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说道,“我这回来,一是想让我家玉萱与贵府大小姐结交结交。二来也是想替我那外孙子打听打听,若是郡主觉得这本亲还能结得,等老侯爷的孝期一过,我便让容家的人前来提亲。”
荣福的睫毛微微闪动,她低低地叹道,“老夫人的外孙子,自然是极好的,但这事我却拿不得主意,莫说是我,便是侯爷也做不得主。实不相瞒,这一两年来,要求要我家棠儿的人家不胜枚举,数不胜数,却都被老侯爷一家家地拦了。便是永宁伯府家的大少爷,这样亲上加亲的好事,老侯爷也没同意。”
保国公夫人奇道,“这却是为何?”
荣福轻抿一口茶水,然后低声说道,“老侯爷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孙女了,因而不忍她受一丁点委屈。他在世时曾说过,将来棠儿的婚事侯爷和我是不得干预的,只能棠儿自个儿点了头,这婚事才能操办起来。”
她将身子略凑近了保国公夫人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侯爷是怕侯爷听了人家的谗言,将棠儿随意地寻个人家打发了,误了她的终身。”
保国公夫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京城的贵族圈就那么丁点大,各家的这些陈年旧事都是极清楚的,自然知道荣福郡主口中所说的“人家”,指的便是当年怀着身孕嫁给沈侯爷做平妻的秦氏。
她轻轻领首,“既然如此,那便等老侯爷的孝期过了,再提此事罢。”
蜿蜒的小径上,浑然不知道此事的沈棠,正浅笑盈然地将手炉递给金玉萱,“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我瞧玉萱小姐都缩成了一团,快,将手炉拿去暖暖吧。”
金玉萱略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带了手炉,因觉得不冷,所以便丢在了马车上,没带进来。你自个用吧,我不冷。不过,还是谢谢沈大小姐。”
沈棠也不勉强,她笑着问道,“我来京城快有三年了,平素那些贵夫人办的花会游园会也去了不少,便是皇上的宴席也有过两次,怎得似乎从来都不曾见过玉萱小姐呢?”
金玉萱的表情微讪,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说道,“我去得少,又不常往人堆里凑,沈大小姐不曾见过我也是有的,不过我却看见过沈大小姐一两次。”
沈棠柔声说道,“那真是我的不是了,若是我眼神好一些,也看到了玉萱小姐,咱们两个当时便就能结交了,到了这会,总算也是大半个熟人了,何至于还要这样客套来客套去的。我叫沈棠,以后你就叫我棠儿罢。”
金玉萱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的脸上仍旧带着红晕,但是神色却不似方才那样紧张,她低声说道:“我叫金玉萱,你以后也不要玉萱小姐玉萱小姐地叫,叫我玉萱就可以了。”
沈棠轻轻地笑了,“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玉萱了。现在咱们是去我住的月桂园,最近曹文显大人的孙女曹芙姐姐在我那小住一段时日,芙姐姐是个温和可亲的女子,你等会见了,定会和我一样地喜欢她的。”
金玉萱的笑容轻松了一些,她点了点头,“嗯。”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金玉萱虽然性子有些腼腆,但却并不是沉默内向到底的人,想来不过只是因为家中没有女孩子,家人又将她保护地太好,因此便有些羞怯。
也不过只是有些羞怯罢了。
她不由回头望了眼身后跟着金玉萱的贴身丫环,长得有些粗糙,看上去很是老实,但也因此显得有些笨拙和紧张,她紧紧地跟着碧笙的脚步,一步也不敢慢了快了,这应该是刻意地重新挑选出来的人选了吧?
金玉萱忽然低声地唤道,“棠儿。”
沈棠忙回转过头来,抱以微笑,“嗯?”
金玉萱有些犹豫,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你和容表哥,从前就认识吗?”
沈棠的脸上略有些惊讶,她浅笑着说道,“我小时候是在淮击舅父家长大的,我舅父与容觉的父亲容伯父是经年好友,他们时常互相有往来,因此我和容觉自小便是认识的。我听说他现在住在贵府上,怎么,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吗?”
金玉萱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地说道,“倒没有,容表哥虽然住在保国公府,但是他在外面有很多应酬,也不是常常在的,我和他……来往并不太多。”
她的语气越发迟疑,“只是今日,他不知道怎得知晓了我要和祖母到贵府来,便忽然来找我,还说,若是我见了你,希望能帮他向你求一帖治病的良药,我看他好好的,也不曾受什么伤,这话又说得莫名其妙的,所以……我一见着你,就忍不住就想发问。你不会怪我唐突,因此生气吧?”
沈棠浅浅地一笑,“你将心中的疑惑对我问出来,那便是说明你已经不把我当外人了。这话说起来倒确实有些唐突,但你既不将我当外人,我又怎会因此而生气?”
“只是……”她眉头轻皱,“容觉他不是个乱开玩笑的人,他若是要求伤药,那便是真的需要,也不知道是他受了伤,还是别的什么人。也罢,我那正好有一些膏药,等你回去的时候,便替我捎给他吧。”
金玉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
曹芙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金玉萱除了羞怯一些外,也甚好相处,三人便就聊了开去,等用过了午饭,不知不觉便就到了荣福郡主派人来接金玉萱的时候。
金玉萱依依不舍地道,“我知道你祖父逝世还未出百日,所以你不能随意出门,等再过些日子除了服,你可要记得到保国公府来看我。”
沈棠笑着答应了她,又送她去了芳菲院。
等目送了金玉萱和保国公夫人离开之后,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保国公夫人可是个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日来定不是因为要让我与金玉萱结交那么简单,可是还有什么事?”
荣福笑得古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直到将人看得发毛了,才缓缓地说道,“保国公夫人是替她的外孙子上门来说亲的,我将你上次说的那一通,一字不差地回给了保国公夫人。她说也知道你抢手,所以也没指望能立刻将你说了回去,等老侯爷的孝期一过,她便派人来替婚帖,只求你让她家外孙子能入个围,有个被择中的机会。”
她见沈棠面色微凝,作沉思状,不由笑道,“啧啧啧,听说你和那位容公子,还是自小就相识的青梅竹马,怎么样,你若是看得中人家,我也好给保国公夫人一个准信,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恬淡一笑,“棠儿心里早有了人,但却不是这位容公子。郡主下回若再见到保国公夫人,不妨替棠儿想个借口回绝掉她吧,莫让容公子因为棠儿而耽误了终身,那就不好了。”
荣福闻言,双眼立刻放出了光芒来,她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激动,急忙问道,“你心里有了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你说起过?咦,奇怪,平素你来往相识的男人甚是有限,我怎么就从来没发现你和哪一个过从亲密一些。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棠微微将眼睛眯了起来,笑着说道,“这可是棠儿的小秘密呢,棠儿暂时还不想告诉郡主。”
荣福哪里肯依,不由抓住了沈棠的手臂,摇来摇去地说道,“咱们两个名为我慈你孝的母女,实则乃是至亲至爱的姐妹,我的秘密都尽皆告诉你了,连一星半点都不曾有所保留,你的秘密透露一些给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快,说说那个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棠狡黠一笑,十足像个狐狸,她瞥了荣福一眼说道,“那人啊,有点别扭,小心眼十足,很会记恨,还爱装可怜装委屈,嗯,也就这些了。至于他是谁,郡主若是闲着无聊,倒可以自个儿去查。反正您的秘密,也都是棠儿闲着无聊的时候去查出来的。”
话音刚落,她便福了一福,优雅地转身,然后退子下去,只剩下荣福呆立在厅中,过了半晌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她便双手叉着腰。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喂,你个无良的,快回来告诉我那人是谁?”
鬼卫的第七封信和第八封信是一块来的。
里面大致是说,沈榕已经安顿了下来,镇西将军也曾秘密接见过他,本来想将他调到近身伺候,但却被他拒绝了。他自愿要从一名最普通的小兵做起,冲在最危险的前锋,亲自动手与犯我边镜的西方游牧部落决战,在他人生第一次战役中,便小试牛刀,生擒了对方一名小统领。
至于陈生的消息,却没有提及。也许是因为一去便遇到了战事,还不曾来得及去找,也许是因为镇西军的人数众多,真要找起来,也甚是艰难。更何况,这任务是荣福私下给的,沈榕或许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也是说不定的。
荣福自然是有些失望的,但她这么久以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失望,所以只是略调整了一下心情,便又重新乐观了起来,她自我安慰地说道,“榕儿是个办事牢靠的好孩子,他既然答应了我,不管如何,就一定会替我寻到一个结果,我相信他。”
沈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是给了荣福一个大大地拥抱,她心中暗暗地想着,就算荣福的陈生不幸在西疆的战场上牺牲了,像荣福这样好的女子,也不能将一生都浪费在沈灏的身上,她一定会想尽方法帮她寻一个完美的归宿,不让她美丽的人生,在绝望中慢慢枯萎。
转眼已经到了十二月廿四。
沈棠缩在屋内,手中把玩着新制的铜手炉,一边问道,“柳嬷嬷死了?”
碧痕垂着头,低声回道,“是。秦夫人以柳嬷嬷偷了她的银两,又将她陪嫁来的珍贵宝石弄丢了为由,命人将她拖去了刑堂,重打了四十大板。柳嬷嬷向来养尊处优惯了,这四十大板打下来,便就没了大半口气,从刑堂出来没一会,身子便彻底凉了透。”
她语气微微一顿,声音越发地低沉了,“让人觉得尤其心凉的是,柳嬷嬷好歹也是秦夫人的奶娘,服侍了她三十来年,说打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