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拓殖委员会派来一名水利专家,在清水河的二道沟地段,又是测量,又是画图,决定拦河筑坝,修个可蓄可放的水库,以保其稻田充足用水。
这日,二百多男女拓民,在平川和水利专家指挥下,烧香祭过河神,破土动工,其工程先挖一个引水沟,将河水分流,而后筑坝,引水沟经过的地,不是归属于开拓团,地的主人找开拓团说理,开拓团包赔一部分损失,但所谓的包赔只是几块大洋,主人不同意,坐在自己的田地上不让动土。平川恼怒,连打带骂,将地的主人强行拉走。此举引起附近庄稼人的义愤,手持锹镐来到挖沟处,一声呼喊把挖的沟填平,拓民阻止,双方撕扯,继而挥械拚打。平川见状,让在乡军人站成一排,朝天鸣枪。庄稼人哪见过这阵势,四处散开,退出半里地之外。平川得意,又从别的开拓团部落调集强壮拓民,用砂袋、石头、木桩、柳条子加紧筑坝。庄稼人远远地看着,急得直跺脚,气得大声骂,但不敢向前推进,也有几个猎手,扛来洋炮,装上铁砂火药,冲日本人放了几下,无奈距离远,构不成威胁,相反,平川以遭到偷袭进行自卫为名,用大盖枪还击,射伤了数人。庄稼人自知力不能抵,推选出代表与开拓团相商解决办法。平川蛮横地说所占土地,概不赔偿。
庄稼人结伙来到杨家大院,请求杨家出面与日本开拓团交涉。
杨仁德已让刘小帽到筑坝的地方看过,他在二道沟的土地不多,不想与开拓团发生争执,所以受害的庄稼户来找他,他婉言谢绝。
受害人去县公署告状,公署派员调查,但刚到太平镇就被川岛接去,好吃好喝待承一番,坐着马车到二道沟转了一圈,说回去研究,开拓团的拦河坝照旧修筑。
杨天福几次对父亲说,应该管管这事儿,他不是出于对庄稼户的同情,他看不惯的是日本人的专横,尤其听说平川拎着王八匣子在筑坝的地方耀武扬威,他气不打一处生,他自认是这一片带爷字号的人物,开拓团来后,人们把开拓团挂在嘴上,把平川说得厉害无比,这简直是对他和杨家大院的污蔑,他恨不得把二道沟的开拓团踏平,把平川抓来吊在树上,他后悔那次在胡月香家,不该轻易地放去平川。
杨仁德老谋深算,他对儿子天福说,只要自家不受欺负,其余的管不了那么多,他年轻时也是血气方刚,争强好胜,老了,经历的事多了,也谨慎小心了。
杨天福在大事上不敢不听父亲的话,再说父亲不点头,他也调动不了护院的炮手。
二道沟的开拓团集中全力,昼夜出工,半个月修筑成长四十米,宽三米的河坝,坝上有闸口。平川怕当地人搞破坏,在坝上建个小房,安上岗哨,保护水坝。水坝建成不久,进入雨季,几场暴雨后,河水上涨,未筑坝前,清水河有着天然的排泄能力,现在,开拓团为蓄水,时而开闸,时而关上,使河面加宽,河水涨溢转流洼处,大片大片的庄稼被淹没。
宝和屯在清水河上游,所淹的大部分庄稼是杨家大院的,虽说这些地都租出去,但若颗粒不收,佃户拿什么交租。
杨仁德坐不住了,在杨天福和刘小帽陪同下,来到屯外,看着水中露出半截的高粮、谷子,好不痛惜。宝和屯之所以称之为宝和,就是因为有雨不涝,无雨不旱,这样的水灾太少见了。
杨天福恨骂说:“妈拉巴子,全怪小日本的拦河坝,今年上秋高粮杆恐怕都难收上来。”
刘小帽担忧说:“这水再不抓紧排出去,庄稼都瞎了。”
杨天福说:“锅炝子地,咋排呀?除非扒了河坝,水才能倒流出来。”
周围的佃户抹着泪说:“老东家,你想个法儿吧,大伙儿是靠地吃饭的,看天气,雨还停不了,这么下去我们得吃西北风了。”
杨仁德说:“你们别嚷嚷,到秋减收租子。”
杨天福横眉立眼说:“别给脸往鼻子抓,这租子一颗也不能少,谁敢不交,我抄谁的家。”
人们都惧怕杨天福,吓得不敢说话了。
杨仁德对儿子说:“庄稼让水淹了你没看见?”
“这也怪不着咱们。”杨天福得理似的说:“我说不让日本人拦坝,可你……”
杨仁德横了一眼,杨天福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在场的佃户眼巴巴地看着杨仁德,好象杨仁德是龙王水神,一张口能把水吸进肚里。
杨仁德让众人先回去,他说好好想一想,总会想出办法的,他回到大院,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闷闷地叼着烟袋,烟袋锅里的火灭了,他也没觉出来,眉头拧个结。
刘小帽倒了碗茶放到杨仁德面前,挨杨仁德身边坐下,他没言语,他看出杨仁德在思考着大事,这时刻,杨仁德不喜欢打扰他。
杨天福靠窗台站着,手抚弄着匣枪的稠子,眼睛不时瞟看父亲。
“小帽,你说这日本人是不是欺负到咱家门口了?”杨仁德终于说话了,不想却这样地问。
刘小帽说:“有你在,小日本敢来闹哄?不过话说回来,小日本也是太霸道了,愣把水憋到咱们地里。”
杨仁德提高声音说:“我看日本人是想登梯子上房,揭我的脊瓦啊,我不能忍下这口气,非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刘小帽说:“是呀,我看透了,日本人是软的欺负硬的怕,你要动真格的,他们就高丽裤子堆了。”
杨天福精神头上来了,说:“爹,我带炮手把二道沟的开拓团赶走。”
杨仁德说:“赶不赶走日本人是后话,咱们先把地里的水排出去。”
刘小帽说:“听说小日本有好几十棵枪,咱们硬干怕吃亏呀。”
杨天福不服气地说:“他们手里有枪,我手里也不是烧火棍。”
杨仁德说:“天福,你张口就是打,为那几块地跟日本人拚命,犯得上吗?啥事儿你掂量出轻重再去做。”
杨天福嘟哝说:“那你说咋办,咱不打,日本人能走?”
杨仁德深思熟虑地说:“天福,你带炮手,今年摸到坝上,把日本人的岗哨搞掉,记住,不能弄出人命,小帽,你召集屯里的壮劳力,随天福去扒坎。”
刘小帽说:“还是老东家办事稳当有招法,我这就去办。”
杨仁德又说:“你让灶房多做些猪肉炖粉条,白面馒头,凡是能去的,都可劲儿造,造饱了才有劲干活儿。”
刘小帽应声出去。
杨仁德走到天福面前,说:“爹的话你记住了吗?这事儿爹交给你去办,千万不能出差呀。”
杨天福仔细想父亲决策是对的,他心中不安又激动,忙说:
“爹,你老放心,我会照你话做的。”
“好,听话就行,对了,别告诉你妈和你媳妇,省得她们惦记。”
杨天福走到门口又停下,问:“爹,咱们扒了坝,小日本不会再修吗?”
“等他们修好,地里的水也排尽了,以后再淹咱们的地,咱们还扒,你说修费劲还是扒费劲儿呀?”
“爹,我懂了。”
当夜,天黑得如锅底,伸手不见五指,杨天福率十几个炮手和肩扛锹镐的汉子出了宝和屯。
人们听说去扒日本人的拦河坝,连上年岁的老头儿也来了,杨天福怕人多目标大,只挑一百多结实的汉子,这一大队人在高粮地中间的小路急走着,没有人说话,连咳嗽声都听不到,人们早对日本的开拓团,愤愤不平,当然,也有的人担忧害怕,但看着前后众多的人,又平添上不少的勇气。在距河坝有半里路的地方,杨天福让大伙儿蹲下,他抽出匣枪与炮手弯着腰,放轻脚步,向坝南的小泥房摸去。
杨天福是富家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不过他也有富家子弟少有的胆量,他小时候,杨仁德惯纵他,放任他在外面撒野,养成放荡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待杨仁德意识到儿子该学点本事学问的时候,送他到私塾已经晚了,他根本坐不住板凳,说一拿起书本脑袋疼,气得杨仁德打过他几次,见他还是老样子,只好叹息作罢。
小泥房里有两个日本男子,一个躺在草铺上睡着了,另个抱着大盖枪,仰脸朝天,直打嗑睡。自开枪打伤本地人后再没有人来闹事儿,便放松了警惕性。
杨天福与贾老四、李九爬上坝头,接近泥房,其余炮手都分散开,有的监视二道沟屯里,有的枪对准小泥房,以防不测。杨天福贴着墙,凑到窗口往里看,小泥房里点着油灯,他对李九、贾老四摆了下手,两人溜到门边,做好捕捉的准备。杨天福拣起块石头,往坝下水中投去,“咚”的一声,再看抱枪坐着的日本人站起来,侧耳听了听,端着枪推开门,他前脚刚迈出门坎,贾老四劈胸抓住他的前襟,往怀里一带,李九趁势搂住日本人的腰,将他摔在地上。杨天福闪身冲进屋里,先把立在墙边的大枪抓在手里。
那个睡觉的日本人惊醒,睁开眼睛懵懂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天福的匣枪指着日本人说:“小子,你敢动我打碎你的脑袋。”
那个日本人听不懂中国话,他呼地向杨天福扑来。
杨天福躲闪开,日本人扑空了。
日本人的背对着门口。
“妈的,我开枪了。”杨天福说开枪却不想开,怕枪声传到二道沟屯。
李九从门外冲进来,倒剪住日本人的双手,杨天福掏出绳子,把贾老四推进的日本人和屋内这个日本人捆拴在房梁上。两个日本人凶狠地含糊不清地骂着,杨天福甩手赏给他俩几个耳光,随即示意李九把他俩嘴塞上。
杨天福走出泥房,让贾老四等炮手爬上南面土岗,如果二道沟屯出来人,开枪挡住,掩护扒坝的人撤走。
一百多汉子涌到坝上,没等下令,挥动锹镐挖了起来,此刻,人们只有一个念头,扒开坝,把水全部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