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对不住……邵可喃道。
“让你……吃了不少苦,我一直——想向你说声抱歉。”
“现在说这些——”
“是啊,现在说这些要做什么?道歉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还不都是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个家——”
玖琅紧咬唇瓣,邵可一如过去轻抚着他的头。
“如果倦了,就随时放下一切来找我吧,你做事一向认真,总是顾虑太多,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为红家付出,已经足够了——谢谢你。”
“……我……讨厌你,你其实跟二哥一样自私自利。”
“说的也是……不过,我喜欢你。”
“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把你逐出家门这个做法是对的。继续留在那个家,你迟早有一天会崩溃。”
“玖琅……”
“可是,大嫂去世的时候,我来不及制止当时府上所发生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我一直感到十分内疚。”
那时亲戚派来负责监视的家丁们趁着大哥失去爱妻而茫然无措之际,如同秃鹰一般贪婪无厌的搜刮所有财物甚至是大嫂的遗物之后逃之夭夭。
“……你远在红州,而且人非万能,怪只怪我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
“正因为如此,我和二哥必须随时照顾你。”
他们所能做的,是在事情结束之后找出每一个家丁,让这些人见识生不如死的人间炼狱再杀了他们,并削下他们的耳朵、挖出眼珠各自送往亲戚住处以示警惕。
“没关系,我并没有因此丧失一切,因为我把最重要的事物藏在任何人也无法抢走的地方。”
“……对不起……”
“啊啊、原来你是为了向我道歉,才会前来找我……最不适合待在那个家的…恐怕…是你才对。玖琅,你太温柔,实在不应该把那个家交给你。”
玖琅不同于黎深,他完全不知道邵可所做的事情。不知道在那个家邵可所做的事最见不得人,也不晓得邵可在离开红州这些年来,究竟在做些什么。
三个兄弟真的很像。一旦做下决定便可以冷酷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保护心爱的事物不惜牺牲一切,同时能够完全控制个人情绪。邵可瞒过了父母也骗过了幺弟——其实在三人之中,玖琅才是最为直率又温和。
结果却将他留在最痛苦煎熬的地方,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不过,玖琅闻言却不悦的抬起脸。
“——大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比不上你?”
“呃?不是、我是说……”
“请不要侮辱我,被大哥同情就代表我没救了。”
“……………………对、对不起。”
“为什么动不动就开口道歉!堂堂红家长子为何要如此轻易向人低头!”
“……呃、我……”
“——我不可能丢下红家不闻不问,这次前来,也是为了绛攸与秀丽。迟早有一天要让绛攸以义子身份正式冠上红姓,迎娶秀丽并继承红家家业,因为他是二哥一手拉拨长大的儿子,此外据我调查,他虽然讨厌女人但面对秀丽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调、调查得真详细。”
“因为此事攸关红家存续问题。”
“不过,这件事应该还要再等一阵子吧。”
邵可平静表示,玖琅剥着蜜柑皮的动作停了下来。
“……大哥你打算让她去吗?”
“那孩子一定会点头的。”
“胡来!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不会的,陛下已经采取了因应对策,相信你跟黎深也是。”
——还有,我也是。这句话并未说出口,邵可继续说道:
“我不想干涉秀丽的婚事,绛攸大人是一位青年才俊,我并不反对,然而,最后的决定权掌握在秀丽自己手上。”
玖琅喟叹一声。
“……那孩子、是红家的长千金,足以成为一国主母的少女,这个事实无论如何是不会有所改变的,秀丽之前的世界一直局限在这个小小的家,但从此以后就不一样了,她将以官吏的身份投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如此一来便等同于把一只小羊扔到一群野狼面前。”
“所以在这之前,先撮合她跟绛攸大人?说的也是,这也是一种保护她的方法,不过,那孩子的直觉也会告诉她一旦她嫁人,势必有人会借题发挥,引发一场辞官风波。所以我想,现在的她是不可能点头的——放心好了,秀丽身边尚有一位强而有力的牧羊人。”
其实,邵可还察觉到另一个可能性。当朝廷主动需要他的女儿之际,肯定会将秀丽的名字列入尚未娶妻的国王王妃候选名单之内。
——只不过,决定权仍然在秀丽手上。
见兄长笑着表示多谢关心,玖琅不禁别开脸。
“秀丽除授之日你能出席吗?我知道你是特地前来恭贺的。”
“我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你要走了吗?”
“我又没这么说。”
“啊、那我去准备房间,还得让秀丽认识一下你这位叔父才行。”
趁着匆忙起身的兄长不注意之际,玖琅微微窃笑。
这一天,秀丽穿上或许是最后一次的进士服。
梳好发髻,略施薄粉,秀丽觑觑镜子,接着望向天际。
耀眼的蓝天一望无际,今天是个大晴天。
包括秀丽在内的所有进士,看见并排坐在大厅的朝廷重要文武百官,不禁感到疑惑。
“……奇怪,我听说按照惯例,应该是在吏部,由吏部尚书大人宣布官职并颁发聘书才对。”
“是啊,我听到的也是这样,现在这样不就跟国试及第那时的情况一样吗?”
“随便啦。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会被分发到哪里去,我一定要进中央。”
“我的话,比较喜欢到地方去——秀丽姐你呢?”
大言不惭宣示自己的野心就是操控中央的珀明确实很适合留在中央;而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对于细节相当在意的影月比较适合地方吧,那自己……
“哪里都行,无论到哪里,做的事情都一样。”
——无论身处何地,秀丽的目标永远不会改变。
此时,鲁尚书入内。
“啊、鲁礼部官……不、是鲁尚书大人。”
“无妨,哪个称谓都一样,本年度陛下登基初年进士及第一甲二十名,破例由陛下亲自授予官职与聘书。”
这番话引起进士之间的哗噪。
其中,鲁尚书难得微笑望着秀丽。
“——红进士说的很对,无论位居什么官职,无论身处什么地方,你们该做的事情不会有所改变。官吏的存在价值究竟是什么?——请各位随时扪心自问,如此一来便自然会明白职责所在。”
铜锣声响,鲁尚书旋过身去。
“好了,现在就是,你们做为朝廷官员的第一步。”
新科进士接踵获颁官职与聘书,有人哭泣,有人双脚颤抖的上前领受。
“——碧珀明,孤命你担任尚书省吏部下官。”
“微臣领旨。”
能够被分发到最为仰慕的绛攸大人隶属的吏部,向来信心满满的珀明甚至连声音也听来嘶哑。
“你向吏部尚书大人提交的‘官位与职官重新编整’的文章孤也看过了,你的论点相当令人玩味——足以让吏部尚书以及吏部侍郎对你印象深刻并极力争取。吏部固然严苛,不过可以学习到不少事物。根据鲁尚书大人的报告,你应该能够通过一连串考验,孤期待你的表现。”
“——微臣遵旨。”
珀明必恭必敬接下一纸聘书以及吏部下官专属缨饰。
“——最后,杜进士、以及红进士,请到前面来。”
一次点名两人,大厅充斥着不解的吵嚷。
被点到名的两人也为之一惊,彼此交换了目光之后,便一同走上前。接下来——
“本年度状元及第杜影月,以及探花及第红秀丽,孤名你们‘两位’、担任茶州州牧。”
国王逐字逐句说得一清二楚,此话一出,整个大厅立刻陷入一片错愕之中,不用说最为诧异的就是两个当事人。秀丽与影月面面相觑,想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陛、陛下!究竟——您让如此这般的新手一夕之间跃升成为官位仅次于各省部门长官的州牧究竟是何用意!?而且一次还派遣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不成气候,所以孤认为凑在一起正好。”
“这、这太荒唐了——”
“那么大人您愿意担任茶州州牧吗?”
开口的官员随即噤口不语。
“那么,其它还有哪位大人自愿前往?不过即使高层长官想去,孤也不会放行。”
在场没有一个人举手。
刘辉叹了口气。
“好吧,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当时为了前任茶州州牧人选争论不休、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只好派出一个根本没通过国试的无名青年,然而他在副官的辅佐之下,平定茶州诸多问题,将全州治理得有条不紊,纵使缺乏官位,资历乃至于一无所有,他依然全力克尽茶州州牧得职责。”
“这、这是因为有那个才子,郑副官大人从旁辅佐的关系。”
“这的确是很大的因素,因此这次也会设置副官,由于新任长官有两名,副官也不落人后增加为两名,其中一名由茶州现任的郑副官大人继续担任,另一名是——浪燕青,请上前来。”
“遵旨。”
突如其来提到这个名字,秀丽与影月大吃一惊——燕青!?
燕青不自在的穿着一身官服,以缓慢却轻盈的步履走上前,看到呆若木鸡的两人,随即浮现平日一贯的笑容。
“孤任命你成为另一名茶州州副官,想必身为前任茶州州牧的你一定可以善加指导这两人,你就陪同这两人,一起前往茶州吧。”
秀丽与影月一时楞住……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
(……呃?什么前任茶州州牧?我听错了吧?重点是燕青为什么会在这里……)
秀丽用她那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脑袋拼命思索,不过对话依然持续进行着。
“微臣遵旨。”
“且、且慢!记得他连准试也没通过!”
“今年通过了,已经具备了地方官员的资格,只是跳级较快,比一班人来得更早崭露头角罢了。”
未免也太早了吧!哀嚎声此起彼伏。
“……不过,他拥有傲人的成绩,数年来担任困难度最高的茶州州牧所展现的处事手腕,只担任地方官吏显得大材小用,此外据说他去年夏天在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