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虹,田小姐……”
山间响起一连串回鸣。
“天顺,我在这儿。”
杨天顺寻声望去,前边的林子里,隐着那匹黑马,他过去跳下来,把马拴在黑马旁边的树上。
“天顺,上来呀。”田虹已攀上一座小山峰,解开领口,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帕扇风。
杨天顺气吁吁往上爬,离山峰咫尺之间,田虹伸出手,弯下身来拽杨天顺,杨天顺抬眼上望,蓦地又低下头,他看见田虹的领口里,白白的乳峰在颤动。
“怎么,还不服吗?”田虹笑问,见杨天顺脸红红的,她收回手意识到自己的不检点,腮面飞上红晕,忙扣上领口。
杨天顺上来了,两人居高临下,广阔的田野,飘着炊烟的屯落,还有银练似的小河,弯弯曲曲向远方流去。近处是高低不平的山坡,茂密的树,如一簇簇绿锦团,没有树的地方是一片青翠,翠绿中各色花朵点缀着,极骄傲地摆着头,耀眼夺目。草丛中,时而有小小的响动,不常上山的人会吓一跳,以为是蛇,其实那是山兔松鼠之类的小动物。
“多美的地方啊。”田虹入神地望着,发出这样的感叹。
杨天顺听了田虹的赞誉,没言语,家乡的美色,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他现在想着别的事,具体说围绕田虹所思,初识田虹,她说在开拓团供职是为了赚钱,他相信了,但随着接触加深,尤其田虹做为开拓团代表来访,那番从容的谈吐,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令他疑虑,其成熟老练也超出了一个二十岁姑娘的所为。
“天顺,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你有心事?”
“没有啊。”
“你别蹒我了,这儿只有咱们俩儿,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
杨天顺鼓足勇气说:“你要是不在开拓团里多好啊。”
“你是说因为我是开拓团的人,防碍我们成为朋友了?”
杨天顺不置可否。
田虹笑说:“你的心胸太狭窄了,我也觉出了,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但我想你是东大的学生,见过世面,应该理解我。”
杨天顺并没因田虹的赞誉,获得宽慰。
“天顺,我这次来你家,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想没想过东北局势会发展成什么样,你或许已觉察到了,中日关系是非常紧张的。”田虹话锋突然转向决非是无意的。
“我想战争迟早要爆发的。”
“你判断得很对,那么你说那一方会胜利?”
“你是指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当然是永久的。”
“从历史看,非正义的一方是不会取得永久性的胜利。”
“这么说失败的将是日本了?”
“是的。”
“如果日本胜利呢,即便是暂时的,你打算怎么办?”
杨天顺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未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
田虹用一种坚定的口气说:“我认为日本不但会取得胜利,而且还是永久性的胜利,就是说,日本很可能成为东北的主人,这也是我选择在开拓团工作的一个因素。”
“田小姐,你……”
“天顺,叫我田虹吧。”
“不,我应该叫你田小姐。”杨天顺曾怀疑田虹在开拓团的动机,一旦怀疑得到证实,他有被欺骗的感觉,他气岔地说:“田小姐,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田虹下很大决心才说出这个观点,若不然想进一步接近杨天顺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我很坏?”
杨天顺把头扭向一边,他心中有种失落感,这种失落难以用语言描述。
“假如有一天我们成为敌人,你不会不理我吧?”
杨天顺未言语。
“我与你只是相互谈一谈各自观点,你就一脸的不高兴,好了,当我没说过还不行吗?”田虹暗自敬佩杨天顺的坦诚,若换了别的男人,为取悦女性,肯定要顺着她的话意说的,竟管杨天顺没用语言表达,可她看出了,杨天顺是喜欢她的。
“田小姐,我不希望你我成为敌人。”
田虹听了杨天顺的肺腑之言,心里一颤,说:“天顺,我们不谈这些了,说点别的吧。”
杨天顺已失去了再谈其他话题的兴趣,他在想,她为什么说出那种话呢?是试探,还是另有目的?
田虹恢复欢乐的气氛,问杨天顺何时回校,喜欢读什么书,杨天顺一概不答,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山峦……
太阳西沉时,杨天顺与田虹返回屯里,两人信马由纲,各想各自心事,在屯口处,碰见了胡月香,杨天顺知道她是哥哥的相好,嫂子为此没少掉泪,杨天顺不愿搭理她,想绕过去,不想胡月香大呼小叫起来。
“哟,这不是天顺大兄弟吗,一个屯住着,干啥儿装没看见呀?”
杨天顺自小摆不来少东家架子,不得已地喊了声胡大姐。
胡月香盯看着田虹,象发生了莫大新奇事似的问:
“天顺,这是谁呀?噢,我猜着了,是从城里领回的媳妇吧?你没白进大学堂,这么俊的人,在咱这儿十里八屯也找不出一个呀。”
田虹脸皮发胀,瞥了杨天顺一眼,杨天顺也是一副窘相。
“你别瞎说,她是开拓团来的。”
胡月香一拍大腿说:“敢情还是个日本人,人家都说日本女人小个子,单眼皮,可这姑娘长得……”
杨天顺恨不得下马堵住胡月香的嘴。
胡月香不停地说:“听说日本人对当家的可好了,跪着盛饭,天顺,你找正了。”
“田小姐,咱们走……”
田虹不但没恼,反冲胡月香笑了笑,她觉得这个衣着特殊的快嘴女人挺有趣。
“天顺呀,成亲时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呀。”胡月香嚷着,接着放声大笑。
杨天顺解释说:“田小姐,你别生气,她……”
田虹与杨天顺相视一笑,但又飞快把眼光转向别处,这微妙的一瞥无疑表明胡月香那番话,在两人心中打起浪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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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14)
十四
当晚,田虹住在二道沟。
平川犹如迎来了最高长官,竭尽殷勤,为田虹选了一间干净的住室,又置办了一桌很象样的饭菜,开拓团的拓民,生活并不富裕,不少人家常饿肚子下田干活,生活用品按人数配给,男人只能在盂兰盆节时,才能分到一瓶酒。平川经常饮酒,他是警备指导员。
田虹非但不感谢平川的盛情,反到反感,她自打结识平川,就对他没有好印象,在镇开拓团本部,她很少与他说话,即便说话,也是用一种不耐烦的口吻。
平川不以为然,如果田虹喊他一声或嘱吩他干什么事,他便无比兴奋,这个粗野的平川,对中国人,不,就是对拓民也常常是一副凶恶的面孔,但在田虹面前,却是那样恭顺。似想,今日田虹来到二道沟,而在二道沟,他认为只有他才配接待田虹,他能不高兴吗?
田虹皱眉地说:“平川,弄这么多的酒菜,你不觉得太奢费了吗?”
平川坐在田虹对面,他以为田虹在夸赞他,忙说:
“朋子小姐……”
“我叫田虹,难道你连一个人的名子都记不住吗?”
平川改口说:“田虹小姐,为风欢迎您的到来,这是应该的。”
两人都在用日语说话。
田虹讥讽说:“怪不得你喜欢到拓民住的地方,原来这里有好酒好菜供你享用。”
“不,这些是专为您预备的,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田虹正色说:“平川,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是为了缓和我们与宝和屯的矛盾。”
“还有一项,检查你的工作能力和效果。”
“我愿意接受您的检查。”
“如果你这样的,我就不客气了,我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你忘记了川岛先生的指示,二道沟作为中心开拓屯,最重要的是立足脚根,以求发展,而你却常与宝和屯的百姓发生争端,你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后果吗?第二批,第三批拓民不久要到了,我问你,我们要是被赶出去,拓民怎么安排,拓殖委员会制定的基本国策怎么实现?”
“田小姐,您的话有道理,但我认为对待这些东亚病夫不能仁慈,要用强硬手段,迫使他们低头,服从我们。”
“平川不愧是军人出身,可你不该忘记,我们在太平镇没有军队,只靠你匹夫之勇,恐怕没等消灭东亚人,而就被东亚人所消灭了。”
平川嘟哝说:“田小姐这是长满州人的威风。”
“我是开拓团本部的巡视员,对于我的话,你只有服从就是了。”
平川一低头说:“哈意。”
田虹起身欲走。
“田小姐,你还……”
“我已吃过了。”
平川不无哀求地说:“田小姐不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田虹想了想坐下了,她与他毕竟来自同一国度,她若过于冷淡他,对今后的工作也不利。
平川给田虹斟满一杯酒,说:“田小姐,请您尝一尝,这是日本的清酒。”
田虹听说是家乡,不应该说是父母家乡的酒,她出于对父母的眷恋,说:
“能在异国他乡喝到本土的酒,不容易啊。”
“田小姐喜欢喝清酒,我还有两瓶,送给您。”
田虹摆手说:“不,我不会喝酒。”
平川见田虹不会喝酒,居然陪他喝了一杯,他心中十分激动,端起杯一饮而尽。
田虹不知何故,也许是怜悯吧,她给平川斟上一杯酒。
平川受宠若惊,连声说:“谢谢,谢谢田小姐。”
“平川,你独斟独饮吧,我回房休息了。”
田虹走出去,她的临时住室在西厢房,这个院原是宋歪鼻子的家,现在成了开拓团二道沟分部。
平川一杯接一杯喝着,他把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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