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计划中的露营,我的背包里是有一个现成的睡袋的。
陈桢会钻进睡袋里去。
而我则开始熟悉这个多出来的离合器与几个档位。按理说这两个东西不会对我构成挑战,当然也不排除首战失利。我松开手刹踩离合挂档,SUV打了个寒噤,顿时耳边一片安静,只有寂寂空山中数声鸟鸣清脆悠扬。
车子熄火了。
后视镜里的画面显示,还撑在那里没有完全躺下去的陈桢会脑海中又在重新开始公投了……
我打火重来,SUV这回是一个猛烈的震动,终于磕磕绊绊地向前出发。我驱车沿着无人的公路慢慢向前行驶,并在这个过程一档一档地将速度加上去:1、2、3、4……
后视镜里陈桢会脑海中公投的最后结果于是又出来了:睡意得票50。0001%,责任得票49。9999%,本次大选的最后获胜人是……
陈桢会一仰身躺了下去,终于从汽车后视镜里彻底地消失掉了,在稳定的行驶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先是深沉急促而后绵长停匀的呼吸声持续缭绕在我的耳边,直到我将车开回了北京也不肯稍歇。
“陈先生?”
“陈先生?”
我试着喊了两声,那绵长停匀的呼吸声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龟息,深不见底气若游丝简直再怎么竖起耳朵都听不到了。
我只有一直把车开到恒远集团总部大厦的停车场。
陈桢会在此期间不但没有醒来,索性连整个脑袋都越发地钻进睡袋里去了,而且中途还翻一个身,把放在座位底下的我的帐篷与背包都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膝盖底下。
看来我只能与这个睡袋以及帐篷背包很遗憾地说声再见了!
当然还需要给陈桢会说声再见。
我从随身包里摸出纸笔,准备表达一下在今天这起事件中对他的严重的感谢之情……
呜——嗞!
一辆越野吉普车挟着一阵旋风猛地一个急刹停在我身边。
然后陆陆续续地从车上下来了好几个熟人,都是山坡上的那群摄影工作者,有顶级摄影师阿南,还有被我塞了一个饭盒的化妆师,最后一个下车的则是卢敏畴宛若花苞的漂亮袅娜的新女友,可能是一天里工作得太累了,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精致小脸上写着一脸的不开心。
我就跟阿南打一声招呼:“嗨!”
但是阿南已经被我拒绝到受伤了,回我的那声就很勉强:“嗨。”
我继续转头趴车身上给陈桢会留言,正写着的时候眼角光影一闪,是那个花苞般的姑娘走过来往车里探看。她先看了下前面没有人,便转过后面来,想要伸手去拉后座的门。
我连忙伸手挡住她的手。
她愕然一下顿时又惊又怒了,加大了去拉车门把手的力度。
“唉,”我也瞬间增强了拦阻的战斗力:“不是……不是……”
但恋爱中的人情绪就是这样激动,她一把将我连人带笔甩出一边,猛地拉开了车门,然后就一头扎了进去!
——我的背包帐篷与睡袋们都有救了!
心头私字一闪念,我还是冲上前去尽最大努力搭救陈桢会,双手一围抱住花苞的细腰将她从一头扎进去的车门中硬生生拖出来。花苞自然也不甘示弱,腰被抱住不能展开正面攻击便双肘使力,招招向后招呼在我这具扁平模板瘦弱的肋骨上。
一片混乱中人影晃动,吉普车那边的三四个男人一起冲过来将我跟她横拖竖拽地分开了。
但恋爱中的人就是激动呵!
拖住花苞的那两个男人并没有能完全阻止她的攻势。她的两只胳膊虽然落于人手动弹不得,剩下两条腿都还自由,抬起一脚就踹在陈桢会的睡袋上。
那只睡袋由于陈桢会翻了一个身本来就只有一半还留在座位上,现在终于顺利地从后座上掉落下来,不上不下地卡在两排座位之间。
那个睡龟息了的人终于哼出来一声。
“唔——”
陈桢会从睡袋里挣扎着探出一只胳膊。
那疯狂的姑娘还想再冲这只胳膊来上一脚,被阿南和他的伙伴在间不容发间拖远了一尺,这一脚便贴着那只胳膊的汗毛丝儿飞掠了过去。
她终于被拖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陈桢会又伸出了第二只胳膊。两只胳膊在空中稍一探索,迅速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一个使力,被卡住的睡袋就挣脱束缚竖立起来,露出了一直被埋在睡袋里的那个人头。
被吵醒的这个人从睡袋里钻出来,大概是闷得久了需要新鲜空气,他一屁股坐在车门口,将两条长腿都伸出来套进长靴。
车门外顿时一片寂静。
陈桢会穿好靴子在地上蹬踏了两下,才从车子里彻底钻出来,随手又将一角已经从马裤里脱落的衬衫重新腋回到裤腰里去。
现场还是一片寂静。
陈桢会一边整理衣着,一边皱着眉头打量眼前这略显混乱的场景,同时还抬起手来摸头。他的头发短短的并不存在于睡眠中揉坏了发型的问题,但他还是在那里摸了又摸。
长时间的寂静终于开始松动了。
“陈总,”阿南第一个反应过来:“下午好!”
余下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陈总好!”
“陈总好!”
“陈总好!”
许是这几声问候来得太晚,恒远集团的大BOSS陈桢会对旗下这些木铎职员们作出回应那也是相当地晚。他一边摸着头一边扫视众人,良久,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嗓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微微的嘶哑:
“刚才……是谁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六
现场顿时又回归成一片寂静。
花苞姑娘已经彻底地呆掉了。
木铎的职员们也是面面相觑。
只有完全清楚本次事件起承转合的我的思维还是特别正常的。
“那个不好意思呵,”我连忙上前一步:“我其实就是想问下……睡袋可以还给我了么?”
陈桢会转眼看我。
虽然为了一个睡袋就拳脚相加揍醒这个刚刚才帮助过我的人简直就是比不让卢敏畴拍照更加严重的白眼狼行为,但这个睡袋对我而言确实是很重要的好不好?这是我地球人生中的第一个睡袋,也是我地球人生中的第一个帐篷,还是我地球人生中的第一个背包,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了……
或者是我的解释太过拙劣,或者是陈桢会也跟卢敏畴一样是个爱面子的人,他现在的眼神看起来就很有点陌生,既没有初见我时的和善友好,也看不出在那里曾经有过的拉锯激战公投大选,仿佛在他脑海中一度出现的那个政治舞台现在已经隆重落幕,那垂下的帷幕甚至还是铁铸的,铁幕深深深几许……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hold不住。
但这时候hold不住也只能坚决hold住呵!
这现场除了我基本没有其他人还有hold得住的本事呵!
我就只有勇敢地与陈桢会对视hold住了!
而陈桢会也一边摸着被打疼的头,一边终于挥了挥手。
木铎的职员们顿时一轰而散。花苞姑娘倒是还有些不好意思,欲走不走地转头看着我。我只能借着一个挠头的姿势丢给她半拉眼色,她眼眸微闪,也就转身而去。
现在就只剩下我单挑陈桢会了!
呵呀我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呵!
就为了这样区区一个睡袋把人打成猪头这真的好嘛!
“呃,”我也只有尽力补救了:“我来帮你揉!”
陈桢会只是又看了我一眼。
就在这一眼中,我感觉他眼中才刚垂下去的那几道铁幕又在往上收起来,嗖地收起来一道,跟着又收起来一道,再又收起一道,然后他就又变回了这一路上我还算熟悉的那个人。
“上车,”他说:“送你回家。”
我还是决定提前一个街区下车。
虽然不是上下班高峰,周末北京的车流还是比较拥堵。我们开着车停停歇歇,不多久又遇到一个超长的红灯。过了一会可能是红灯变绿了,车队开始往前挪动,然而也没挪动多少,想必绿灯变红,车队又再度趴下。再然后红灯又绿,车队又再继续往前龟行。
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我能够亲眼看见这个磨人的指示灯了!
只见红灯一闪而黄,黄灯一闪而绿,前面的车辆纷纷启动跨过这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呼啸而去,身边的车辆也紧随其后,一片潮涌中就只有我们这辆车还迟迟没有动作。
我扭头看下陈桢会,不由又被他惊住了。
“陈先生!”
陈桢会下意识地拉手刹踩离合挂档出发,也只落后半秒便流畅地融入往前行驶的车流。
而我对于他的身体状况却再也不能视若无睹了。
跟刚才面对公司职员的强大气场完全不同,他现在整个人都显得很没有精气神儿,似乎随时都还会再打瞌睡,上下眼睑都处在一种非常松弛的半阖半闭的状态中……
“工作很累么?”我问他。
“还好,”他说:“习惯了。”
“也是,”我说:“你今天都还有空去骑马。”
他就半天没有再吭声了。
这是在无声地控诉正是我剥夺了他浮生半日闲里难得的骑马的乐趣嘛?
“老了,”他半天才说:“骑不动了。”
他当然并不老。
实际上他才三十多岁正当壮年,而且还是一个人高马大特别健硕的人。这样坐着完全都不曾使力的情况下,柔软宽松的骑马衫从他肩膀上耷拉下来,也都勾勒出他肩膀上宽阔鼓胀的肌肉曲线,他的胸肌也显得结实□□,从衬衫在胸前散开的两粒纽扣处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来。
他应该也象卢敏畴与……与那个人一样练拳健身的。
那为什么现在的情况会这样糟糕呢?
刚才还没睡足?
或者真被那姑娘给打爆头了?
“你又要瞌睡了,”我忍不住提醒道。
他没有出声,只是缓缓露出数枚牙齿,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
他一路咬得嘴唇发白终于在中国帝都的车水马龙中将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