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是沉默。
“即便我一怒之下让那给了你小腿一扁担的晋小四干脆给你这眉间开个窟窿?”
连脚跟都颤抖起来,可回答仍旧是沉默。
“我说小陶承啊,莫非你是让番邦捉去的大明英烈么?宁死也不肯言讲?”
当沉默已经发展到极致,梁尚君起初还有些作祟的恼火就逐渐成了想笑的怪异情绪,他扭脸看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任天楠,很找打的开了口。
“哎~我说我那小阿楠啊,这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你哎~”
“你说什么?!”绝对没想到会有这一句蹦出来,任天楠皱了眉头。
“我记得当年你在沈班头押解过程中行刺于他,被擒获时也是这般一语不发啊~~我在房顶上看得清楚,你……”
任天楠脸上现出了杀气,不过他没有出手打人,因为有人乐意代劳。
“任大哥,不劳烦你动手。”另外一边站着的梁小妹抬起手来,在大哥脑后来了一巴掌,“放着眼前的事儿不说,提哪门子八百年前的陈年老账!先想想拿这孩子怎么办啊~!”
“是,是,唉~这姑嫂二人联合起来,真是委屈死我这七尺的汉子了。”小声儿嘀咕着,不正经了半辈子的梁老爷略微正色了一点,“得,那今儿个就先这么着吧,四儿,秦师爷,你俩先去歇着,我叫家丁把这孩子先存在库房里呆一宿。什么事儿都等天亮了再说。”
“老爷,他若是逃了……”晋闰生表达着顾虑,但秦青却在他的顾虑得到解答之前就朝前迈了一步,继而略带迟疑的开口。
“梁先生,您若是不介意,我想……这孩子,今夜就由我和闰生看管吧,不管怎么说,我认识他,至少,还能想办法和他谈谈。”
第二十三章
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梁老爷就同意留下这孩子了。
“秦师爷,你认识这小孩儿固然是个便利,可他来这一趟,终归是带着杀机,你要多留意,莫让他借机行凶得逞。”
“嗯,梁先生放心。另外,我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就算有胡乱猜测之嫌,我也感觉这孩子和龚大少有什么牵连。我会想办法问出来些什么,至少,也要弄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我还是闰生。”秦青和梁尚君小声交谈了两句,便转回身走到陶承面前,说了句“跟我来”。
那孩子站在原地没动。
“哎,快走啊。”晋闰生催他,而后在看到那小子竟然扭过脸去装听不见时有些火大,“臭小孩儿,还不快走,你等我把你捆起来扛着走么!”
对方瞥了他一眼,就像在质疑他是否真的有这个本事,晋小四恼怒升了级,但就在他真的准备找绳子绑人前,秦青拉住了他的衣衫。
“行了,真是小孩儿跟小孩儿闹别扭么?”无奈的笑着,那书生骨感的指头松开了,继而转换目标,伸过去攥住了陶承的腕子。
“放心,我一介书生,不会半点武功,没法拿你怎样。来,先跟我进屋。”
对方躲闪也好,反抗也罢,都在看见那张满是书卷气的脸上格外具有迷惑性的微笑时松懈了下来,就那么让他拽着,跛着脚,一步步朝着晋闰生的屋子走去。身后,那间屋的主人一头乌云。
这不成了引狼入室了么……
暗暗嘀咕着,猜测着这狡猾的师爷先生到底在耍什么鬼心眼儿,晋小四沉着脸,提着扁担跟在后头。
进了屋,关了门,本想别上门闩,又怕有了什么情况时造成不便,最终还是仅仅掩上了房门而已。
“来,坐这儿。”秦青拉着陶承到了炕沿儿,轻轻按着他的肩头让他乖乖坐好,一直保持着看上去很高深的笑容的念书人回头看了一眼满脸不爽的晋小四,“闰生,我不懂跌打损伤的医治方法,你来给他看看这腿伤的伤行么?”
“啊??”感觉自己被提了什么丧权辱国要求似的,晋闰生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也不是大夫啊……”
“可你跟着梁老爷和任先生学过功夫,筋脉骨骼什么的,总比我清楚。”
“话、是这么说……”
“来吧,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一扁担是你打的,就还是你来看看吧。”
“五哥,他是……”
“我不管他是谁,我只是想就事论事说他的伤而已。”
“可……”
那温和的笑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颇类似于兄长劝教笨弟弟时候又期待又无奈的神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对方,秦青只等了极短的片刻,还想顽抗一番的人就投降了。
“得~得~”自暴自弃一样的叹了口气,晋闰生把扁担靠着门边放好,几步走过来,迟疑了一下,蹲在仍旧表现出十足敌意来的孩子面前,“抬脚,给我看看。”
没有反应。
抬头去看,那孩子正躲避似的看向别处。
“我说……你小子啊,别逼我对你动粗成不成?”再次烦闷的叹气,晋闰生干脆伸手卡住了对方的脚腕,感觉到那因为刺骨疼痛而虚弱了许多的力道,他小心不让他疼上加疼的将陶承让他打了的那只脚抬起来,轻轻放在自己膝头。
受伤的顽固分子试图在对方松手之后挪开脚,但发觉了他意图的晋闰生抬头恐吓般的瞪着他,扔给他一句“你想变瘸子么!”,便又低了头只顾卷起那单薄的裤管了。
蠢小孩儿……
晋闰生默念着。
这么冷的天,居然只穿着单衣!难怪刚才在外头哆嗦的那么厉害,就知道不光是因为疼!
蠢小孩儿,腿细的都硌手,那一扁担看来是硬生生打在骨头上了,好在打的是小腿肚,若是应着打在正面,不断了才怪……
那明显就是风吹日晒而略微粗糙的皮肤黑黝黝的,想也知道肯定不单单是晒深的,几处旧伤疤分布在腿上不同位置,有的像是摔伤,有的,则明显是让尖利的犬牙咬出来的痕迹。
他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皱着眉,定了定神打算还是先看了伤势如何再说,晋闰生将陶承的裤管卷到膝盖以上,而后伸手摸了摸那一片已经泛了紫红色的皮肤。
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但是倔强十足的孩子还是咬牙忍住了喊疼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
真是个又蠢又可怜又死倔的孩子……
晋闰生心里头暗暗想。
做过乞丐,这犬牙痕迹必定是看家狗的作为,其它的伤痕么……想来应该是让人殴打的结果吧。
跟那些伤痕比起来,似乎这一扁担留下的红肿都不算什么了,想想就觉得很悲哀,晋闰生皱紧了眉头,收回了手。
“骨头没事,只是伤了筋肉,留了淤血而已。”这么说着,自己也很奇怪的稍稍放了心,回过头看着也松了口气的秦青,他指了指床边的木箱,“五哥,麻烦你,止疼化瘀的药膏在里头。”
“哦,稍等。”走过去开了箱子,从里头提出一个四角包了白铜的木盒,秦青小心打开盒子,然后递到晋闰生面前,“你来,我不知道哪个是。”
“这个。”从里头拿出一个白瓷的圆形扁盒子,打开盖子,一股很奇异的药香就飘了出来。
“这味道……真的是药么?”秦师爷忍不住开口问,“粉色的?简直好像……”
“女人的胭脂?”晋闰生苦笑,边小心用指腹抹了药膏,边没辙的解释,“这是梁老爷给我的,是夫人的师父做的药膏,五哥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本来那“水月庵的元真大师”半句话都快要到了嘴边了,却突然想到不该让外人知道那堂堂一品夫人有个尼姑师父,把那半句吞了下去,他不出声了。
“嗯,我知道,你跟我说过。”点了点头,秦青也没有追问,只是换了话题,“这药,见效快么?”
“很快,半个晚上就能消肿,不到三天淤血就会化开。”
“果然,简直就像是……旁门左道的神药了啊~”
“干吗‘简直就像’呢,本来就是旁门左道。”带着无奈的笑音小声儿说着,晋闰生按着那不想乖乖上药的家伙动来动去的脚腕,把飘着浓香的“胭脂”均匀覆盖住那片红肿的印子,而后松开手,站起身,“哎,你可不许给蹭掉了啊,要是一心想逃走,别忘了伤好得快才能逃得远。”
“行了,你还损他啊。”轻轻从后头用指头戳了晋闰生的肩胛一下,秦青重新放好药盒之后,回头看着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一语不发的孩子,“那,今晚,你就跟我俩挤一挤吧。”
晋小四耳朵竖起来了。
“啊?!五哥,你还想让他睡这儿?”
“不然呢?睡到院子里去?”
“……”
晋小四耳朵耷拉下去了。
觉得自己就像是让主人责骂了的忠犬,又无力反驳又隐约有几分委屈和不爽,最终还是放弃了反驳,赌气似的点了点头,他边嘟囔着边走到门后头架起来放着的衣箱前,开了锁扣,从里头抱出来一床新被子,塞到秦青怀里。
“这是我娘入冬前新做好,专门从老家让我大哥给送过来的,你盖这个吧。”
“那你……”下意识问了半句,后半句就藏在像是宠像是无奈的叹息中了,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