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太子的婚期却甚是匆忙。其间不过经历了三月多。
这消息不过是让沈棠唏嘘,但随之而来的另一道旨意却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皇上竟然不避讳兄不娶弟不迎的风俗,将三皇子的婚期定在了太子之前。
九月二十六,真是个尴尬的日子。
与太子大婚只相差了不过十数日。内务府也好,礼部也好,都将整副心神投入到了太子的婚事上,三皇子的婚礼想来便不会太过隆重。
这也就罢了,三皇子向来动心忍性,是个能克已自制的人,他所图谋的是天下大业,所期许的是将来帝后登基,对这样的小事并不会十分在意。
只是,从旨意颁布到大婚日期,不过区区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局促了。须知,旨意颁布之后。从京城到西昌和闽东也需要不少时间,而不管是自西昌而来,还是自闽东过来,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小半月。更何况,载着嫁妆和新娘子,是绝跑不快的。
皇上这回,莫非是想要正妃赶不及婚礼,让三皇子一个人拜堂?
皇贵妃这回倒不曾生气,在经历了几次皇上的残忍无情之后,她已经再不会为这个绝情寡义之人生出一丝半点的怨气来了。但是她着急。十分着急,急得团团转。
沈棠无奈地想,为今之计,便只有派轻功卓绝之人,再加上千里快马,飞速赶到西昌和闽东,将新娘子先送过来,至于嫁妆什么的,可以慢慢运过来。
好在安远侯素来老谋深箕,好不容易与孟刘两家牵上了头,自然防着好事生变,因此早就提议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早作准备。
孟氏的家主又对皇上存有戒心。刘氏的家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因而双方一拍即合,暗中都已经将女儿送到了京城,至于嫁妆什么的,只要有钱,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在京中暗中置办了。
沈棠得闻,不由地暗叹祖父果然老奸巨滑。
日子便在这种紧张忙碌丰匆匆流过,一晃便又过了半月。
沈棠如同往日一般早早地起了身,早早地去颐寿园给老夫人请安。
自从荣福嫁过来之后,老夫人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整日不是歪着便是躺着,脸色也很是不好,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说是心病,夜里多梦睡得不好,陆续开了许多帖药,用了都不见效。
沈棠也曾替她把过脉,得出的结论却也是一样的,老夫人的身子并没有哪里出了毛病,只不过是因为休息不好,胸中怀有心事,因此才伤了神思。
但所谓心病仍需心药医,若是老夫人心中的结解不开,那便是再喝多少药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但老夫人坚称自己心中无事,任人如何劝解也绝不承认分毫,几次过后。大夫人也好,沈棠也罢,都歇了让她一吐真言的心思。
但每日的请安却仍旧是歇不的的。沈棠过去的时候,莫氏早就在了。
她含着笑与沈棠寒暄了几句。便对老夫人说道,“母亲,我听说般若寺的静虚长老云游回来了,他的医术高超,若是能求得一副良药来。你的身子便能好起来了。棠儿的梦魇之症不就是静虚长老治好的吗?”
沈棠闻言心中一动,便笑着说道。“大伯母说得是,静虚长老颇有几分本事,又专治疑难杂症,不如咱们就去请他来看一看吧?”
莫氏摇了摇头,“静虚长老的规矩,他是绝不登俗家之门的,若是有求于他,请他看病的,须得诚心城意地去到般若寺。母亲的身子虽然憔悴,但只要让马车行得慢一些。稳一些,想来也是无事的。您看,可好?”
老夫人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这一月多来,整夜整夜地被噩梦缠绕着。她早就已经心神俱碎,情知若再拖下去,怕这条老命就要生生地被折腾没了。
莫氏是个行动派,当即便吩咐门上套了车,然后与沈棠一起搀扶着身子绵软无力的老夫人进了马车。各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头,便匆匆忙忙地赶着去了般若寺。
山路不平,马车便行得更慢了。
沈棠似有所感,便徐徐地掀开窗帘。入目的便是当日她与碧笙生死一线的那片林子,那断树早已经让般若寺的僧人收拾了去,但却留下了树墩子孤零零地杵在那。
她的脑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片紫色的衣料,她今日故地重游,而那衣料的主人此刻却不知道身在何处,是极寒之颠,还是已经在回京的途上。
不知怎得,那丝帕上苍劲有力的“等我”两字,仿佛有魔法一般,悄然地钻进了自己的心里,影响着自己的感情,总让她在寂静的夜里想起他那让人脸红心动的话来。
他说,我心悦你,愿迎你为妻。
正当沈棠陷入既甜蜜又青涩的遐思中时,莫氏又忽然出声问道,“当且棠儿被人袭击,便是在此处吗?”
这声音里含着浓烈的情绪,但沈棠却一时分辨不清是什么,她正在细细揣测,却忽然想到自己遇袭当日。同时也是大伯父中箭之时,大伯母许是因此而想起了大伯父吧!
她轻轻地答道,“是,就是这里。”
莫氏的眼神犀利而凄楚,她狠狠的盯着那片除了几棵树墩外,再找不到什么痕迹的林子,直到马车渐渐行远,远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静虚长老替老夫人请了脉,然后下笔如有神般写下了洋洋洒洒两大张方子他递给了莫氏,肃然交代着说道“老夫人受噩梦困扰日久,已然掏空了半个身子,若不是这回来的及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两张方子拿回去交替着用。两个月后再来一趟。”
他又微笑着对老夫人说道,“您吃斋念佛,持经诵念,又替菩萨塑了金身,在本寺常点明灯,是个笃信佛祖之信女。又何必那样执着?须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心中有佛人自安。您哪,还是要看开一些得好。”
静虚长老双手合什重重地念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老夫人的表情从惊惧转向迷惘,最后终于趋于平静,她竭力躬了躬身,感激地说道,“多谢长老提点,老身醒得了。”
莫氏扶着老夫人去了禅房歇息。沈棠却并不离开。
静虚笑着问道,“大小姐的梦魇之疾都好了吗?”
沈掌点了点头,露出恬淡怡人的笑容来,“长老的方子果有奇效那回用了一个疗程,便将那顽疾给治好了,到如今快近半年,都不曾再犯过。”
静虚轻轻一叹,“不识崇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大小姐的医术尽得了一中兄的真传,我那方子你本该是开得出的。”
他并不理会沈棠面色的惊讶,沉声说道,“我既与你舅父是忘年之交。自然也就识得你师尊。来,坐下吧,我知晓你今日的真正来意,趁这会我还有些空闲,便将那些前尘旧事与你说一说罢!”
沈棠恭顺地跪坐下来,微微屈着身子,以示恭敬,“小女洗耳恭听。”
静虚长老的手中轻轻地转动着佛珠,他神色看似平静,但眼神中却显露着悲怜,他又叹了一声说道,“你大约并不知道,你舅父曾向我师尊学过武艺,对,就是般若寺先主持明净方丈。但因本寺从无记名弟子一说,因此这段关系便就藏了起来,除了几个亲近之人,并无他人知晓。”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室内踱来踱去,“那年你母亲过世,他棒着你母亲的骨灰和遗书痛哭了一阵,终于还是决定将你们姐弟带回淮南亲自抚养。安远侯因心中多少存了几分内疚和自责,因而也同意了。临去淮南前,你舅父便将探查害死你母亲的水宁伯府天小姐一事交给了大师兄。便是如今的方丈静观。”
沈棠的睫毛微微闪动着,她低声问道,“舅父那时就怀疑是秦氏害死了我母亲?”
静虚长老点了点头,“你母亲跟着唐一中学过几日医术,虽然天赋并不如你,但却已经比寻常的大夫要好上许多。她素来身体康健,又懂的医理,便是一胎双生,也不该留下如此严重的崩漏之症。虽然你父亲一再让她伤心,但为母则强,你母亲本是个性子刚强的女子,断然不会因此而自伤。”
他语气微顿,“这样说来,便只有受了人暗害这一个道理了。”
沈棠凝神细细想了想,又问道,“那主持大师可查出来了什么吗?”
静虚长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秦大小姐是用一味叫桑雪的西域奇毒来害你母亲的,那桑雪因是西域宫廷秘药,因此当时大周的医者竟无一人能识,便是唐一中也不知。主持师兄本想借此线索继续查探下去。看看这西域秘药是如何流入我大周,秦氏又是如何能得之,但所有的线索便就停在了此处,再努力也无法继续了。因此,主持师兄便就撤下了人手,停了下来。”
他略作停顿,继续说道。“但你舅父却从来都不曾放弃过。”
沈棠心中想道,舅父这些年来。一年出入京城不知凡几,除了完成青衣卫统领所该完成的任务之外。想来其他的时间都用在了追查当年真相上了。
她眼神微微一黯,惆怅万分地说道,“可舅父却从来都不曾告知我和弟弟这些。”
静虚长老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舅父也算半个佛门子弟,知晓有仇恨的心是妄心,妄心是在缠心。妄心是生死心,一旦心中有了仇恨,就再不得安宁。他并不愿意你姐弟活在仇恨心下,但他自己却无法挣脱这仇恨之苦。因此他便瞒下了你们。一心只想自己将这心结解开。
沈棠听了心中一热,鼻叉却微微有些发酸,不知怎得。眼眶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滑下她玉一般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掉落到了衣衫之上,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舅父离奇遇害,一日不曾查出缘由,我的心便一日不安:一日不曾查出真凶,我便要多受一日吞心蚀骨之苦。想来舅父与我,都是一样的。”
静虚哀叹了一声,“三年前,你舅父曾来过一趟京城,那时他志得意满地说,已经将真相查得八九不离十了。他还说,等证据齐全了之后。他要将这些皆都摊在安远侯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