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坤在七里河住下了,督促十几挂大车,往小石桥车站拉木头,木场的把头象敬祖宗似的,轮番地请白树坤喝酒,他们是想让白树坤回去后在孙贵发面前多加美言。所以白树坤在这儿虽不如在大院舒坦,却也快活。
这天,白树坤酒足饭饱,提棵大枪,由一个叫罗三的把头陪着,想去附近山上打点野味,刚出屯,迎面走来个姑娘,他没在意,待走到近前他瞥看一眼,怦然心动,这个姑娘长得太俊俏了,大眼睛,黑眉毛酷象孙玉环,他下意识地停住脚盯看着。
姑娘挎着筐,脚步轻盈,她发现对面来的人看她,羞怯地低下头,欲从路边走过去。
白树坤问罗三:“这是你们屯的?”
“是,小莲,去哪儿?”
“上山采蕨菜了。”姑娘说话声好甜脆。
白树坤小声说:“让她停一下。”
“小莲,别走,过来见一见白队长。”
姑娘迟疑着,还是停下了。
白树坤笑着问:“你叫啥儿名呀?”
“姚翠莲。”姚翠莲抚弄着那根油亮的大辫子。
“多大了?”
“十七。”
“找婆家了?”
姚翠莲脸腾地红了,说:“你问的这叫啥儿话呀。”
白树坤笑了,他越看她越象孙玉环,不,应该说她比孙玉环长得还好看,那黑红的肤色,两腮上的酒窝。
“你爹是……”
罗三插嘴说:“她爹就是木场上记帐的姚连富。”
白树坤脑里出现一个身着破长衫,躬着腰,一脸烟色的中年汉子。
“老姚好福气,有这么好个姑娘。”
罗三说:“他有福气,姑娘可没福气,摊上个后妈,没少挨打受骂。”
“噢。”白树坤心中一喜。
罗三摆摆手。
姚翠莲笑了笑走了。
白树坤注视着姚翠莲的背影,直至罗三喊了他一声,他才收回眼。来到大林子里,白树坤已失去打猎兴趣,神不守舍。
“老罗大哥,我这次来想托你办件事儿。”
罗三听白树坤喊他大哥,受宠若惊,忙说:
“白队长嘱吩的事,我头拱地也得办呀。”
“老东家的宝贝闺女,原有个老妈子,老了,要辞退,想选个稳重的丫头替换一下。”
罗三也是心眼儿极灵活的人,他立时猜透了白树坤的心思,说:
“你看老姚的姑娘咋样儿?”
“老姚能答应吗?”
“让小莲去大院,还不美出他鼻涕泡来?”
“那你帮着张罗张罗?”
“没错儿,包在你大哥身上了。”
当天下午,罗三来到姚连富家,言明此事。
“让小莲去大院伺候人,当老妈子,这也太低气了。”姚连富把带补丁的长衫一撩,架起二郎腿,他在七里河是有名的烟鬼,仗着打一手好算盘,认识几个字,木场算帐时,把他喊去,用不着时便打发了。
“连富啊,你别不识好歹,我是看咱哥俩处的不错,才说通了白队长,这是上等美事,好,小莲不去,我另找一个。”
“他大叔,你别走。”姚翠莲的后妈,一个小个子女人,伸出大骨节手拦住罗三,接着唾了姚连富一口说:“看你那个德性,当你闺女是金枝绿叶?那么大了,还张着嘴吃,我算倒八辈子霉了,掉进你们老姚家这个穷坑。”
罗三说:“连富也是疼闺女,不让小莲子去算了。”
“他疼闺女,那两个嵬子也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小个子女人尖声地说着,指了指在屋外水沟玩泥巴的两个男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都光着屁股。
姚连富惧怕地看着老婆说:“我也没说不答应,我是怕小莲不愿意去。”
“啥事儿都由着她,这日子不用过了。”
罗三见时机已到,从怀里掏出一迭钱说:“这四十块钱,二十是小莲子头两个月的工钱,另二十给小莲买身衣服,到了镇上,不象在咱们山沟,穿得破衣褛索也给孙家大院丢脸。”
姚连富一见钱眼睛亮了,他正愁没钱买烟土,欠屯里韩小铺的烟钱,韩小铺三天五日来催还。
小个子女人手急眼快,抢先接过去,说:“钱到他手,都得抽了。”
姚连富搓着手说:“你咋也得给我两个零花呀。”
小个子女人沾着唾沫把钱数了三遍,狠狠心递给丈夫一块钱。姚连富说:“那……那小莲买衣服钱呢?”
小个子女人也够精打细算了,说:“孙家大院有的是钱,能让她光着身子?她伺候的人家,还不赏她几身衣服?”
“你们回头告诉小莲说,明天随拉圆木的大车去镇上。”罗三没想到轻而易举地办成了这件事,他要赶快回去,向白树坤报信,兴许还能得些赏钱。
第二天一午,姚翠莲挟着小包,穿干净的衣服,爬到木头车上,当父亲对她说起去孙家大院的事,姚翠莲很痛快地答应了,说实的,她不愿孤单单一人去从未去过的地方,虽然,她听人说过,太平镇又大又热闹。但她明白,父亲和后妈已收下人家的钱,她若不去父亲和后妈都不会答应的。尤其后妈,姚翠莲最怕她,常挨她的打,后妈个子小,打人却很有办法,长着长指甲的手,专伸到姚翠莲衣裤里抓,她知道姑娘大了,不会解开衣怀让人看伤痕的。姚翠莲去太平镇,就是要躲开后妈,她常想,不挨后妈打骂,她去那儿都认可,她舍不得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父亲,她不大惦念,后妈打她,父亲看见了装着没看见。
一串大车在山路上盘行着。
姚翠莲坐在木头上,回望着,七里河已隐在大山中了,她心里压上块石头似的发沉,她在想,她要伺候的阔小姐是怎样个人呢?会不会象后妈那么厉害。至于干活,吃苦她都不在乎,她想与同坐在一个车上的那个汉子说说话,可一看那汉子满脸横肉,怀里抱着匣枪,她不敢出声了。
太阳升到头顶,大车在一个岭下停住,人打实,马喂料。
车老板递给姚翠莲一个高梁米面饼子,姚翠莲说不饿,又还给车老板,而后下车,前后看看都有人,便去不远处的林子,解过手,悄没声地回来,刚走到她坐的大车旁,听车那边挎枪的汉子正与几个车老板说着什么。
“那丫头还不知道?”
“白队长明媒正娶她不行吗?”
“我们队长能娶个山里姑娘,还不是图个新鲜,玩够了,往福春院一送。”
“当窑姐儿?”
姚翠莲听了,脑子轰的一下,腿一软瘫倒了。
挎枪的汉子听动静转过来,这才发现姚翠莲在车另一边。
姚翠莲再没见过世面,也听说过什么是窑姐儿,原来她不是去当伺候人的丫头,而是……她想起昨天碰到白树坤的情形,那样看着她,问她的话,他是想糟蹋她。姚翠莲浑身打个哆嗦,猛地站起来,顺着大车来的路往回跑。
挎枪的汉子问:“你……你上哪儿?”
姚翠莲顾不得也不想回话,她明白了,这个汉子是专门押送她的,她要跑,跑回家,此时,家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挎枪的汉子醒过腔,撩开腿追来,他受白树坤指派,把姚翠莲带到镇上,在大院外给她安排个住处,待白树坤回来再说。姚翠莲真跑了,白树坤能饶过他吗?
姚翠莲毕竟是个女人,不一会儿被那汉子追上。
“你这丫头想干啥儿?回去。”
姚翠莲挣扎着喊:“不,我不去,我不去太平镇,我不去孙家大院了。”
“这时候由不得你了。”
姚翠莲哭了,哀求着说:“大叔,你行行好,让我回家吧。”
车老板们围上来,知情者同情,不知情的面面相觑。
挎枪的汉子冲车老板说:“都是你们胡咧咧,快帮我把她拽到车上。”
姚翠莲哭着说:“大爷儿,大叔,我是被骗来物,你们帮我说说情,放了我吧。”
有个车老板说:“这事儿是说不过去呀。”
挎枪的汉子骂说:“妈拉巴子,你少多嘴,这丫头跑了,白队长把你们大车都扣下。”
车老板不敢出声了。
姚翠莲抱住路边一棵树不松手。
挎枪汉子性起,把姚翠莲轮倒在地上说,拽根绳子,要把姚翠莲捆起来。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六匹快马从西面奔来,当头披着红斗蓬,骑匹白马的是林小凤。她去猴子岭,那儿有个绺子请她去作客。
姚翠莲见有过路人,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林小凤勒住马头,厉声问:“青天白日,竞敢欺负一个女子,好大的胆子。”
挎枪的汉子抬头一看林小凤等人装束,情知不好,伸手要掏枪。
“啪”一声枪响,挎枪汉子忙捂住耳朵,子弹穿耳垂过去,流下了血。
“妈的,找死?”乔五更插回冒轻烟的匣枪。
林小凤下马,扶起姚翠莲,问是怎么回事。
姚翠莲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
林小凤眉梢挑起,说:“来人,把这小子给我绑上。”
几个汉子冲过来。
挎枪的汉子问:“你们是哪路人马,我是孙家大院的炮手。”
乔五更一脚踢倒他说:“绑的就是你孙家大院的人。”
姚翠莲扑通跪下,说:“谢谢大姐救了我。”
林小凤说:“大妹子,你打算咋办呀?”
“我回家让爹把钱退给那个白队长。”
“他能死心吗?依我着,你随我走吧,保准谁也不敢欺负你。”
姚翠莲摇头说:“我……我不会骑马,不会放枪,我要回家。”
林小凤一笑说:“你嫌我们是打着吃的人?”
姚翠莲未出声,她已看出了林小凤是胡子,真想不到女人还能当胡子,她听人讲过,胡子杀人不眨眼,但眼前这些人不象所传的那么可怕。
林小凤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