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下轮到福安满头雾水了,福宝满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第四章 开蒙
第四章 开蒙
疏柳居的柳条都抽了芽,空气中也渐渐有了花的香味。今年春天的雨水来得格外充沛,隔了两天总要滴滴答答地下上两场。
缀幽一手为颜秉初撑着油纸伞,一手带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青石板路上的水洼,往正院走去。到了廊下,便收了伞,递给一边的小丫鬟。
颜秉初见徐氏并不在堂屋,便转过右手边一道屏风,掀起琉璃珠帘子,进了徐氏的卧室。
徐氏正靠着屋内正当中的美人榻上听坐在身旁的颜秉君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颜秉初一看,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好事情。
果不其然,颜秉君看见姐姐来了,立马扑过来,拉着颜秉初的手,得意道:“娘说了,清明过后爹就给我请先生”
颜秉君笑着走到徐氏身边,曲膝道了安,才挨着徐氏坐下——这倒是颜家的规矩,晓夕温凊必须规行矩步,安辞定色。
“这么说,弟弟没有几天就能开蒙了?”颜秉初开口道,看到颜秉君点点头。又转头眼巴巴地瞅着徐氏,恳求道:“娘,我能不能同弟弟一块念书?”
“好好,初儿也念书,去中个女状元回来好不好?”徐氏哄她。
“娘,初儿是认真的,”颜秉初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用请旁的先生,弟弟念什么我就念什么。”
颜秉君在一旁听到,登时又兴奋起来:“娘娘让阿姐陪我一起去”
徐氏慢慢地摸摸姐弟两个的头。
晚间,颜廷文回府,徐氏便把白日里的事同他说了。
颜廷文倒是点点头,道:“往常,你娇惯初儿一些倒无妨,那孩子也不是个不能娇纵的。六岁,倒也可以开蒙了。就和君儿一同念吧,让先生对她要求宽松一些便是。”
徐氏道:“原先只想着她身子弱,再晚些也可以,没想到这孩子倒是个向学的。”
“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孩子,”颜廷文自得地翘了翘胡子,道:“颜家的孩子能有差的么?”
徐氏嗔怪地看了颜廷文一眼,转过屏风自安歇去了。颜廷文看着自家夫人偶漏的一点风情,顿时心头一热,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也是夫人教导的好啊。”
一夜无话不提。
颜老爷给兄妹俩请的先生姓魏,年轻的时候是江宁府有名的才子,一笔字写得极有风骨,行文大气毫不古板。
颜秉初听了一节课后,兴奋得两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先生给开蒙的第一本书是《三字经》在颜秉初的印象中,《三字经》是宋末编纂的,这意味着什么?颜秉初不敢凭着这本书随便就下结论。
一连好几天,颜秉初除了每日早晚去正院的请安,总是在翻那本《三字经》。缀幽因笑道:“姑娘念书都念疯魔了。”
薄薄的一本,左翻右翻,颜秉初已经倒背如流。魏先生才慢悠悠地讲到“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颜秉初不禁有些着急,她得想个办法,能够光明正大地看别的书办法。
这天下了学,颜秉初甩了颜秉君,让跟在后头小丫鬟文杏去疏柳居支会缀幽一声,独自往苍梧院走去。
刚进了院子,便遇到郑氏正带着贴身丫鬟春纤往外走。
郑氏见只小姑一人,不由惊诧道:“妹妹可是来找你大哥的?丫头呢?怎么一个都没带着。”说着,上前牵了颜秉初的小手。
颜秉初仰起脸,笑盈盈地挥了挥手中的《三字经》,说:“我来找大哥哥念念书。”
郑氏掩嘴笑道:“妹妹念书真是用功。”
颜秉初认真地点点头,仿佛承了郑氏的赞。宋氏笑着捏了捏颜秉初的小脸,便送她到了颜秉宁的书房外,摸摸她的头,道:“去吧。”
颜秉初悄悄地走进书房的里间。
颜秉宁正端坐在一张黄杨大书桌前凝神看书。她转了转头垂涎欲滴地看着靠着北墙放置的一书架的书。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颜秉宁一回头就看见妹妹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便出声道:“初儿,过来。”
颜秉初噌噌地小跑过去,挨着书桌站着,露出半张脑袋,一眼就瞅见颜秉宁面前放着一篇文章,字迹秀彻挺拔,显然刚刚让颜秉宁看着出神的东西正是这个。
她拉拉颜秉宁的袖子,小声问:“这是大哥写的吗?”
颜秉宁看着这篇文稿,面露一丝复杂之色:“不,这是大哥新近认识的一个朋友写的。”
颜秉初歪着头,轻声嘀咕道:“这字写得可真好看。”
“初儿可是临字了?”颜秉宁低头问道。
“嗯,每天下午,先生让临一个时辰的字。”
“你临的什么?”说着,颜秉宁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
“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临一段时间后,初儿就改临这个吧。”颜秉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字帖,递给她。
颜秉初接过一看,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
她故作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颜公的《多宝塔碑》。”颜秉宁顿了顿,振了振声说道:“颜家后人自当临摹颜公碑帖。”
等等颜秉初只觉得脑子被雷劈了一般,颜家后人?她?颜公?颜真卿?这是什么关系?
第五章 名门望族
第五章 名门望族
缀幽听跟着颜秉初上学的小丫头文杏回来说姑娘去了苍梧院,便使了人往苍梧院接人去。过了一阵,派去的丫头回来说姑娘已经回来了。缀幽左等右等不见颜秉初回来,索性出了院子去寻。
刚进了沁芳园,缀幽远远地看见自家姑娘踩着沁芳园湖边砌的涯子神色恍惚地走着,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后头还有小丫头子跟着,提了裙子就冲过去,一把抱起颜秉初往湖边离了三四步才放下她,气喘吁吁地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吓没了奴婢半条命,走路怎么也不看着,要是栽到湖里,怎么办?”
颜秉初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上前拉住缀幽的手,摇了摇,讨好地说道:“好姐姐,我下回定仔细看着。”
缀幽抿着嘴巴,瞧了颜秉初两眼,终于撑不住笑道:“姑娘莫要只嘴上说说,回头就忘了,倒累了奴婢们吃挂落。”
颜秉初不语,又晃了晃缀幽的手,缀幽这才作罢,牵了颜秉初往正院请安去了。
晚上,颜秉初披着头发从浴房出来,便坐在软榻上,靠着黄花梨雕花案头几,翻看白天从颜秉宁处得来的碑帖,缀幽站在她身后拿着干帕子替她绞着头发。看了一会,颜秉初觉得有些眼花,于是放下书,仰起头,闭了闭眼。
缀幽见此,放下手中的帕子,绕到案几边,揭了灯上的罩子,拿起簪子挑灯芯。颜秉初便甩了鞋,小脚缩上榻,双手抱了膝,将下巴搁在膝头上,歪着脑袋看着缀幽,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缀幽听见,转头好笑道:“姑娘小孩子家家的,学人家叹气做什么?”
你自己才十四岁,装什么老成。
颜秉初心想,却仍是眨了眨眼睛,问道:“缀幽姐姐,你还记得家里是做什么的?”
缀幽仔仔细细重新罩上灯罩,方才回道:“奴婢爹就是乡里一农户,记得小时候,一年挣上三两银子算是了不得了。”
“那你是因为家里穷,才进府的吗?”
“奴婢的家,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缀幽垂了垂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奴婢娘小时候就去了,爹又娶了二娘,后来乡里闹饥荒,离乡的路上,二娘便撺掇着爹把奴婢给卖了。”
半晌,缀幽见颜秉初不说话,只拿着一双湿漉漉乌丸子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自己,便看穿了颜秉初的小心思,抿嘴笑道:“姑娘莫觉得奴婢可怜,比起那些吃不上饭的,奴婢有吃有穿,伺候着姑娘还有月例拿,日子过得够好了。只求姑娘让奴婢省些心,就是体贴奴婢了。”说着,俯下身将颜秉初甩歪了的鞋摆好,又道:“姑娘也该歇了,明儿早上又该嚷着起不来了。”
颜秉初吐了吐舌头,趿了鞋子,便往床上去。躺在床上,由着缀幽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帐。颜秉初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竖着耳朵留神缀幽的动静。听到缀幽掩了门在外间躺下,便又坐起身,从枕头里摸出了一本书。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桌前,就着夜里留着的那盏灯,翻看起来。
今天下午从颜秉宁书房出来后,颜秉初又偷偷绕到正院后面的佛堂,悄悄往袖子里藏了佛堂东偏殿供奉的族谱。照理说,族谱应该供奉在族里的祠堂,大约是颜老爷分了家,族谱又重新誊抄了一份。
现在颜秉初看的,正是这一份誊抄的族谱。
族谱图篇头写着“余杭临安颜氏支谱世系图”这几个字。
一世祖名曰:茂公。旁有小字记载:公原籍山东临沂,乾德年间迁至两浙路,遂于余杭临安县架屋开基。妣,陆氏生三子。公,妣生卒俱佚。
下面便用朱砂画了三支分叉,写了二世三房人的名字,分别标为福、禄、寿房。再往下便只有福房的子孙。传到颜府长房这一代才是第八世。
族谱后头又记载了这支颜氏的由来。隋代以前,一支颜姓由琅琊临沂入迁关中,到了唐代,此支颜姓下传至颜回三十七代孙颜师古时,开始发达昌盛起来,其子辈颜昭甫,孙辈颜元孙、颜惟贞,曾孙辈颜杲卿、颜真卿、颜旭卿,颜曜卿,玄孙辈颜君页、颜禺页、颜岂页,均有名于当世,或仕宦当朝,或书法造诣精深,或两者皆备。此支颜姓风光显赫一时,为世人仰慕。
“真卿四世孙弘,官金陵同州参军,长子诩为永新令,次子普,五代末为泉州德化令,遂家焉。普之长子泊迁永春卓埔,茂公为其第六子。”
合上族谱,颜秉初小心翼翼地将它又藏回枕头里,躺回床上,眼睛盯着帐顶,慢慢梳理脑子里的信息。颜回,孔门得意弟子,颜氏之儒的创始人;颜师古,语言大家,作《汉书注》;颜真卿,书法巨擘大师,风骨健劲的颜体的开山祖。史书上曾经淡漠的人名变得亲近起来。原来,颜家乃名门之后。
这一个个人名后面的朝代,春秋,隋唐,五代。如果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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