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难道这货被我训得那么惨,已经开始上网人肉我了?可是不对啊,我在网上从来只潜水不发言,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就人肉到我了呢。
大概是见我一脸不解的样子,盛嘉显愤愤地说道:“我爸爸刚才打电话来问我这儿有没有一个叫王子悠的人,你说呢?”
我听了以后心中叫苦不迭。还别说,他爹我还真的就认识了。两年前的时候我们这个城市有一个书法展,当时我听说有王献之的《洛神赋》原拓,就拉了花离兴冲冲地去了。我们两个人隔着玻璃在那儿点评,我说了挺多堂伯父的字的特点给花离听,谁知道就被身后的老头听见了,交谈之下才知道他是本地的书法协会的会长,也是来看这个的。
后来他就硬是留了我的手机号码,还拉着我叫我跟他一起写字去。我推诿不得,花离却躲在老头身后无声地笑弯了腰,估计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微妙,才能让他这样的人笑得那么天花乱坠。当然了,这都比不上后来我们发现其实这老头姓盛的时候,花离笑得厉害了。
“哦,盛老先生是我两年在一个书法展上认识的,没想到是你父亲啊。”我推着笑说道。
盛嘉显见我笑着说话,更是生气了:“你笑什么笑,我还没问你你怎么认识我爸的呢。”
“我跟盛老先生一直都有联系,只是不知道是你的父亲而已。”
“我爸说要是你在的话,就叫你周六的时候一起去吃个饭。”
我其实并不想去,但是又不好意思推脱,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反正就是一顿饭,还不用我出钱呢,吃就吃呗。
我问道:“好啊,周六是吧?去哪儿吃啊?”
盛嘉显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说道:“我家。”
我顿时无语。这盛老头一直想知道我的书法跟谁学的,难道我要告诉他不好意思哦我是你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我的书法呢,是跟王献之学的吗?估计会被当场扭送精神病院电疗吧。
“不过盛经理,”我突然想起来问道,“家父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的?”
盛嘉显的脸色更怪了,憋了半天把脸憋得通红,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发了你的照片在朋友圈里。”
“你发我的照片到朋友圈里干什么?”我惊恐的问道。这年头,别说我这里只是繁华一点儿的沿海城市了,就算是别的国际大都市都能七串八串地找出熟人来,他这一发要是有哪些三四十年前的同事看到了怎么办?现在七八十岁的小年轻们可潮啦,学新东西可快了。
盛嘉显别过头去说道:“我只是照了大堂的照片而已。”
我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吃饭就吃饭吧,吃饭还能让盛老头儿把我吃了不成。
抱着这个轻松的心态,到了周六的那一天我跟花离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也没有特意打扮,素颜穿了身休闲装就出门了。谁知道在小区门口接我的盛嘉显一上车看到我这身打扮就傻了,惊讶地看着我说道:“你就穿成这样来我家吃饭?”
我盯着前面的路,不经意地说道:“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吃一顿饭吗。”
盛嘉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嗔道:“你没看到我穿什么吗!”
我这才扭头去看他穿的是什么。盛嘉显身上穿着熨得服服帖帖的西装,还正儿八经地打着领结,相比之下我简直就是要去菜市场买菜一样随便。
“那么隆重啊?”
盛嘉显被我的语气给气得直翻白眼,理都不理我就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叫人家赶紧拿条裙子下来给我换上。此刻我们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我赶忙从包里掏出化妆品来往脸上搓,一边已经有一个看上去是盛嘉显姐妹的人那着个袋子急匆匆地从门口处走来。
果不其然,盛嘉显见到那个女人来了以后摇下窗就叫姐。我也来了兴致,细细地打量眼前这个女人,长得还是很秀气漂亮的一个姑娘,眼睛也跟盛嘉显一眼,大而有神。
盛嘉显的姐姐急匆匆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我,然后和盛嘉显一起走到门口处等我换衣服。我看着他们两人盛装打扮在一旁低声讨论着什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幸而今天脚上穿的是一双坡跟鞋,也不用再换了,跳下车来就向他们走去。
他们二人见我走来,立马停止了讨论。盛嘉显咳了咳递了个目光给他姐姐,向我介绍道:“姐姐,这是我的同事王子悠。王子悠,这是我的姐姐盛嘉皖。”
盛嘉皖伸出一只手来松松地握了握就连忙撤了回去,我也不甚在意。毕竟我是一个外人,突然被请来吃饭还穿得那么随意,换谁都会觉得被小瞧的感觉。可是苍天在上啊,我发誓我以为这只是个老人家请我喝喝茶吃吃饭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而已,我进电梯的时候还在纳闷普通的住房吃个饭还需要穿西装这盛老头要求未免太高了些,可等我进了他家的门,我才知道我错了,盛老头的要求一点都不高,相反我还觉得有点儿低了。
离顶层还有三楼的时候我们就出了电梯,盛嘉显推开房门叫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是三层楼打通了的屋子,布置得古色古香。一楼只是普通的大客厅,二楼似乎是卧房的样子,三楼堆着满满一层的书架,还挂着许多的字画。
我仰着脖子打量这个屋子,感叹着真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啊,想当年我在北边的胡地带着儿子,住在小茅屋里,每天一个女人家挑水做饭洗衣,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以后他们居然混得那么风生水起的。
盛老头见我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报纸上来跟我打招呼,我环视了一楼客厅一眼,别的客人也三三两两地形成一个个小团体站着聊天,坐着的除了盛夫人以外还有一个青年男子在客厅另一边在打游戏,见到有新客人来了才懒洋洋地从气垫床上站起来,跟我打招呼。
青年人的头转过来的那一刻我倒吸一口冷气,不为别的,只为了他的那张脸。跟英游实在是太像了,要不是我知道他是盛家的儿子,我简直都要以为他就是我的丈夫了。可见基因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我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长得没他那么像英游呢。
盛老头已经开始跟我介绍起了他家的人,他跟盛夫人育有三子,老大是盛嘉皖,在外企工作;老三就是盛嘉显,跟我一起在酒店供职;而那个长得跟郗英游一模一样的人,是老二盛嘉佑,在报社里做一名娱记。
啧啧,样子像就算了,连名字都那么相似,少年你是多返祖啊。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来,对着盛嘉佑问道:“对了,盛先生,这周前几天的时候你是不是早上大概五六点的时候在我们酒店附近的一家大厦前走过?背着个黑色的书包的。”
盛嘉佑困惑地皱起眉,慢慢地点点头承认。不得不说,就在他点头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直膨胀着的气球啵一声地被戳破了。原来不是英游,是他啊。
结果就是一顿饭吃的我索然无味。盛嘉显看着我,我看着盛嘉佑,盛嘉佑盯着饭碗。稀里糊涂地逼着自己吃下了一碗白米饭后连端上来的甜点都不想再吃,感觉味如嚼蜡。其实我可喜欢吃了,你看从前,我不是和花离把开封吃了个遍么。
天字第一号规矩就是去人家家里吃饭以后不能立刻走人,而且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宾客在,就随着人群在这宽敞的屋子里闲逛。这盛老头也真是怪,既然有钱买那么多套房子打通起来,为什么不直接买套别墅呢?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三楼,我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字画,其中一幅不知是谁写的《绿罗裙》字迹神似英游,特别是那刚硬的笔法,简直就跟英游当初在帛书上写的批注一模一样。
我站在字前认真地端详着,不知何时盛嘉佑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悠悠地开口问道:“你似乎很喜欢这幅字?”
我点点头,道:“是啊,像一位故人的字。”
盛嘉佑轻轻一笑,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弯曲的样子和脸上的酒窝都跟英游一模一样。我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就好像时间又回到了我们成婚后的日子一般,只是他不过是我和英游的后裔之一罢了。
“故人?你年纪应该跟我弟一样大吧,这么年轻哪里来的故人?”
我窘迫地笑笑,不再答话。就算我知道他不是英游,可站在他面前我还是像从前那个会在夫君的关切眼神下羞红了脸的新嫁妇。
见我不答话,盛嘉佑继续说道:“这幅字是我写的。”
不得不说我有点儿震惊了。这孩子不仅长得跟英游一样,字还写得那么神似,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奶奶我表示很牵挂啊。
“啊…写得不错……”
“听爸说你也会写字,要不你也写一副给我看看?”
我挑眉。真不是我吹牛,我这字还是跟堂伯父学的,要是真的写出来还指不定惹出多少事儿来呢,少不得要婉言拒绝的。
可盛嘉佑根本不买我的帐,拉了我的手就往书桌走。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大大的楠木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笔筒,插了一海的笔。他随意拿了支紫毫笔替我蘸饱了墨,硬是塞进我的手里。我对着雪白的等宣纸,举笔略想了想,便写下五代冯延巳的《春日宴》。
我写字向来是一气呵成的,最后一笔写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掌声,我扭头一看,不知何时盛嘉显和他父亲也来了。
盛老先生走上前来眯着眼睛细细地看我刚写完的字,我背后已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管不住自己在盛家留下墨迹。盛老先生担任本地的书法协会会长三十余年,最起码能看出来我的端倪。
“小王啊,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字是跟你曾祖父学的对吧?”
“是啊。”
盛老先生负着手,沉思片刻,将我写好的字拿起来递给我说道:“你啊,跟嘉佑这孩子一样,明明是写字的好苗子,却又都不肯学。”
盛嘉显的脸色有点儿古怪,他吞吞吐吐地反驳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