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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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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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天福走出泥房,让贾老四等炮手爬上南面土岗,如果二道沟屯出来人,开枪挡住,掩护扒坝的人撤走。

  一百多汉子涌到坝上,没等下令,挥动锹镐挖了起来,此刻,人们只有一个念头,扒开坝,把水全部放出去,整个坝上,人多得如蚂蚁泛蛋,相互间不时撞肩顶头,锹镐碰破腿和脚,但谁也不抱怨,忍着疼,继续干着。最先挖开的是闸口,铁闸门被掀起来,扔到水中,积蓄的河水如咆哮的野马奔腾着。一个汉子被冲到激流中,多亏下游水浅,他很快爬上岸,又挤入人群里。

  杨天福站在高处,心里好不得意,这次行动,他是总指挥,他照父亲的话做了,没有伤着日本人,望着越扒越宽的坝口,想那日本人为筑坝所费的力气,竟在眨眼之间被破坏了,他真想放声大笑。

  坝上的人分成两伙了,中间是扒开的口子,又过了半个时辰,河坝几乎被扒平了。

  杨天福让李九传话收兵回屯。

  对岸的人顺河边往上游走,在浅的地方淌过岸,众人来得迅速撤得也快,不一会儿消失在夜幕中。

  杨天福和炮手是最后走的,临走前,又仔细察看两岸,怕丢下人。

  贾老四问:“少东家,那两棵大枪拿走吗?”

  杨天福说:“留下吧,不能让日本人把咱们看成是占便宜的小气鬼。”

  扒坝的人进屯,各自回家。

  杨天福回到大院,东方已泛出鱼肚白。

  杨仁德与刘小帽站在大门外,他们也是一夜未合眼。

  “天福,咋样式儿,顺利?”

  “爹,用不了一天,地里的水准排出去。”

  杨仁德高兴地说:“好,干得不错。”

  杨天福听了父亲的夸奖,咧大嘴嘿嘿地笑了。

  “你小帽叔准备好了酒菜。”杨仁德对炮手们说:“小兔嵬子,快进去喝吧。”

  炮手们争相往院里跑。

  二道沟的日本拓民,清晨发现了水坝被扒,他们站在岗上,望着汹涌奔泻的河水,望着昼夜苦累的成果毁于一旦,难过又愤怒,有的女拓民抹着眼泪。

  平川从小泥房拖出两个岗哨,嫌抽耳光不解气,用锹把打得两个岗哨满地乱滚。

  两个岗哨都是成婚男子,老婆跑过来,跪下求平川饶恕。

  平川打累了,问岗哨扒坝的是什么人。

  两个岗哨也说不大清,只是说有好几百人,不少人有匣枪。

  平川猜出扒坝人是宝和屯的,而那些携匣枪的定是来自于杨家大院,查看杂乱的脚印,也是冲宝和屯去的,他呀呀怪叫,命令在乡军人集合,取来大枪,推上子弹,列成一队,他走在队首,怒气冲冲,杀气腾腾向宝和屯进发。

  宝和屯有早早出屯干活儿的人,看见远处的日本人,急忙跑到杨家大院告信。

  杨仁德预料出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问来了多少日本人,报信的说有四五十名。杨仁德心不住地发沉,就人数,他的几十名炮手是能抵挡得住,他担心的是,真的打起来,死人伤人不说,事儿闹大了,如何收场呢?经官裁断,官府能公正吗?他以往不愿与官府来往,就是看不惯他们勒索钱财,唯利断案的作风,他听人说人,日本人有势力,官府畏惧三分。不过,他对自己做的事从不后悔,这是他的性格。他亲自带百十多号人来到屯西口。

  杨天福和炮手们撸胳膊挽袖喊打。

  杨仁德小眼睛闪烁着威严的光芒,嘴角向下拉个孤度,长衫前摆撩起,掖在裤腰带上,站在那里如个老将军,他扫视着众人说:

  “我再说一遍,照我的话行事!”

  炮手们连忙点头。

  杨天福很少见父亲这种神态,不敢嚷叫了。

  刘小帽递给杨仁德一把大镜面匣枪,杨仁德没接,说:

  “有这些好样的炮手,还用得着我吗?”

  炮手们听了这话,挺起胸膛,勇气倍增。

  杨仁德站在土沟里,探出半个身子望着。

  平川远远地看见宝和屯屯口有人影穿梭,且还握着枪,但他并没停下,他想以武士道的气概,震摄住宝和屯的人。

  杨仁德看着逼近的日本人,对刘小帽说:

  “喊话,让他们停下。”

  刘小帽从一棵树后伸出小脑袋,尖声地喊:

  “喂,开拓团的,我们老东家让你们站下。”

  平川懂得中国话,他没听见似的往前走着。

  杨仁德说:“冲他们头上空放枪。”

  炮手们的枪响了,爆豆般的炸裂,响成一片。

  平川的队伍骚动了,有的禁不住直缩脖子,他们是在乡军人,没经历过战斗,但平川不下令,谁也不敢停下来。

  杨仁德让炮手们停止放枪,他叫过李九说:

  “你枪头子功夫好,给我震震那个领头的。”

  李九把匣枪掖入腰中,从一个炮手手里接过九连珠步枪,瞄了片刻,扣动扳机,一颗子弹射出,只见平川的战斗帽飞舞起来,落在地上。

  众人齐声叫好。

  杨仁德夸赞说:“好小子。”

  平川被这一枪震住了,不敢再走了,回头喊了一声,日本人就地卧倒,平川抡起王八匣子,打来一梭子。

  刘小帽忙喊趴下,杨仁德纹丝不动。

  杨天福大喊说:“瞄准小日本,给我打。”

  杨仁德说:“慢着,用枪压住他们,不要伤着他们。”

  “爹,你这是……”

  杨仁德厉声说:“听我的。”

  炮手们不敢违备杨仁德的话。

  平川命令射击,可是对方子弹密集,他们抬不起头,气得他直骂手下人笨蛋。

  杨仁德喊话了:“对面的日本人,你们听着,你们拦河修坝,淹了我不少庄稼,我是没法子才扒口子放水,你们来宝和屯闹占不着便宜的,我这儿有百十条枪,你们三十四人不情等送死吗?我不想伤人命,我劝你们退回去,有啥事儿,日后商量,再不知好歹,枪子儿不认人,你们掂量着办吧。”

  平川虽是一武夫,大脑也是有思维的,他知道僵持下去,没有好处,强行攻击,恐怕拚剩最后一人,也难取胜,再说,此次行动,没来得及向本部报告,假如真出现重大伤亡和后果,他是负不起责任的。想到这儿,他下令撤回去。

  宝和屯的人见日本人退走,欢呼起来。

  杨仁德没表露出高兴,他清楚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的,开拓团肯定要报复的,至于采取什么手段,他还猜测不出来,但越猜不到,心中越发地担忧。

  果不出杨仁德所料,川岛听了平川汇报,勃然大怒,在这儿之前,他已派田虹去杨家大院与杨仁德达成某种协议,可突然间杨仁德却指使人扒了水坝,他决心要教训杨仁德及宝和屯。向满铁株式会社请求支援。

  满铁派来一个骑警中队,约一百二十人,携两门小钢炮,在小石桥下车,马匹随车载来,而后这个中队在川岛率领下,开赴二道沟,搭起帐篷。在距宝和屯一里处,挖战壕,埋地雷,架枪支炮,大有一举扫平宝和屯之势。

  日军的行动,震惊了太平镇,作为驻军最高长官黄汉国,立即向团部报告,并命令镇外的两个连,向二道沟靠近。

  高鸿伦听说是为了一道拦河坝引起冲突的,将此事推给县公署,县公署又推给镇公所,而这个公所名存实亡,其权力已被警察署和商会代替了。商会的孙贵发对此幸灾乐祸。警察署也想袖手旁观,但省厅闻听后,令郭魁慎重处理,并说若因此酿成事端,拿他试问。

  郭魁不敢怠慢,前往二道沟和宝和屯,进行所谓的调解。

  黄汉国虽接到团部按兵不动的命令,还是做好了应急准备,同时又打发人去杨家大院,告知杨天顺事情的严重程度。

  杨仁德对满铁骑警的到来并没呈出惊慌,他历来本着人不欺我,我不压人的原则,现在被逼到这份儿,他岂能坐守待毙。他把炮手和屯里养枪的人都召集起来,在屯口布置好防线,又亲自去宝和屯东面等地,联络了大粮户炮手,这些人与他曾有誓约,一屯遭难,八屯相援。他德高望重,冲他的名气面子,不少人纷纷前来,立时,宝和屯热闹起来。杨仁德粗略一算,能骑马持枪上阵的人有五百多,他对众人说,他杨家大院为保宝和屯不受日本人欺凌践踏,誓与日本人决一死战。

  宝和屯笼罩在悲壮的气氛之中。

  杨天顺直至父亲屯口退敌才知道扒坝的事,大概父亲嫌他是一书生,才没告诉他。他赞成父亲此举,待接到黄汉国的信,坐不住了,主动来找父亲,虽然他不会使枪,可他自认对形势的分析,出谋画策,还是强于他人。他对父亲说,即将与日本人开战,应消去参战人的后顾之忧,让家里人和屯子百姓事先撤退,一旦战争失利,好隐入山中。

  杨仁德不同意,他自信其力量能抵得住日本人。

  杨天顺再劝,父亲不耐烦了。叱责杨天顺若怕死就早离开大院,杨天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对父亲又不能过于强硬,无奈只好依父亲性子,尽自己能力来帮助父亲。

  宝和屯与二道沟刀枪相对,一触即发,十分危急。

  这日,郭魁来到宝和屯。

  杨仁德迎他进上房,寒喧说:“哎呀,郭老弟,几年不见,你早把老哥哥忘了吧?”

  郭魁拱手说:“我忘谁也忘不了你呀,想当年咱哥俩在一个火盆烤过手,一个锅里吃过饭呀,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杨仁德所住的宝和屯与太平镇只四十里路,他的全生堂又在太平镇,他却很少去,即便去了,办完事就返回,竟管他与郭魁是老相识,他也从不去见他,他了解郭魁,不愿与他交往。杨仁德喊来天顺坐陪,还有刘小帽,没让天福露面,他猜出郭魁这个节骨眼儿来一定与开战的事有关,他怕天福说话不加考虑,生出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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