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顺把与川岛订下的“协约”说给父亲听,杨仁德没有怪责,他明白川岛是在用“全生堂”逼迫他,他叹息说,只好守着土地,山林吃饭了。
这天,贾老四回来了,杨天福不由纷说抽了他一顿鞭子,好象“全生堂”断送在他手中,贾老四说日本人怕他反抗,事先把他捕去,他不敢说在福春院被抓去的。他解开衣襟,身上确有伤痕,他说是夜里磨断绳子,越墙而逃。
大院的人那里知道贾老四经不住白树坤的拷打和大洋马的诱惑,已投靠了白树坤,受命潜回大院,随时报告大院的动向,贾老四是大院的老炮手,所以大伙儿未怀疑他,他回来后,常在大院里散布日本人如何强大,有连排子机枪,还有碗口粗的钢炮,这引起杨天顺的警觉,找来贾老四问他是否害怕日本人,若怕就另选个地方,贾老四忙说不怕,愿意留在大院。从此贾老四再也不敢信口开河了。
杨天顺对贾老四起了疑心,让一个信得过的炮手,暗中监视贾老四的举动。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入冬,头场雪还未落下,杨天顺做了一件大事,自此拉开了与日本人战斗的序幕。
一日,屯里上山打猎的人说,在离宝和屯五十里的山沟,有几个日本人搭下帐蓬,在附近山头画图埋下木牌。
杨天顺猜出这是日本的测量队绘制地图,供日后军事进入和围剿山里抗日队伍之用,这阵子日本人咄咄相逼,他正欲寻找机会打击日本人的锐气,便瞒着父亲,哥哥选了李九等八个炮手,骑马出屯,对家里人说去看朋友,他常去山里,家人已不以为然。中午时,来到日本测量队所在的山下,炮手们听说日本人就在眼前,抽出匣枪,压上子弹,情绪非常高涨。
杨天顺心里即兴奋又紧张,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指挥战斗,他对炮手们说,不能放掉一个日本人,并叮咛事后不许对任何人讲。
炮手们郑重地答应下来。
初冬的山恋早已脱下绿装,林木稀疏,草茎枯黄,山风吹来,树叶凋零飞落,一年年堆积着,腐为软绵的松土,枯烂的树干,横倒竖卧,此时登山颠四望,给人以凄凉之感,似乎天空也变得昏黄低暗。
杨天顺等人爬上一道山梁,发现对面坡地有一顶帐蓬,出口朝向坡下,旁边拴着几匹马,不远处架起一堆火,一缕炊烟缭绕升起,四个身着黄大衣的人,围着火架上的吊锅,手端猪腰子饭盒,狼吞虎咽地吃着。
杨天顺暗喜赶个巧,若不是吃午饭,日本人测量时东一个西一个,不好下手,他已打探好,有五个日本人,眼前却只有四个,另个在帐蓬里?夜长梦多,等不得了,他让炮手散开,成扇形从下往上兜,并告之以他枪响为号。
日本人的锅里炖的是野兔肉,他们边喝边吃。
杨天顺等人在树后闪跳着,悄然接近,最后连日本人喝酒的稀溜声都听得见了。
一个日本人探身取木头,抬头看见了树后的人,他先是一愣,继而大喊一声,起身往帐蓬里跑,大概是想拿枪。
杨天顺扣动枪机,一串子弹打倒那个日本人,其余三个日本人扔掉饭盒,抽出手枪射击。李九等人匣枪齐射,又有两日本人毙命,剩下的一人连滚带爬钻进帐蓬,操起棵大枪,向外乱射。杨天顺叫炮手隐蔽,他想探头寻看,一颗子弹飞来,把树干蹦掉一块皮。
李九连放几枪,都打在日本人推出做掩体的行李上。
杨天顺示意李九吸引住那日本人,他弯腰向右边跑去,从侧面迂回,在离帐蓬数米处,他就地一滚,刚好滚到帐蓬口,那日本人听见动静,扭头想看,杨天顺的匣枪响了,那日本人的头飞散出一片血雾,四肢抽搐几下不动了。
李九等人跃起,冲进帐蓬,里面除了行李,工具,并不见人。
一个炮手说:“妈的,太不经打呀。”
李九问:“天顺,不说五个吗,咋少了一个。”
杨天顺也在纳闷,他站在高岗处四外寻望,说:
“那儿还有人。”
沟趟子的林中有一顶小帐蓬,因被树遮掩着,不易看出来。
李九挥手率炮手向小帐蓬扑去。
这时,小帐蓬那边响起马蹄声,一人骑在马上,顺着干涸的小溪,向山下跑去。
杨天顺忙到帐蓬后解开一匹马,顾不得上鞍子,翻身一跃,追击逃者。
李九等人回来拉马已来不及,只好打枪助威。
那个逃者见后面有人追来,一提马头,斜插入一条山径,看得出此人对这一带熟悉。
杨天顺骑着光背子马,身子不稳,连打数枪都未击中。
前面逃者俯在马背上,不时打马,又不时躲避拂面挡眼的枝条,速度相对地慢了。
两骑距离越来越近。
杨天顺举起枪,忽然发现逃者长发飞扬,是个女人,再看那骑马姿势,他大吃一惊,莫非是……他不敢开枪,但这样下去不知要追到什么地方,他心一横,照准前面的马臀,连开两枪,就见那马失蹄栽倒,把骑者抛在地上。杨天顺马跃近前,匣枪对准那人。
那人爬起来,提着手枪,她已觉出追者站在背后,不肯转过身后。
杨天顺从背影认出是田虹,忙下马,惊讶说:
“果然是你。”
田虹手枪落地,仰起脸说:“你开枪吧。”
“你看看我是谁,我是杨天顺。”
“我知道是你,除了你,谁敢袭击我们呢?”
杨天顺看着地上手枪,明白田虹刚才不还击,是早已认出了他。
“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田虹冷冷地说:“我是做了你的俘虏,但我什么也不会讲的。”
杨天顺一怔,他实在没想到会与田虹在这种场合见面,该怎么处置她呢?他狠不下心杀她的。若放了她,她回去报告,日本人决不会善罢干休,那样受连累的就不是他一人了,恐怕全家都得……
田虹转过身,汗水,尘土弄赃了她往日洁净的脸,头发蓬乱,树枝划破了她前额,脖颈,那模样很狼狈,也很可怜。
“你不杀我,我走了,你别后悔。”
杨天顺的头扭向一边。
田虹抬脚便走。
杨天顺冲口喊说:“站住!”
田虹停下。
杨天顺好不气愤,他真猜不透,田虹到底是被什么迷住心窍,这样铁心为日本人效命。
“你想去哪儿?”
“回太平镇。”
杨天顺吼骂说:“混蛋,你是个混蛋,你就不能离开日本人吗?你说为什么,为什么。”
田虹嘴唇哆嗦,不知是想驳斥,还是想回答。
杨天顺又说:“我再问你一遍,你能不能不回去。”
田虹不加思索地说:“不。”
杨天顺说:“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田虹闭上眼睛。
杨天顺脸色铁青举起匣枪,对准那张熟悉的脸膛,细细的眉心,他的手巨烈地抖着,最终还是沉重地垂落下来,食指扣紧,“哒哒……”子弹射入脚边的泥土里。
田虹慢慢睁开眼,目光没有丝豪惊色。
杨天顺大声说:“滚,滚到日本人那儿去吧。”
田虹走了几步,猛地转身扑上来,抓住杨天顺的胳膊说:
“天顺,我……”
杨天顺握住田虹的手,转而又放开,片刻,他用近似乎哀求地口吻说:
“田虹,留下来吧。”
“天顺,你不要再难为我了……”
杨天顺感伤地说:“你的话应验了,我们真的成了敌人。你走吧,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杨天顺往回走了,他走得很慢,象个醉汉。
田虹目送着,泪水无声地流下,她捡起手枪,骑上杨天顺留下的马,向山下跑去……
日本测量队被歼,井谷暴跳如雷,这支测量队隶属关东军特务部,井谷本想派兵保护,测量队长不同意,说那样目标大,只让田虹陪着。
多门来电问询,声称要给井谷严励的处分。井谷如热锅上蚂蚁,想抓获袭击测量队的人,苦于没有线索。
田虹活着回去,但没讲出真相,她说多亏与测量队分开住,不然也难以逃脱。井谷见田虹脸上有伤,衣着不正问是什么人干的,田虹说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测量队,她推测这些人是图财害命的胡子。
井谷相信了。
川岛却因此对田虹产生了怀疑,联想起田虹两次去孙家大院谈判,和收买“青山好”,都没有成功,认定有意拆开拓团的台,他把田虹在太平镇的工作表现写出来,通过拓殖委员会转交给关东军特务部,特务部下令调回田虹,准备给予纪律制裁,派往别处。
田虹接到命令,不惊不怪,临行前她来到黄营,请求黄汉国将一封信转交给杨天顺。黄汉国怕其中有诈,不肯接受。后见田虹言辞恳切,眼中带泪,便收下了,派人把信送到宝和屯。
杨天顺放了田虹,虽相信田虹不会出卖他,心里还是怕给家里惹来祸端,就在这时,他接到田虹的信,急忙展开,刚看了信首,心便被揪住了:
天顺,我亲爱的朋友,我一生最敬重的朋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太平镇,离开你,永远地离开了,行前,我几次抑制不住想去你处,与你倾谈,与你告别,但我不能去,因为我知道,我们若见面,恐怕还得争执,而一争执起来,我心中的话就不能尽情倾吐,那样我死也不会瞑目的。还是让我把要说的话都写在纸上吧,就当我们是在面对面相谈着。而今,我将首先告诉你的是,我不是个中国姑娘,我及我的父母都是日本人,我叫山崎朋子,田虹是我工作的名字。我真实的身份是关东军特务部的特务。说到这儿,你也就不应奇怪,我为什么来太平镇,为什么劝你和你的父亲与日本人合作,又为什么不接受你的奉劝脱离开拓团了吧。其实,以你的精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