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又曾做过小商贩,更兼其一诺千金,忠肝义胆,因此尤其被晋商推崇,凡是订立合约,皆在关帝庙前,以示不欺不诈,若有违信,人神共愤。
严鸿进得会馆中,已然摆好一桌酒菜。晋商素来生活简朴,这酒菜自然远远赶不上杨顺在总督衙门的奢华,不过也是水陆齐备,颇为精致。几位晋商各自恭维,请严鸿上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范一同便代表诸位晋商,提出他们的意思:
严大少爷要兑换碎银犒军,此事有利国家,晋商自当一力承担,只收二厘火耗。六十万两的数额巨大,一时凑不齐,十日内先给严钦差拨八万两来,余者从各地陆续调运,限一个月运齐。
严大少要开货行的事,也是方便九边军民,晋商久在本地,自然要多加扶持。具体出资算法,本地晋商先拿个谱来,根据预算银钱,大家讨论下如何出资。总之,在这分润上面,绝不会亏了严大少。而且货运人手,晋商一力承担,只是希望到时候严大少派人随同押队,关卡有些方便。
至于说到开海之事,严大少欲寻晋商为盟,这个面子自然更必须给。几大晋商凑乎了一下。准备 第 686 章 此处文武集合,是要商议犒赏边军的大事,这如何能缺席的?”
阎儒道:“钦差老爷见谅。大帅自前日与钦差大老爷接风,不合多喝了几杯,夜里被西北风一吹,受了凉,当夜就烧的烫手,如今喝了几副药,发了几身汗,这烧还没退下去哩。本想挣扎着起来,郎中说实在不能乱动,还望钦差大老爷顾怜大帅这把老骨头,有甚安排,学生回去转告大帅,绝不误了大事。”
严鸿心中暗笑,看来自个前天夜里把杨顺吓得不轻。他咳嗽一声:“既然如此,那便商议这犒军正事。本钦差既奉天家旨意,前来宣大颁奖,务必使边庭将士,人人得沐天恩。因此,这犒赏务必下发到士卒手中,便是有那在与鞑子鏖战中负伤、阵亡的,务必也给抚恤。不然,让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无依无靠,大家于心何忍?”
众文武都点头。严鸿又道:“本钦差也不是糊涂人,边庭征战频繁,有时军户逃亡,或者伤亡后不及补报等等,兵与额有些出入,都不是什么大事。诸位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我自不会求全责备。然而,凡是总得留三分余地,诸位扪心自问,这宣大之地能够守住,京城能够平安,大明江山能够稳当,一半也是靠将士们用命堆出来的。诸位在任上,当然最好升官发财,若是把这根基动摇了,还好不好呢?所以,诸位回去之后,烦请将各部的兵马、各卫军户,都造册送来,然后本钦差来分派犒赏。诸位这数字拿来,我自不会上报朝廷,也不会给别的衙门看,仅用此次分发犒赏,到时候也少不了诸位的好处。但是,诸位也别糊弄我,若是数字出的茬子大了,别怪本钦差不讲交情。”
众文武见严鸿把话说到这一层,不禁都悚然,连忙称是。严鸿笑道:“如此,便辛苦诸位了。两日之内,却把名单与我。”
众人退去后,独有阎儒留下来道:“钦差大老爷,学生这里尚有一事,须得禀告。”
严鸿道:“请说。”
阎儒道:“前夜里有军户和家眷聚众闹饷,回去后大帅令学生查了一查。大同镇毕竟是总督衙门所在,有标营弹压,一些军户闹不起大风波。但却有一处,那宣府副总兵马芳,素来骄横狂妄。这两年每逢有犒赏,总是 第 686 章 。这背后策划的人,说不好倒是白莲教徒哩。而那马芳本是蒙古逃过来的,当初俺答待他不薄。且此人素来喜欢招降纳叛,军中北归之人、蒙古降兵及江湖拳师甚多,鱼龙混杂。据言,白莲教在马芳军中也甚是猖獗。因此学生有些疑惑,担心这其中实有名堂。”
听得“白莲教”三个字,严鸿双眉一挑。这白莲教非但是大明朝心腹之患,而且与他严鸿的仇恨实在不小。前年他破了白莲教在北京城西边永平庄的伪皇国,去年下山东更是将白莲教总坛一系尽数剿灭,诛杀护法使王玄和两大长老,歼灭白莲教伪军近十万。而今年在海上,又险些遭到白莲教金刚佛的暗算。彼此之间可谓仇深似海。宣大之地,接近蒙古,而白莲教赵全背后的靠山正是西蒙古大汗俺答。白莲教选这么个当口来闹事,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老实说,对于杨顺、路楷、阎儒等人轮番的给马芳泼的脏水,严鸿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这几个人本来就是一路,而马芳则是得到岳丈陆炳亲自推荐。再加上本地锦衣千户杨大业的介绍,严鸿心头其实是倾向这马芳本是良将,因为不肯阿附杨顺而被构陷。但现在听阎儒说到马芳军中可能有白莲教,进而煽动闹饷,那根阶级斗争的弦却立刻绷得贼紧。这马芳军中若真是成了白莲教的贼窝子,那可不得了。自己断不能容宣大重地有这么个定时炸弹。
第 687 章 有苦难言
想到此,严鸿微微笑道:“阎先生请放心,本官虽无什么才略,对付白莲教,那是手到擒来。既有此说,本官过些日子便去马莲堡,看看那马芳治军,到底是如何一副模样。”
他心中当即打定主意,即使没有此事,也要去马莲堡一趟。毕竟马芳被杨顺说的如此不堪,但陆炳却又如此推荐,可见此人在宣大也是颇为重要,到底才略如何,总需要亲自看看才好。甚至说,如果按严世藩说法,要拿下杨顺,那么换人之后,宣大的防务如何安排,哪些将领值得信任,自己作为钦差也是要有个谱的,不然皇帝闻到该怎么办?如今,阎儒既然有此一说,自己正好就坡上驴,去仔细探查一番。但既然有白莲教的传闻,那么自然需要谨慎些。
阎儒却道:“那马莲堡在前沿,马芳为人又桀骜不驯,只怕钦差前去,有所不便。要不要等杨大帅病愈之后,与您同去?”
严鸿心想,让你们同去,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花样,老子当然是自个眼见为实。他道:“这却不必。杨叔父既然近来贵体欠安,不妨好好养伤。我过数日把眼前事情安排好,便自北上出发。”
阎儒点头道:“如此,学生也不多言。钦差大老爷,这里是杨大帅前日说好,还您的物事。”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来。严鸿展开看去,正是山西、河北一带的田契、房契,约莫有数十张之多。严鸿算账本是精明的,心里大致估摸了一下,至少也有数十万两银子的价钱,不由心头大乐。
阎儒又掏出一叠银票,约莫十余万两。递给严鸿道:“这是利息,钦差大老爷也收好。钦差大老爷,我家大帅确是诚心供奉,还望大老爷高抬贵手。不计前过。”
严鸿打个哈欠:“杨叔父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有些事。只要知错能改,没什么揭不过去的。本钦差回朝之后,自有分说。”
阎儒欢喜道:“如此,那番邦女探子桃松寨。今晚也与钦差大老爷押送到行辕中来。”
严鸿又打个哈哈:“此事倒也不急,看杨叔父何时方便都好。”
阎儒道:“还是今晚送来好,钦差大老爷早一日提审,说不定拷问出什么秘密来,也免得耽误了国家大事。”
诸事说定,阎儒告辞。严鸿看着手里的一叠房契、田契、银票,不由乐的哈哈大笑。张青砚闻声进来:“相公。何事欢喜?”
严鸿递给她看:“你瞅瞅,杨老军门送来的。”
张青砚看到这么大一笔钱,也是心花怒放,嘴角微微带笑道:“这可是杨老军门买命来前程的钱啊。倒也不嫌多。”心中暗自庆幸,自个这高枝攀的对了。
严鸿又道:“还有,他说要今晚把桃松寨给送到行辕里来,你看怎么好?”
张青砚道:“此事全在相公。按说,您贵为钦差,收一个番邦女子暖床,那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此刻月蓉姐姐有身孕,她若是多心,却怕对胎气不好。以我看来,不如暂时在大同镇内寻一所民居,将其软禁在其中,着本地千户杨大业安排本地锦衣卫看守,不让闲人进出,那便是了。相公若想审她,只管私自去收拾,免得搬到行辕,一则人来人往面上不好看,二则万一月蓉姐姐有脾气,也不利内宅之安宁。”
严鸿喜道:“青砚你这主意极好。却要如何奖赏你?”
张青砚粉面含羞道:“相公得了桃松寨,只别忘了妾身就好。”
严鸿呵呵笑道:“青砚你故意说这话,那桃松寨不过是个暖床的尤物,却如何与你这聪颖过人的女侠相比?这样口是心非,看相公我怎么罚你!”
阎儒回到总督衙门,杨顺正裹着被子装病,忙问:“先生,今天去那边,钦差怎么说?”
阎儒道:“银票和房契、田契钦差都收下了,又让晚上把桃松寨送去行辕里。”
杨顺道:“如此说,钦差算是不追究此事了。”想到自己在宣大折腾数年,干了无数缺德事,好容易积攒了这么一大笔不干净的家业,如今却大半送给严鸿,不禁有些肉痛。
阎儒道:“此事学生却不敢说。大帅,严钦差嘴里是讲得好好的,只说让您不必担心。然而到底心中如何,这人心隔肚皮,实在难以判断。接下来啊,咱们还得走一路看一路。关于犒军一事,严钦差也让各文武把麾下士卒花名清单,连同近几战死伤名录,造册送上,说要亲自规划。”
杨顺嘴里微微泛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又问:“那马芳的事呢?”
阎儒道:“学生也给他说了。钦差只说择日亲自带队去马莲堡,视察马芳队伍的情形。”
杨顺道:“但愿马芳这厮,把他对本官的臭脾气甩到严钦差面前,让严钦差拿了他来出气,那我便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