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灯笼倚着院当中的古榕,也不知自个又该何去何从。正欲叹出一口气,身后突然有人拍拍她:“可是夏浅?”
一惊回头看去,是李萧。
“你这愣人是要吓死我不成……”尚未缓过神,夏浅没好气的开口骂。
“呵,我心下也揣着一半心思生怕你回过头却是个女鬼。”李萧随着笑起,打趣道,这么一吓,那原本以为的尴尬倒是散的干干净净。
“怎么就你一人?他们还没来?”瞅瞅他身后,确实没有旁人。
“他们?”李萧微微疑惑的蹙起眉,轻道:“我倒不知他们也要来,只收到信说你在书院等我。”
夏浅一愣,随即恍然笑起:“那多半是他们见我们两人平日里不说话,出的劳什子馊主意,算了算了,既然他们不来,那这好酒我们分了。”
“夏浅,”有些诧异她的态度,对先前之事李萧心中仍有些不安:“你,不恼我?”
“谁说的?”眼睛一瞪,夏浅轻轻扬起下巴:“我问你,你那日跟我说了那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到别人面前去说一通,害得差不多全院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夏浅还挺耿耿于怀。
“呃,并不是,那日不小心让刘杰听了去,结果……”显然没想是这样的答案,李萧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瞧你那样,我就那么不信你?再说,都已经过去还像那么多做甚,不还是朋友。”嫣然笑开,见他的模样就明白事情始末,便伸手取下灯笼。
“倒是我糊涂了,”垂首看向她,不禁也笑起,提高灯笼照路:“外面风大,去里面坐坐。”
点头应下,一并走进平日拿来休息的厢房,许久没有人气,里面隐隐散着一股霉味。
李萧放下手中的东西,点着烛台夏浅这才看清他原来是拿了一包她爱吃的果脯,不禁又一笑。
“来来来,喝酒,哎呀,我怎么忘了拿杯子……”坐下才发现竟是空有酒壶而已,懊恼的撇撇嘴将酒推给他:“罢了,难得一次就让给你,反正姐姐那里也还有。”
“那我便拿这果脯与你换,也算公平。”
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寻回些以往的亲络来,也渐渐聊开。只是,不知为何,一贯酒量尚好的李萧喝着喝着竟有些不对劲。
“这酒劲似乎还挺大。”揉揉脑袋,李萧道。
掂量着酒壶也不过才一小半,夏浅也有些奇怪,伸手探向他额头,竟滚烫的有些怕人:“姐姐的酒应当不会这般厉害才对,还特意拿来与我……啊……”
话还未说完,贴着他面颊的手忽然被紧紧拽住,整个人亦是向前一倾,撞了个满怀。
“夏浅,我,我还是这般中意你……”
“李萧,你发什么酒疯,快放开我!”用力抽回手,人却是被他抱住动弹不得。
“我也不知,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放不开……”李萧声音里带起重重的喘息,隔着两层衣裳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异常温度,心跳似也十分快。
李萧自个都不清楚夏浅则更是摸不着边,只知道他约莫控制不了,便下意识要用蛮力推开他,岂不料这拉拉扯扯仿似加筑那莫名而来的酒劲一般,二人一并摔倒在地上。
而下一瞬夏浅就觉身上一凉,竟是被扯去了衣裳,这时也顾不及他拳打脚踢齐齐用上:“李萧,你清醒一点,不过一些酒,怎么就迷了……心思……”说到一半的话显然不止是那个过分炽烈的吻,更因对上他那双确实是失去神智的眼睛。
恐惧悄无声息的弥漫开,身体却渐渐有些痉挛,一点也使不上力。脑中害怕之外涌现出的几个画面就像是给她注入了蛇毒一般,瞬间窒息。
…我记得你一贯爱酒,待会分一壶拿来与你,算是秋试奖励如何?
酒,有问题。
眼泪忽然不可抑制的流下来,无力的伸手推着李萧,如何?如何……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呢?可是那些随便数数都能一箩筐的事情,其实一直记在心中,只是没说。
与姐姐的生辰只差一个月,爹娘似乎永远只记得一个,而那个人绝不会是她夏浅;
从外面回到家,进门听见的话夏浅不用想都能脱口而出:哟,是清儿回来了;
唔,就不要提那习以为常被喊错的名字。
——你和你姐姐长得太像。
这样的借口叫夏浅如何接受。喊错的不只有她吗?
小浅要是男儿该有多好。爹娘无心说出的话,于她而言却比利剑还要伤人,是无论听多少遍都没有办法面对的言语。
夏清,这样,还不够?
想得越深,心绞的越疼。甚至连李萧什么时候用力贯入她身体也没有感觉到。
一番折腾,李萧的狂性终于淡了,人也无意识的昏过去,夏浅抬手摸摸眼角,早已干涸了眼泪,麻木撑起身扣好凌乱的衣裳。
眼光触及地上那一小滩鲜红,忍不住扑过去用袖子使劲蹭,指甲深深抠入地面,恨不得把它们连根拔起,拽紧手指,极力忍下来,半晌才慌乱的拎过桌上的酒壶灯笼一干物什跑出门。
这件事,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深夜的街上空无一人,几乎是一口气奔到酒庐,灯笼早已经扭曲没了形状,敲着门手仍然在止不住的在抖,整个人亦是半伏在门上,屋内之人却仿佛还未睡一般,不过片刻就有脚步声传来来。
“夏浅?”七尹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足矣依靠。
“七尹,我来找你了。”随着门打开,夏浅直接跌坐地上,抬头浅浅一笑。
7人心幻
街头隐约响起路人匆匆的步伐,忽然有谁家的铜盆打落下地,夏浅从梦中猛然惊醒,直直坐起身子,半晌才舒口气掀开被子。
目光霎时落到床边凳子,一套崭新的衣裙叠放其上,手指轻轻抚上去,仍是起身穿戴好掀开帘子走出门。
“呀,小浅姐姐醒了?”迎面便对上浮尧明亮的笑颜,止不住也低头笑笑,坐过去替他们拣着枸杞。
“这是要酿药酒?”好奇作问。
“有味酒名叫罗浮春,需要加些枸杞进去。”
“罗浮春,不该是春日里的酒?”
“对,但枸杞需要现在就密封酿制,待明年开春加入酒中便可,不积累哪来浑厚之味,”七尹顿住手中动作,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又道:“你喝的三味酒亦是如此,这世间万物均要慢慢幻化,人心亦是。”
一时未能明白七尹这段话是何用意,手里把玩着圆润透明的果实,隔了半晌才道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七尹,你这罗浮春还有么?不若卖一壶给我。”
“也不必急着做决定,”七尹并未答,却是忽然说了这么句,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伸手示意浮尧拿过案头上的小包袱,赫然是夏浅前夜衣物,连酒壶也一并装进其中:“我看过,酒里面有媚药,你不该弄清事情始末再做决定?”
听闻媚药二字夏浅一惊,握紧酒壶不停喃喃着原来如此,心中翻涌起几股莫名的情绪:“事情始末,还有什么始末?不都是……不对,不对……”
“你自己也不清楚不是,那便去问个究竟,再想想你要的是什么。”七尹的声音虽然轻却极其有信服之力。
“嗯,我明白,”拽进小包袱霍的站起身,竟还是一笑,道:“我出来一夜,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免得他们——担心,那酒七尹给我留一壶吧。”说罢便转身要出门。
“小浅姐姐,我送你。”浮尧见状忙跟上前拉住她,一并走出院子。
秋日的萧条在这清早毫不迟疑的显现出阵阵寒意,整个院子却意外的干爽清净,围墙上攀附着大片的茑萝,红色的花朵如血一般洒在藤蔓各处。
“都已经秋日,这花儿却还在开。”夏浅微微怔了一会,不禁摇头道。
“它们想活而已,”浮尧随口答了一句,又偏头笑看她:“小浅姐姐现在还想活吗?”
“尧儿认为该死的是我么?”却是反问了一句。
浮尧眼珠一睁,随即又笑起:“果然是尧儿喜欢的人,小浅姐姐也不是无所依靠,李萧那边小七会帮你的。”
李萧吗?虽说事不由他所控制,但这辈子也不想与他有所纠缠。不知七尹会用什么样的法子,不过既是七尹她也就没有必要担忧。点头应好,出门往夏府方向而去。
时间尚早,小心绕过众人耳目溜回房,刚放下东西便有丫鬟来敲门,说是老爷有请。
这一出在夏浅意料之中,反正早晚也逃不过干脆大大方方去领罚。现今的情形爹爹估摸是因她一夜未归动怒要罚而已,李萧对她所做之事绝不会知晓。
见到爹爹,一切与所想无异,无非是责骂她如何不知检点与男子私会夙夜不归,不过爹爹当真是动怒,执了藤条就要家法伺候,好在是娘亲及时拦住,只有些许落在身上,意外的,并未觉得痛。
唔,多半是看同样上前拦阻的夏清出了神。
夏浅这么想,不禁默默勾起唇角笑了笑。歪头看着眼前的灵位,泉下有灵,你们到底知不知?
从早上跪到晌午心头还是一片宁静,只身上四处开始散发出无声无息的酸痛,蜷起腰抱紧身子干脆倒在一旁的团蒲上。她这副样子要是被传出去,只怕又是有损夏家颜面吧。
闭上眼,似乎也就什么都看不见。
“小浅,你怎样?”安静的房内突兀闯进一个声音。
“嗯,还活着。”懒懒睁开眼,果然是杜之然。
“是不是饿坏了,我给你买了些吃食,还有金创药。”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掏出包子及一小瓶药来,伸手扶起夏浅。
愣愣接过,包子尚且烫热,低头咬一口忽然就掉下眼泪。七尹,杜之然,这个时候给她宽慰的居然都是外人。
“怎么了,受了委屈?不怕,我不还在吗,我信你。”
咬着包子半日没松口,眼泪却是不停的落,憋了半日才断断续续道:“我是在外头过夜了,可不是什么私会……”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怪只怪夏清在你房中找到李萧邀你出去的信笺交给你爹爹,这才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