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叶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道:“孩子,你答应我,不管报不报仇……先照顾好……自己,别有什么……闪失……”
徐抒噙满泪水点点,在她耳边道:“孩儿听娘的话。”
槿叶像是梦呓似的道:“孩子……我答应了你……却一直没有带你去看……大海……唉……”
徐抒抱住这个哺育他多年的妈妈泣不成声,喃喃道:“娘,孩儿已经看到了,看到了……”
槿叶点点头,这个孩子是老爷的希望,他长大了,许多的风风雨雨可以自己去抗,许多的苦恼他会闷在心里不让娘为他担心,他时而快活的永远长不大似的跳上房顶捉别人的风筝,时而又沉默的像道学先生似的在槿叶面前踱来踱去,时而孑然傲立,气宇轩昂,像是按剑而立的将军。可是她的孩子永远是善良的,以后的路,让孩子自己走吧!
阿黑在一旁,默默地静伏在地上。
窗外,各色的槿花缤纷飘落。许下了长盛不谢的承诺,终究是无法摆脱生命的轮回。虽然逝去,人生的美丽却不会被记忆抹杀。他们或许没入历史的长河里,但是这样一群保有高贵灵魂的人群,永远会荡起人们心里温暖真实的涟漪。
003槿花山谷(二)
槿花山谷里。
这里有一处丈把高的岩石,石上青草茵茵。幼年时的时候他常常和妈妈一起来,早知道从那里上,哪里下。一人一犬,一卧一立,他全身缟素,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满天的云霞映红了山岗,徐抒混沌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飘渺世界,何去何从?徐抒想到要去报仇,可是自己有多少本事呢?仇人却又在哪里?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掣出长剑,指向晚霞那一抹血红的绚烂!桀然而立,剑光纵横,他不在乎,他多想做个梦,也许在梦中,娘的面容就会出现。他的眼中留下了感动的泪水,他向着出谷地方向大喊:“娘;孩儿看到大海了,看到了!”
大海在哪里呢?年少的他经历并不丰富,但是有那么一件,已经足够痛苦。
那是还在白云观避难的时候,观里的清和道长待他很好,传授他武功,教他认字,娘在山下住,过些日总会来看他,那也许是他这段生命中最平静的日子。
白云观是徐抒心中的圣地,那些丑恶的事物却总要破坏美好。清和道长这般的和蔼可亲,居然有人会来追杀他!
八个劲装结束的汉子团团围住了清和道长——也许那就是大内侍卫,也许是高价雇来的杀手。白云观的弟子们紧张的看着清和道长。清和道长神色冷峻,手中一柄拂尘一挥道:“贫道虽然愚鲁,却也知道乐安天命、安分守己之理,不知何处得罪了王爷,还请明示。”他牵着徐抒的手,徐琳似乎感觉到道长给了他一张纸条。
那个身着蓝色华贵锦袍的十五岁的少年,剑眉横目,英气勃发,确实个罕见的少年英雄。
他是燕王第二子朱高煦。
徐抒那时也是十五岁,只能无助的叫着道长,只能瞪着王爷却无力反抗。
道长白眉鹤发,一脸和蔼却带几分严肃对徐抒说:“孩子,你去山下找你娘吧,真遇到什么险恶,孩子,你总会遇难呈祥的,云雾飘渺,最后总会见到太阳。”
徐抒觉得道长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听“嗖”的一声,王爷身边的侍卫已抢出身来,道:“还用王爷发话吗?道长,我们王爷奉皇上之命捉拿反贼,这方圆几十里我们搜个遍都没有发现他,他又中了我们的*,行动不便,能逃到哪里?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个人不仅是反贼,在江湖上也是旁门左道之流,本应是你这正派人士所不耻的,想不到贵派平日里闲云野鹤,修仙练道,却也是一副功利心肠,竟敢结交魔教中人!”
他是“雁门七剑”之一华普鹰,鹰钩鼻,三角眼,在江湖上,“雁门七剑”似乎已不能称之为七剑,因为七个弟兄遭逢诸多变故,已不能欢聚长啸,共赏雁门关外的风光,可是”飞鹰剑“华普鹰六个字拿到当铺里去还是相当值钱。他一排古板牙阴笑起来分外渗人,然而刚才单看他身法,清和道长已知是个劲敌,更不知其余七个侍卫功夫怎样,不知这小王爷如何请来。
“纵然是正派人士又能如何?贫道实在不敢诳你,你要的人已经走了!”道长长叹一声。
“走了?去了哪里?”
“不知何往。”
“老道士,私藏反贼已是大罪,还敢私自放走?作死么?”
“贫道不知道他是反贼。”
道长清癯的脸上满是慈悲,眉头深锁,在华普鹰看来像是莫大的嘲讽一般,他的脸上满是狰狞,低沉着声音道:“老道士,你当真不说那反贼下落么?难得你还这么镇定,在下倒想看看你是真这么镇定还是装出来的!”
道长轻笑道:“贫道只是可惜……”
“我,用不着你可怜!等长剑架在你脖子上,你尽管可惜去吧!”华普鹰脸色骤变,寒光一闪,冰冷的长剑向道长刺去。
道长拂尘一拂,拂开了华普鹰长剑。华普鹰剑走轻灵,连刺数剑,剑光似要笼罩道长周身要害,清和道长早已递出拂尘,手执一柄松纹古锭剑接战,一个圆圈接一个圆圈划出去,剑势虽缓,但毕生雄浑功力尽已显露。两把长剑相交数十合,一个剑锋纵横,颇有塞外风雪的豪迈洒脱之象,一个圆熟精纯,绵密守御中又包罗无限玄机。华普鹰本是“雁门七剑”之一的“飞鹰剑”,意思是说他的剑法有如雄鹰捕猎般狠辣精准,但在众人看来,清河道长剑意古朴中正,黑色布袍猎猎飘展,颇有几分潇洒,几分自然,引得众人不禁开口叫好,斗得良久,华普鹰拿道长不下,却反为道长制于剑圈下。他手中长剑竟被道长不由自主的一带,踉跄前进了两步。
华普鹰情知这承自武当的太极剑的玄奥,但觉清和道长功力尚在自己之上,不由得暗暗心惊。
华普鹰抖擞精神,将全身功力运于三尺长剑上,极力想摆脱这柄古剑上神奇的黏力,急切之下更是奈何道长不得,好在内力尚自充沛,兀自苦苦支撑。今番若是摆在这道士手上,今后在小王爷面前何以立足?到手的荣华富贵必然成为泡影。他正自感沮丧之际,忽听自西北传来一声凄厉长笑,有如鬼神哭叫,听的众人大惊失色,几个侍卫和白云观众道士不由退开几步。那如鬼般的声音又叫起来:“斗得许久还没取这老道姓名,雁门七剑之一的华大侠也不过如此,还是早早退开,免得丢人现眼吧!”徐抒知道道长虽占上风,却也颇费功力,惊惶不已,为道长焦急担心。
不等华普鹰刺出下一剑,清和道长突然听得耳边清风作响,眼见半空中黑影疾飞而过,道长发觉那人并未蒙面,但身法之快,暗器手法之奇,竟是生平之所未见,数十枚金镖赫然向徐抒、道长分打而来。道长长啸一声,拂尘起处,暗器纷纷落地,其实道长瘦削的身躯已经挡在徐抒身前,有数枚金镖依然生生打入了道长胸口”膻中”及其他多处要穴。道长轻叹一声,已经倒在地上,胸口的飞镖边缘轻薄,金钱三寸,锋利如刀,立时见血。
也许,道长,遇上了绝顶的高手,但他的眼神里没有惊悚、遗憾,就像江水东流归入大海,他的目光向徐抒望过来。
评价一个人的一生,或许死亡的时候便是最好的见证。
徐抒像呼唤父亲那样哭喊,扑在道长身边。
“孩子,多回来看看,看看你的师兄弟……”道长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徐抒咬着嘴唇点点头。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走的很安详。
华普鹰诧异不已,他本想以力取胜,但清和道长为人正派,取他性命却不是本意。他茫然转过头问:“王爷,怎么就让他死了?”长剑落地,或许他已无颜使剑。剑客出手,却要别人替自己杀人,他满心的不甘与彷徨,他大叫起来:”暗算别人算什么好汉?华普鹰在此,我要与你决一死战!“那声音像是猎鹰捉到口中的食物又被人夺走时的愤慨。
王爷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华普鹰为他拼杀卖命,他用不着说什么,此时却也紧张起来。
王爷没有杀道长,那其余七个人也一直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没有人回答华普鹰。乾坤朗朗,哪里来的飞镖?
没有人看清楚,因为根本无心留意。那人只打出这一把镖,竟然不再出手。
徐抒噙满泪水,眼中,是仇恨的火花。
地上是道长的拂尘和剑。
徐抒瞪着眼睛道:“你带的同伙却又不敢现身,暗算别人,算什么本事?”说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揉得褶皱的纸团,他一口嚼下,嚼得“沙沙”作响。
一直端坐马上的朱高煦王爷面色一变,跳下马来道:“你吃的什么?”
徐抒冷冷道:“告诉你,是一张藏宝图!虽然只有巴掌大的大小,但是你找到那里,堆起的财宝可以变成金山银山,到那时候坐王爷也没有拥有这么多财宝。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钱美人一大堆,你还做个穷王爷干什么?”
朱高煦听他言语中辱及自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是自己跟随父王来到北平这个边陲重镇,荣华富贵却和自己想的有太多差距,有无多少实权,不由得愤恨不已。
华普鹰笑笑道:“说谎话也不打腹稿,道长若有藏宝图,怎么不自己享用?小鬼,道长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魔教人士,你没有看见过什么奇人异士?我提醒你,这人很喜欢吃,还常常吃一些正常人不吃的东西,比如说吃纸团,向你刚才那样,不过奇怪的是他再怎么吃也还是瘦的像恶鬼一样……”
话未说完,一柄古意盎然的松纹古定剑已向他刺了过来。
徐抒忽然想,这个时候或许又会飞来一把飞镖把他打成刺猬。
但他,剑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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