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投喂区的两个穷鬼
投喂区，这是我们给峡谷前广场一侧起的外号。无数商店开在那一侧，包括各种高级餐馆。那里还连着通向火车站的路，是全大陆游客来峡谷的必经之地。
说起投喂区，不得不翻出一段联盟的不光彩历史。战争学院筹备时，各个城邦为选址的事吵了很久，最后定在了大陆正中，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之间的一个山谷。这片小山地本来没有名字，流经其中的河水也早已干枯，建学院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干涸河道中最宽阔的那一段改建为今日的联盟峡谷，学院的主楼则直接落于峡谷外山脚下。
但来峡谷的路很难走，毕竟此地是山路，蜿蜒曲折。学院便干脆来了一次大的地貌改造，在峡谷前开辟出了一大片空地，直通瓦罗兰大陆铁路的战争学院站。这里终于像样了，预算的钱也全都花完了。学院这时傻了眼，他们得借钱才能给英雄发工资。
于是最初在联盟供职的英雄只有两类，一批穷得只剩钱，不在乎再多穷那么一点点；一批穷得连钱都不剩，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拼了命要挣。最早的联盟公约里写的那份薪水现在是学院绝密，谁都不给看，太丢脸。
不过作为经历过那段日子的人，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当时的日均工资可以买一个不加肉的三明治，吃不饱。
所以那时，每天打完比赛下班，英雄们最喜欢的事就是到峡谷前广场上，那几个卖零食的摊位附近转一圈，盼望碰到当天货物没卖完的小贩送他们一包小饼干。如果碰到还没走的观众就更好了，合个影，签个名，也许就有一份爆米花或者一个三明治。
这就是投喂区这个外号的由来。每日下班后投喂区的那一点微弱的希望，让饿着肚子的英雄们没有冲上观众席去抢饲料——观众们可都是端着零食饮料进来看比赛的，饿着肚子打比赛的英雄们根本不敢往观众席上瞟，怕眼绿。
因此那时的投喂区是我们心目中的圣地。一提起来这几个字，英雄们脸上都会焕发光彩。
幸亏苦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不久之后，峡谷赛事慢慢变得受欢迎起来，学院也赚回了钱，开始提供一日三餐了。英雄们欢呼雀跃，终于有了饭吃，不用再去投喂区混免费饲料了，投喂区的神圣光环也慢慢褪去。
只要能满足基本生存需求，大家还总是希望自己能有点骨气。顺便大家也还都念叨着，等将来发了工资，一定要去投喂区，自己掏钱买份饲料喂肥自己。
人总要向前看。有了三餐，工资也不会太远了。峡谷建成的第二年夏天，我们终于盼到了联盟第一次发工资。接到封着金币的信封，我们拉帮结伙冲向投喂区，想体验一次挺起腰杆做人的快感。我们喊着吃饼干要吃夹心的，买三明治要买带肉的，要是还剩下钱非得点一杯汽水还得插根吸管，显得自己特有钱。
然而冲到投喂区，我们发现卖零食的摊位早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餐厅，咖啡厅，甜品店。我们翻了翻菜单，明白了什么叫做阶级守恒定律——当年没钱，你们是穷鬼；现在有钱，你们还是穷鬼。
不过时代好歹是进步的，穷鬼的理想也从当年的吃饱肚子变成了自己掏钱买饲料，乃至自己掏钱买上等饲料。投喂区的神圣光环重新回归了。提起那里，英雄们的眼中又一次闪耀起了希望的光芒。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努力工作，认真攒钱，以盼在特别重要的节日时能去投喂区大吃一顿。尽管后来学院陆陆续续建起了五家公会，我们有了自己的宿舍和餐厅，甚至最有钱的射手之家还有小酒吧。但在我们心目中，尤其是经历过那段穷苦日子的英雄的心目中，投喂区拥有永恒的地位。那里代表着我们日常生活的崇高理想。
而现在我带着安妮小公主来投喂区采购了。安妮家里本身不缺钱，小公主自己还是童星，没事拍拍广告。只可惜她年纪实在太小，收入都归父母管。父母怕她乱花钱，每月预算卡得死死的。刚加入联盟时安妮还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过了几年，小公主也到了那个盼着自己有点零花钱可以乱花乱买的年纪，看着观众里有同龄的小女孩在投喂区买零食买玩具，安妮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穷鬼。
不过今日不同，我们现在是有钱人。揣着学院的补贴，我觉得自己特别有底气，安妮也神采飞扬精神十足。两个有钱人冲上开满商店的街道，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买辆跑车或者买件首饰，而是直奔超市——知道为什么我们是穷鬼吗？骨子里改不了。
“这可是方圆几百里最大又最贵的一家。”我说。
“只有这里才卖巧克力。”安妮说。
我们说服了自己，一头扎进超市。安妮挑架子上最贵的买，我拿着购物篮在后面跟着。巧克力，糖果，饼干，蛋糕，不一会儿篮子就满了，我赶紧拦住她。毕竟她的包也是要我来背的。安妮还觉得不过瘾，又去冰柜里要拿冰激凌。
“别，冰激凌怎么带啊？”
“我想现在吃。”安妮扭扭身子，“可以吗？”
她亮晶晶又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毫不在乎，但我看到她手里抓着一只提伯斯玩偶，我怕熊。
“吃什么超市的，没追求。”我答，“我们去冰激凌店吃更好的。”
“好的！”安妮立刻跳起来，我赶紧领着她出了超市，防止她再看上什么别的东西。
冰激凌店在投喂区一角，我牵着安妮到了那儿，给她买了最大份的草莓冰激凌。我们两个在店门口的桌前坐下，安妮拿起勺子准备享用美味，我也坐下来，拿出刚签的合同看了看。合同最后一页有我和安德烈法官的签名，看看身边那包破装备，我想到了个法子。
于是我找了张白纸拿出笔来。三两下作品完成，我问安妮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得去一趟峡谷那边。”
安妮露出不情愿的神情，“我不要一个人在这儿，有小狗。”
安妮害怕狗。可冰激凌店老板养了一条。我看看那只狗，小小的，正趴在店门口晒太阳，脖子上的链子结结实实。
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我马上就回来。”我说，“或者你快点吃，我们一起去——你愿意快点吃吗？”
安妮低头看，这一大碗冰激凌快快吃就少了很多乐趣。她想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你要快点回来。
“肯定。”我点头，把她的提伯斯玩偶摆在桌上看着她，安妮终于笑起来。我把超市刚买的东西整理好，放在她身边，叮嘱她不许偷吃，然后抱起那团包着破烂的破烂斗篷，走向峡谷门口。
不出意外的话，飞艇和牦牛应该都还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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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惹不得的熊孩子
峡谷广场上不止有英雄们逛不起的投喂区，也有逛得起的杂货区，就是峡谷门口两侧。但偏偏卖的东西是英雄们完全不会买的——都是峡谷纪念品。符文钥匙串，仿造的骨齿项链，小旗子，英雄们天天用着都腻，实在不会有兴趣再买一件摆在家里。
另外这里还有两个著名的临时摊位，留给每日峡谷赛事结束后才开始营业的老飞艇和约德尔牦牛。这两家店本是学院开在峡谷泉水旁边的，给我们提供赛场上的装备。不过如果当天有些消耗品我们没用完，例如剩了几个侦查守卫或者药水，老飞艇和约德尔牦牛就会来到广场上，用特殊的符文消除它们的魔力，然后当做纪念品卖给观众。这些东西相当受观众欢迎，只要他们出摊，基本都会排起长队。
当然了，作为供职峡谷的英雄，我们还是不会买。这就是穷鬼们的无奈，买得起的不想用，想用的又买不起，最后死在不知足。
不过我今天是要找一下飞艇或者牦牛的，嘉年华期间他们应该天天都在卖东西。离了投喂区，我看到老飞艇正扬起尾帆慢慢起航，大概是东西卖完了，另一边的约德尔牦牛还排着队。我赶紧跑过去，绕开人群，找到牦牛后面的约德尔商人。蓝耳朵的约德尔小女人看到我，开心地打了个招呼。“你好伊泽瑞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微风。”我答，“能不能帮我个忙？”
“当然。”约德尔商人举起药水，“你要买这个吗？我记得你不爱喝啊。”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说，“我是来造东西的。”
“造什么？”
我把那一包破烂递给她，“帮我打两件装备吧。”
“这可不行，秘术中心不许我们在峡谷外打这些。”
马约里斯秘术中心负责峡谷里一切维护，装备也是他们管，这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不过无妨，学院和中心来往也不少，跨个行提个要求也是常有的事。
“我有学院的许可，法官跟秘术中心打过招呼了。”我说，拿出刚写的新鲜的白纸。我会画地图，画素描，模仿一下笔迹倒不太难。
约德尔商人接过来看了看。“这写得也太潦草了。”
“法官他急着上厕所，写快了。”
“好吧。”约德尔商人拿过那包破烂，“你要打什么？蓝水晶和典籍，你用，我猜是耀光剑？两把长剑和一个斗篷要打什么？”
“没错耀光。长剑打成弯刀，斗篷……能缝水银饰带吗？”
“能。”约德尔商人愉快地拍拍胸脯。她爬上牦牛背，架起工作台，又向我伸出手：“钱。”
“这也要钱啊？”
“当然了。没钱怎么打？”
学院那笔安妮的补贴已经不剩什么了，我掏出钱包往牦牛上一扔，“全是你的。”
约德尔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