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凤气白了脸,说:“你……好个乔五更,你敢……”
郑老疙瘩说:“乔二哥,你在绺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咋干这事儿?”
乔五更抱头蹲下,说:“我……我不是人。”
林小凤吼说:“站起来!”
乔五更身子一抖,站起来。
林小凤的手下意识去摸枪,姚翠莲忙上前,按住林小凤的手,小声说:
“大当家的,有话回去说吧。”
林小凤咬牙切齿对乔五更说:“先提着你的脑袋。”
郑老疙瘩鸣枪拢队,守门的问姚翠莲,如何处置罗三,姚翠莲想,虽没抓住白树坤,但罗三说的是实话,因有言在先,又想到他的一家人,便让放了罗三。
屯里不少人远远地围看,他们已认出姚翠莲,交耳接耳议论着,不敢靠前。
姚翠莲想与屯里的叔叔、大爷儿、婶娘,还有一些平时要好的姐妹说几句话,又一想,说什么呢?她已不是从前那个提筐挖野菜的丫头了,自然也不想以从前的面孔出现在乡邻的面前。
“让我看看,是我闺女吗?”姚连富拨开人群,向前走来,身后跟着短个子老婆和两个孩子。
姚翠莲看见家人,心里一阵颤粟。
姚连富走到近前,张着手说:“小莲,真的是你呀,你……你咋当上胡子啦?”
姚翠莲想反问,我咋当上,你还不知道?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姚连富心中不无痛苦和愧疚,说:“都是爹不好……小莲,咱家几辈清白,你当上胡子,老祖宗在地下会怪罪我呀。”
姚翠莲心里难过,表面还是平静地问:
“那你说我干啥儿,当窑姐儿?”
矮个儿女人扯了下丈夫衣袖说:“你看小莲骑大马,挎着枪,吃香喝辣的,多抖神啊,咱有这样个闺女是前世修来的福啊。”
姚翠莲狠狠地瞪了后妈一眼。
两个弟弟怯生生喊姐姐。
姚翠莲把两个弟弟揽在怀里,泪水盈眶,竭力强忍着。
屯里的聚上来,看着这场面,叹息着,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姚连富和矮个女人。
姚连富说:“小莲,听爹话,咱不干了,跟爹回家。”
姚翠莲冷笑说:“我回去,你还不把我再卖了。”
矮个女人说:“是呀,你让小莲回家,你能供她吃穿啊,小莲呀,以前的事你别怪爹妈心狠,咱家太穷了,这不眼看上秋了,你弟弟连件衣服都没有。”
姚翠莲两个弟弟,稍大的穿条破裤子,小的光着身子,姚翠莲记得,亲妈在世时,家这样穷,只怪父亲染上抽大烟的恶习,后妈来家,也好吃懒做,才穷到这份儿。
林小凤和绺子的人站在一边,并不搭话。
姚连富又说:“小莲,听说你要绑白队长,这还得了,那白队长可是好人,你跑了人家不怪不说,还让我在木场管帐,咱们不能干丧良心的事啊。”
姚翠莲顶撞说:“绑不绑他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矮个儿女人说:“你见了孩子提这事干啥儿,说正经事吧。”
姚连富摊开手说:“我咋开口呀?”
矮个儿女人说的正经事儿就是冲姚翠莲要钱,她刚才已千叮万嘱过丈夫,她撇嘴说:
“你抽,你喝咋抹开脸呀?我跟你算倒了八辈子霉。”
姚翠莲不愿听也不想听父亲和后妈的争执,她从马褡子里掏出一百块大洋,塞到弟弟手中,这是她下峰时特地带的,她见不到家人,也想托别人送给弟弟,她对两个弟弟说:
“这是给你们俩买衣服的。”
两个弟弟抽着鼻涕说听见了。
姚翠莲又亲亲弟弟,翻身上马。
姚连富说:“小莲,你扔下爹不管了?”
姚翠莲绝情地说:“我没有爹。”
林小凤与汉子们也都上了马。
矮个儿女人见再不说来不及了,堆下笑容说:
“小莲,你钱来得容易,再给妈几块吧。”
林小凤已听姚翠莲说过这后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见了,果然如此,她提马上前,抡起马鞭,照矮个儿女人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矮个儿女人疼得尖叫起来。
林小凤说声走,与姚翠莲率队向屯外驰去。回到亮甲峰,已是午夜,但几个头目不顾歇息,齐聚在筒子房里,看着怒气未消的林小凤,不知她如何惩处乔五更。
乔五更不敢正视林小凤,也无颜与弟兄们说话,他见刘八叼着烟袋,伸手要过来,抽了几口又放下。
林小凤问:“五更,你知道山规吧?”
乔五更闷声地说:“知道。”
“你说该咋办?”
“我甘愿受罚。”
“那就别怪我了,来人,拉出去!”
汉子们来扯乔五更。
姚翠莲脱口喊:“大当家的……”
林小凤飞快地瞥来一眼。
“慢着。”乔五更手一摆说:“我知道该咋办。”
汉子们停下,不无哀求地望着林小凤。
林小凤一脸地冷峻。
乔五更慢慢地抽出匣枪,对准自己的脑袋说:
“我该死,我该死呀。”
屋内的人都屏住呼吸,就在乔五更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溜到他身后的姚翠莲,劈手夺下他的匣枪。
乔五更苦笑说:“翠莲,你别这样,让我……”
姚翠莲西朝林小凤跪下,说:“大当家的,乔大哥为我的仇事才犯了山规,我愿代乔大哥受过。”
汉子们除了刘八都跪下。
刘八说:“大当家,记下五更这个错儿,日后将功补过。”
林小凤沉默好一阵,长叹一声说:“我不能扫大伙儿的面子,这事儿算了。”
乔五更抱拳跪倒,高声说:“五更谢大当家不杀之恩。”
姚翠莲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眼泪也差点落下来。
汉子们退下了。
临睡前,姚翠莲问林小凤是否真的想杀乔五更。
林小凤说:“五更是绺子的一根柱子,我能舍得杀吗?”
“那你咋还……”
“我猜着你准会为他求情,莲妹,我得谢你让我下了台。”
“你不会不杀乔五更。”
“咱们这么大个绺子,没个规矩能行吗?”
姚翠莲暗想,林小凤说得很对,本还想与林小凤再唠一会儿,但说了几句,不见回应,扭头一看,林小凤已睡着了,小巧的鼻翼轻轻的翕动着,好个恬静。姚翠莲初识林小凤,怎么看她都不象女人,随着接触加深,她改变了这个看法,现在再看林小凤,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真正的女人,她什么时候也能变得象林小凤一样呢?不,恐怕永远也赶不上这个姐姐的,因为她永远是个妹妹,她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一轮明月蹿出云层,好亮好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血证(19)
十九
八月四日(农历六月十六),是孙贵发订下黄汉国与孙玉环的结婚日。自定下这个正日子,黄汉国一切都听从孙贵发的摆布了。黄汉国在太平镇只是兄妹俩,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好多规矩都不明白,而孙贵发又只一个女儿,财大气粗,他对黄汉国说,黄家只等迎亲就行了,其余的全由他操办了。黄汉国不想过于张扬,他欲采取城里的结婚新方式,双方亲人在酒楼庆贺一番罢了。孙贵发不同意,说那样人们会笑话他的,他拉住黄汉国的手说,他的家业将来都是女儿的,他给黄汉国一笔钱,黄汉国不肯接受,说自己几年来多少积蓄一些钱。黄汉国曾给孙家送去彩礼,但结婚前一个月的大礼,孙家不收。孙贵发解释说,这是女儿的意思,她说她是出嫁,不是出卖,黄汉国暗暗敬佩孙玉环。
杨天顺来到太平镇,他为黄汉国婚事来的。黄汉国有了主心骨。
“天顺,我正盼着你呢,你看把我忙的都不知东西南北了,你来了,啥事儿你拿主意了,别看你是老弟,比我强得多。”
杨天顺说:“你若采取新方式,就不会这么费神耗力了。”
“是呀,我是想那么办的,可女方家不同意啊。”
“入乡随俗,也好,反正孙家有钱,你等着当姑爷儿就是了。”
“天顺,你该理解我,我曾想自己选择伴侣,到头儿来还是让人包办了,我现在才感觉到,人要主宰自己难阿。但愿你的婚事不要象我这样啊。”
杨天顺见黄汉国忧郁感叹,这在大婚前不是个好兆头,他忙说:
“汉国,无论结婚采取什么形式,只要两人心心相印就能美满幸福的,我很羡慕你和孙玉环的结合,她是个好姑娘,不俗气,不娇贵,有知识,这是难得的啊。”
黄汉国对杨天顺的赞词,提不出异议,可是内心深处,至此对孙玉环还有个陌生感,订婚后,他与孙玉环见过几次面,都是在孙家,他发现孙玉环总是那么冷冷淡淡,是她的矜持和羞怯?在他的印象中,她的性格开朗且还健谈,现在却……黄汉国似乎看出了她对这桩婚姻不满意。他不愿对别人说出他的疑虑,对杨天顺不能不说。
杨天顺说:“孙玉环这种态度,肯定另有原因的。”
黄汉国说:“你说得对。但我猜不出她为啥会这样。”
杨天顺想,莫非孙贵发逼迫女儿嫁给黄汉国?若是真的,那对她及黄汉国都是个不幸,他了解黄汉国,他虽然经过枪淋弹雨,感情却十分脆弱,倘若婚后生活发生波折,他很难承受住。杨天顺说他去看望孙玉环,做番了解。这正是黄汉国所希望的。
孙家大院人出出入入,极其繁忙,孙贵发听杨天顺说来见孙玉环,替黄汉国捎几句话,连声称好,他已准备齐全,只是女儿脸上一直冷冰冰,没个笑模样,这让他又着急又担忧。
孙玉环对杨天顺的到来觉得意外,她知道杨天顺与黄汉国是好朋友,想必他受黄汉国之托而来?她礼貌地把杨天顺迎进自己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