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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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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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文立即答道:“相爷请夫人到书房一趟。”

    掀开帕子,放到碧衫手中,我莞尔笑道:“那就要请文总管稍等片刻,我要稍整仪容。”

    洛文沉声一应,退到了屋外。

    梳妆台前,碧衫正为我盘发,我慢悠悠地打开妆匣,取出金钗,珍珠金莲钗,而后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将钗递与碧衫道:“不必繁复,将头发挽起即可。”

    洛文在前面领着路,我与流苏跟在后面,曲曲折折,迂回在相府小道上,直至一片碧色竹林前,洛文才停住脚步,道:“夫人,书房就在这竹林之中。”话语一顿,略抬头,瞟了一眼流苏,随即又垂首道:“相爷一向好静,特别是书房,素不喜外人入内。相爷还常说,书房是看书之地,人一多,就污了圣贤书。”

    我哑然轻笑,手指抚过翠碧竹身,转首对流苏道:“流苏,难得在长安见到这样繁茂的竹林,你在这里静一静,很容易回忆起小时候的。”

    而后洛文躬身退步道:“夫人,府内尚有事需打理,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我深吸一口气,笑起,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不是吗?逃避无用,没有了流苏的陪伴,我缓缓踏入竹林。

    没想到堂皇华丽的相府之中,也会有这等简陋砖房,灰砖白粉粗墙,原木门窗,泛着青草的气息,就恰似一幅水墨画融于了这翠竹林中。

    再往前走几步,看清了,书房门口左侧有一与人高的原木树桩,从中劈开,只留一半,光滑的剖面写有“和墨斋”,字体俊逸,入木三分,只是有些年份了,墨几许晕开,没了光泽,黯淡地紧。

    和墨斋内,洛谦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手执一卷书,轻声念诵着。洛谦的声音字正腔圆,平仄悠然,自有一股韵味,仿佛历史文化都沉淀其中。

    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书斋门口,直到洛谦最后一个字收了音,他方才回首,见我,略讶道:“既然到了,怎不进屋,反站在门口?”

    我淡笑,避而不答,反问道:“今日丞相不需上早朝吗?记得平日这个时辰爹爹还尚在宫中。”

    洛谦放下书,嘴角轻扬,笑道:“皇上恩典,新婚三日可不上早朝。刚才见你似懂得书中含义,读过书吗?”

    我宛然笑道:“小时候跟着一位先生学过几年,识得几个字而已。”

    “那可知晓门前树桩上的字?”

    “和墨斋。”

    “哦,只有和墨斋?”洛谦似有不信,走至门口,将视线移至屋外,飘忽游离,终定于翠竹,问道:“那总应该知道这竹子的名字吧?”

    这样的一问一答,气氛压抑,我轻蹩眉,道:“不晓,以前不曾侍弄花草,也不知其雅名。”

    “嗯,是吗?”空气有些凝固,这时洛谦忽笑道:“看来上官小姐的记性不大好,连日日相伴的碧波翠竹都忘了。”

    我讶异,从踏入竹林我就知晓这是碧波翠竹,竹色翠如碧波,而且和墨斋三字飘逸俊秀,实仍泓先生的手迹,只是不知为何现于丞相府,故方才一再隐瞒,我镇静笑道:“可能刚才不大留意,没有发现。据书上说,碧波翠竹娇贵,长江之北无法生长,却不想在长安也有碧波翠竹林。”

    “二十年前,家父与无双公子朱泓略有交情,这碧波翠竹就是无双公子亲手种下的。当时无双公子对家父言,碧波翠竹本无法长于北方,但用雪梨水浇灌,或许可成。采摘仲春梨花,泡于大寒雪水中,密闭三月,酿成雪梨水。果然此法可行,二十年过已竹影绰绰,就连那‘和墨斋’也是无双公子亲自劈桩书写的。”说到这儿,洛谦突然一顿,而后又提高音量道:“听闻骠骑将军是无双公子的门下高徒,难道上官小姐未曾见过无双公子?其实,还有传言,无双公子曾收下一名女徒弟。”

    讲完,洛谦如水双瞳骤然盯着我,然后,笑起。

    我亦一笑,坦然道:“扶柳确实同哥向泓先生学过两年,可当时并不知泓先生原是无双公子,而且泓先生从未收我为徒。先生说,只授杂学,不需师徒名分。”

    洛谦笑意更深,转身,伸出右掌,对着身后书桌,道:“既是这样,上官小姐,能否回答洛某几个问题?”

    我顺势望去,书桌上已摆好纸墨,再回首,便瞧见洛谦的温润笑颜。洛谦刚才略转身,不偏不倚,正好在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

    典型的请君入瓮,看来不答都不行,前途凶险,我心中一掂量,而后浅浅笑起,清声道:“小女子学识浅陋,不知丞相是否也可以写出心中看法,以供参考?”既然现在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不可回绝,那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洛谦笑容一僵,想是没料到我会提出这等要求,片刻之后,他反将唇角扬地更高,道:“如此就一同写下心中看法。”说罢,从书柜中抽出一张宣纸,平铺在书房角落的矮几上。

    我握起墨砚旁的竹节狼毫,笔杆手感润滑,应是常用之物,一点砚,笔尖就吸饱了墨汁,似墨莲待绽,若有若无的墨香,混着魅惑。

    “如何看待令尊?”

    我稍迟疑,才下笔,将军功名万骨枯。

    “如何看待令尊与令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何看待自己?”

    很顺,写到,质子。

    沉吟一声,立即将质子画为墨团,抬头,看见洛谦站在书桌前,眸深似潭。

    手心渗出一层细汗,我中道了,其实洛谦最想知道的答案只有质子,我如何看待自己现处的位置?是什么?上官家不安分的卧底?相府中隐藏的危险?

    前两个问题只是幌子,抛砖引玉而已,通常人都有习惯性陷进,开始顺了,后面也会放松警惕,所以我会不假思索写下质子。

    质子,即人质,战国纷乱,列国之间有一个外交惯例,两国相交或相攻时,为了取得信任或相互牵制,诸侯们常将自己的王子王孙派往对方首都作为抵押,而我现在就是上官家推入相府的一个人质。

    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可能洛谦并没有瞧见质子,我强稳情绪,淡笑,走向角落的矮几,道:“不知丞相的答案如何?”

    将军,一对佳人,第三问竟没回答。

    “质子?”洛谦沉声道,他终是瞧见了的,我轻咬唇,闭上双目,心里排江倒海,该如何办呢?

    和墨斋内一片寂静,窗外风吹过竹叶,浮起一层清香,沙沙地响。

    过了许久,洛谦突然和悦笑起,笑声很轻,很柔,却充满整个屋子,“精彩的回答,上官小姐,果然好文采。”

    我惊讶回首。

    洛谦温和地笑,如沐春风:“如此才情,上官小姐定有一颗玲珑心,洛某也就直话直说了。上月我与大将军定下盟约,共图前程,可世事难料,为了顺利完成目标,迫不得已才让小姐下嫁。”洛谦停了停,眼角下垂,似有愧疚:“所以委屈上官小姐这几载春秋待在相府……”

    我静静地聆听,不言,只弯着唇角,微微地笑。

    “你不甘心?”他长眉一扬,透亮的黑瞳盯着我,眼波流出一闪而过的阴沉:“听闻出嫁前夜将军府内突然起了一场火灾,事后调查好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而相府一向安宁,我并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洛谦温润的瞳仁微眯,叹了一声道:“毕竟处理起来很容易伤了和气……”

    若有若无的叹息,倒像是伤春悲花。

    “丞相怕是弄错了,那天夜里只是丫鬟掌灯时不小心将灯油溅在了锦帘上,窜烧了半间屋。”我徐徐道,末了又添上一句:“爹当晚就将那名丫鬟逐出了府。”

    “错了?”洛谦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

    目似春水,却透着薄薄寒意。我站得极稳,盈盈而笑。

    “人们常道,沙场上拼得就是一股狠劲,上官小姐出自将门果然深谙此道!”洛谦淡笑赞道,手指挑开了书桌上的一方锦盒,再望向我,温和问:“其实太过勇猛反而容易伤了自己,上官小姐还要坚持吗?”

    锦盒里就只一枚小小的象棋子。棋子粗糙,帅字上的红漆凹凸不平,这枚棋临走前我将它塞入霜铃手中。帅,全国军中之统,大将军也。

    原来霜铃久无消息,竟是被他掳了去,突然有些惊惧,可此时岂能露怯?我垂下眼眸,额前刘海挡住了半边脸,伸手取了锦盒中的帅棋,淡淡道:“她可好?”

    “主帅无恙,士卒安好。”

    在他的眼里,我是急于出逃的主帅,霜铃是协助而来的士卒。假若我不起波澜,霜铃也就安全。

    到底是该庆幸霜铃没有危险,我重重咬了一下唇,将忿气泄完,才抬起头,眼眉弯弯一笑:“这枚棋还是丞相保管吧!”说罢,将棋子放进了他莹白的掌心。

    红色的帅字,在他手心里翻转。

    “多谢上官小姐割爱。”洛谦唇角上翘,笑意绵绵:“洛某鲜少下象棋,却也知道棋盘之中帅不离营,相不过河,是吗?”

    我点头:“是这个规则。”

    “楚河汉界,互不侵犯,对吗?”他追问一句。

    我哑然,这也是我最想要的结果,原来我与他费尽心机求得是同样事。

    他若是想做力鼎千斤的霸王,我会龟缩在江东一角:他若是想成开国帝王刘邦,我会避舍万里下东越。楚河汉界,就是这般隔绝,你自一方举霸业,我自楚河岸边冷眼旁观!

    “大抵是这样,井水互不犯!”我脆声道。

    他听了,微微一笑,墨色的瞳深沉下来。

    “力拨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忽然之间,响起霸王临终之歌,隐隐有了四面楚歌的悲凉。虞兮虞兮奈若何!悲壮歌声如波浪,包围了和墨斋。

    到底是女子,最末一字终是气力不足,音调陡然下落,乱了乐章,却更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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