分,强笑道:“把她调过来,你舍得?”
严鸿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可没想过收用她,只是看她可怜,不忍她落到汪五峰手里,才开口讨要而已。未曾有过什么非分之想,若不是她自己不肯走,我早给笔钱,让她走路了。”
王翠翘道:“那便好,那几个婆子和随从,都是徐郎和我的心腹,倒是信的过的。如今姐姐的家当,也只剩下这十几个人,外加那些箱笼了。里面算是点积蓄,汪五峰也不忍见我太过寒伧,于钱财上,倒是让我拿了不少,我寻思着,过段日子,他还会把天赐给我送过来,让我们母子团圆。毕竟留那孩子在眼前,汪伊人不高兴,害了那孩子,他们又不敢。可怜姐姐如今两手空空,兄弟不会嫌弃吧。”
严鸿道:“姐姐说的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