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的成功。很明显,他主张在辽东打一场持久战,这和他两天前许下的“五年复辽”的诺言,是格格不入的,他希望皇帝能够谅解,不必拘泥于五年责功;也希望朝廷大臣能够宽容边臣的难处,不必疑虑和怨恨,一旦五年之内没有“复辽”,不要骤然绳之以法。所以他要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看得出来,袁崇焕字里行间流露出瞻前顾后的不安情绪。
朱由检是理解他的,接到奏疏后立即批示:“战守机宜悉听便宜从事,浮言朕自有鉴别,切勿瞻顾。”希望他按照战略方针大胆行事,不必瞻前顾后。袁崇焕当然明白,任之愈专,爱之弥深,一旦失误,则责之愈严;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朝廷大臣则不然。在御前会议上深知袁崇焕信口开河的兵科给事中许誉卿,针对袁崇焕提出的“法在渐不在骤”,向皇帝请求“以法治边臣”,不给他留下回旋余地。许誉卿援引杨镐、熊廷弼、王化贞在辽东惨败的先例,总结其中的缘由,就在于:近来用人过滥,封疆大吏久已不知法律。请皇上重申法律,明示边臣,今后如果敌军入境而不能堵截,攻占城池而不能固守,隐瞒伤亡而不如实上报,在外的巡按御史可以据实揭发,在内的六科给事中可以参驳弹劾,有关部门可以按照法律逮捕法办。
许誉卿和袁崇焕并没有个人恩怨、过节,他的话也没有偏激之处。确实,只有“依法治边臣”,才能确保不再出现杨镐之类的边臣。朱由检毫不犹豫地予以批准,这无异给袁崇焕预示一个不祥之兆。
袁崇焕这个督师大臣实在不好当。他还未出山海关,辽东巡抚毕自肃就向他报告宁远守军因为长期领不到军饷,而聚众哗变的消息。袁崇焕一面向朝廷请求拨发军饷,一面前往宁远安抚士兵,严惩哗变首领,一场风波才算平息。
接着,他着手调兵遣将,按照自己的意图重新部署将领。调蓟镇总兵赵率教以“平辽将军”名义出任山海关总兵,把原任总兵麻登云调任蓟镇总兵;山海关外宁远、锦州军事由总兵祖大寿以“征辽前锋将军”名义统辖,驻守锦州;宁远则由都督佥事何可纲驻守,原先驻守此地的总兵朱梅被撤职。为了统一指挥权,以免重蹈“经抚不和”的覆辙,取消辽东巡抚和登莱巡抚的建制。这样整顿的结果,他的督师辖区再无一人可以与他的权力相抗衡。
袁崇焕督师辽东(6)
然而,驻扎在鸭绿江口皮岛的总兵毛文龙,却是一个例外。袁、毛之间的矛盾逐渐激化了。
同室操戈:毛文龙之死(1)
毛文龙其人其事
在裁撤了辽东巡抚、登莱巡抚之后,袁崇焕势必要对驻扎皮岛多年,逐渐尾大不掉的毛文龙加以制裁,否则就不足以显示督师大人的威严,号令的统一。
毛文龙何许人也?
在明末的历史上,他实在是一个毫不显眼的人物,一般人对他感到陌生,是不足为奇的。
毛文龙,浙江杭州人,年轻时穷困潦倒,学习麻衣相术,摆测字摊,以看相谋生。后来浪迹江湖,来到北京,又从北京前往关外边塞,在军队中混迹二十多年。天启元年(1621),友人把他引荐给辽东巡抚王化贞,成为一名小军官。辽阳沦陷后,他从海路突围,乘虚攻下鸭绿江边的镇江堡。镇江堡又名九连城,位于鸭绿江口定辽右卫(凤凰城)东南,与朝鲜义州隔海相望。王化贞提升他为副总兵,命他驻守镇江堡。镇江堡被后金攻陷后,他率部撤往鸭绿江口近海的皮岛,随后晋升为总兵。
皮岛也称东江,又名椴岛,东西长十五里,南北宽十里,与鸭绿江口的獐子岛、鹿岛构成三足鼎立之势。它的地理位置险要,处于辽东、朝鲜、山东的中间,号称三方交流的孔道,颇有战略价值。毛文龙为了永久驻守此地,在岛上披荆斩棘,招集流民,吸纳商贾,成为南货绸布、北货人参貂皮的集散地,皮岛随之号称东北雄镇。
天启三年(1623),毛文龙鉴于辽东的金州地势险要,南可通旅顺口,北可通三牛坝,西可通广宁,向东可以收复失地,如果据有这座城池,那么陆路能够遏制后金骑兵的南下,海路能够前往登州运粮,还可以同皮岛构成犄角之势。于是,率领部将张盘拿下金州,命张盘驻守此地,自己仍旧退回皮岛。朝廷因此提升毛文龙为左都督,挂将军印,赏赐尚方宝剑。不仅认可他镇守皮岛的事实,而且予以嘉奖,希望他在牵制后金军队方面发挥作用。
当时朝廷上下都认为毛文龙在海外有牵制后金军队的功劳,兵部的估价是:毛文龙要消灭后金显然力量不足,但是要牵制后金则绰绰有余。工科给事中杨所修说得更为明确:自从后金猖狂以来,毛文龙是孤撑海上的唯一力量,经常在后金的肘腋间撩动、牵制。后金军队没有离开老寨,不时前往攻掠;后金军队离开老寨窥探边关时,乘机捣袭,断绝它的后路。这就是毛文龙控制皮岛、金州的战略价值。因此皇帝朱由校在谕旨中,多次嘉奖他:“多方牵制,使奴狼狈,而不敢西顾,惟尔是赖。”在派遣内官监太监、御马监太监前往朝鲜册封国王李倧时,皇帝特地命他们转道前往皮岛,赏赐毛文龙蟒衣、银两,表示朝廷并没有忘记这位孤守海外的将军。
毛文龙以明朝封疆大吏的身份,与皇太极多次联系和平谈判,维持边疆安定。天启七年(1627),在给皇太极的信中说:如今两国相持,终无结局之期,为何不缔结和约,寻求停战的对策?此后又去信指责对方言而无信,一面与我讲和,一面又来偷抢我人民,似此颠倒反复,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朱由检即位以后,继续对毛文龙实施优容的方针。但是,朝廷中一部分大臣借口他的飞扬跋扈,经常用各种方式对他加以牵制。这种做法引起了毛文龙的抱怨,他向皇帝报告:臣势处孤立,动遭掣肘,功劳没有见到尺寸,怨恨已经深于万丈,皇上知道吗?朱由检深表同情,告诉他:你几年来的苦心,朕是清楚明白的。户部借口毛文龙虚冒军饷,派员前往皮岛核实,建议朝廷按照三万六千兵员发饷。毛文龙向皇帝诉苦。朱由检不同意户部的做法,在给毛文龙的信中说:辽民避难于海岛,拿起锄头是民,拿起武器是兵,很难用内地的标准核定兵员军饷。毛文龙应该乘机奋勇,立功显效,就没有人敢以浪费军饷为借口,说三道四了!显然,朱由检不赞成以浪费军饷为借口,对毛文龙进行钳制,而主张对远在海外孤军奋战的军队采取特殊政策,不妨在军饷上稍微宽松一点,以激励他们奋勇报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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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室操戈:毛文龙之死(2)
“将江山而快私忿,操戈矛于同室”
袁崇焕执掌辽东军政大权后,他的头衔是: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毫无疑问,皮岛、金州的毛文龙应该在他的节制之下。然而,毛文龙拥有先帝赏赐的尚方宝剑,可以便宜行事,使他感到比较棘手。他早就听说毛文龙在海外多年,成为不受地方官节制的割据势力,因此确定了对付毛文龙的态度: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除之。基本的倾向是想方设法除掉这个割据势力。
他的第一招,就是试图从经济来源上卡住毛文龙,迫使他就范,以显示钦差督师的下马威。他宣布在辽东半岛、山东半岛实行海禁政策,不许登州船只出海,凡是运往皮岛的物资,一律先运至宁远附近的觉华岛(菊花岛)由督师衙门登记挂号,才可以经由旅顺口运至皮岛。这一举措,无疑是把皮岛的经济命脉置于督师衙门的控制之下,不仅限制了毛文龙粮饷、装备的供给渠道,而且切断了他的海上贸易路线,是非常致命的一击。毛文龙立即向皇帝申诉:长期受到诽谤,早已心如死灰。不料,袁督师竟然封锁登州沿岸,不许一船出海,以致客商船只不敢前来。故而部下士兵惊惶地说:这是拦喉切我一刀。毛文龙礼单大明王朝的最后十七年毛文龙借用士兵之口,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拦喉切我一刀。”或许有一点夸张,毕竟点到了要害,道出了袁督师对毛将军的基本态度。由于皇帝正对袁崇焕“五年复辽”寄予厚望,不便对他的举措表示异议。毛文龙见皇帝没有表态,再呈上一本奏疏,倾诉他在海外苦苦支撑的苦衷:臣受命九年,一直受到误解。是为了冒领军饷?是为了贪图金钱?都不是,只不过是为了恢复辽东国土。臣一介末弁,孤处天涯,对于是非曲直、生死命运早已置之度外,不想争辩。实在是朝廷大臣对我有偏见,他们只考虑怎么除掉我,而不考虑怎么消灭敌人。毛文龙把这种状况概括为一句话:“将江山而快私忿,操戈矛于同室”——为了发泄私忿,而置国家江山于不顾,同室操戈。
“将江山而快私忿,操戈矛于同室”,此时此地的毛文龙,真切地感受到同室操戈的威胁,是真实心态的流露,而并非耸人听闻,因为他已经离死期不远了。真是一语成谶,不幸而言中。
朱由检作为皇帝,处于袁、毛之间,左右为难,他支持袁崇焕“五年复辽”的大计,也理解毛文龙孤撑海外的苦衷,不想厚此薄彼,更不想由于支持毛文龙而破坏袁崇焕“五年复辽”的计划。所以他对于毛的奏疏只是淡淡地答复:“军中一切事宜,当从长商榷。”他万万没有料到,不久毛文龙就被袁督师处死,再也无法“从长商榷”了。如果当时他明确地批评袁而支持毛,也许这场同室操戈的悲剧可以避免。
袁督师处死毛文龙以后,在给皇帝的报告中透露:“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表明他一上任就决心处死毛文龙。当他还没有离京时,内阁大学士钱龙锡到他的寓所商谈辽东事宜,袁崇焕明确地回答:先从皮岛做起,也就是“入其军,斩其帅”——在毛文龙的驻地处死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