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用额头抵着树不说话也不回头的楚留香,忍不住又心软了,道:“你,你刚刚跟老臭虫说了什么?用不用再说两句?”
无花笑了笑,低头又轻轻跟胡铁花说了句话。
胡铁花却不想在听见这句话后,竟然傻呆呆的愣住了。
无花好似也不在意,自己握着木杖,探着手就向门外轿子走去。
姬冰雁见了无花进轿,直至走远后,才走至胡铁花身边,道:“怎么了?”
胡铁花愣愣道:“他说与我听的,好像是刚刚跟老楚说的话。”
姬冰雁蹙了眉,看了眼仍旧没回过身,背对着他们的楚留香,道:“说了什么?”
胡铁花有些呆的摇了摇头,道:“死公鸡,你知道灌肠是什么意思么?”
姬冰雁闻言也是一怔。
胡铁花皱着眉头喃喃道:“我听说过猪肉肠,牛肉肠,但灌肠又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往肠子里灌肉么?”
姬冰雁道:“他跟你说的原话是什么?”
胡铁花道:“无花说,老楚要是再装,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给他灌灌肠。”
姬冰雁又怔住了。
他显然也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胡铁花看向姬冰雁道:“你说,老臭虫知不知道这词的意思?”
姬冰雁转头看了眼肩膀仍旧轻轻抖着,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的楚留香,淡淡道:“这话,你就得问他了。”
抬轿的大汉将轿子放下微斜以便无花进来,无花微笑的道了声谢。
等他再掀开轿帘,无花走进去后,却是有一人抬手托住了他的手臂。
无花侧了下头,任由对方将他扶着坐了下来,微笑道:“有劳丁兄。”
轿已启程,丁枫笑道:“想不至几日久不见,如今竟与公子重逢竟如此之快,公子别来无恙?”
无花微笑道:“承蒙关照,侥幸安好。”
他顿了顿,又道:“日前在下曾伤及丁兄,不知现下如何?”
丁枫笑得僵了一僵,随即轻咳一声后,道:“公子身上的东西确实厉害,实是慑人之物。”
无花淡笑道:“即是如此,在下自然不能将保命的东西卸了去,丁兄若不想再晕一次,还是莫要妄动为好。”
丁枫收回已然蓄势待发的手,长叹道:“公子的手段在下早已见识过,若是不另寻它法,此途,在下却是不好回去的。”
无花淡淡道:“丁兄家那位主子还不至于连在下这个废人都会惧怕,否则也不会让丁兄来接在下。”
他顿了顿,又笑道:“至于楚留香,丁兄尚可放心,他明知会被使计甩掉,又顾着在下安危,自然亦不会跟来。”
丁枫闻言笑得有些尴尬。
无花虽只是仅仅几句话,却是把他所有的念头都堵住了。
除了最初这人与自家主上对战时的风华身姿,他向来都没怎么把这个在楚留香身边,已然是个累赘负担的废人放在过眼里。
直至自己眼前这个看起来手软脚软,好似半分反抗之力皆无之人使计将自己重伤,丁枫才再也未能小觑了对方。
丁枫现下不敢小觑无花,原随云却是从了解了这几人开始就没有太过小觑了他们。
不过无花显然是个经常让人意外之人。
至少他就没有料到无花敢只身一人来找他。
所以当原随云半靠在软榻上听着无花进来的声音时,都不得不长长的笑叹了一声。
“梦里清江醉花香,却逢寒蕊临霜降。七绝公子果为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无花嗅着满屋子的药香,只是寻了个座位坐下,将手中木杖置于一旁。
他举了着杯下人逢上的香茗轻品了下后,才淡笑道:“若非行非常之事,又如何得遇少庄主此等非常之人?”
原随云听罢,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
对弈清风暖园中
喜人暖阳,翠郁林园,水榭楼台,四处充满着鲜花的芬芳,馥郁所及处,艳蝶翩跹。
“随云,到底是你这处的茶韵味极佳,实是让人流连忘返。”
说话之人二十四五,面貌清濯带笑,双眼幽黑微凛,一身天青袍帔配上,却是更显俊逸尊荣,令人望而向之。
坐在窗边的原随云接过丁枫递来的药碗,微笑道:“王爷,时候差不多了,如此冒然而留实非良选,想必贵处还有不少事要做才是。”
那位名为王爷的人敛目把玩着手中茶杯,轻笑道:“怎么,这是随云要来赶我了么?”
原随云闻言只是笑笑,随后便举起药碗慢慢的喝药。
那位王爷抬头看向原随云,微挑了眉,道:“莫非你那计谋还能有了漏洞不成?如今又喝的哪门子药?还是楚留香真把你伤了?”
原随云放下药碗,用清茶去除了下口中药味,淡笑道:“人无完人,事无所极,在下力有所限,并不能将所有事皆尽掌控于手。”
那位王爷嗤笑了一声,道:“几个江湖草莽罢了,不是连三哥都被你设计,整整一个卫的人盯着,连家门都踏不出一步。”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远处小亭中静坐着的白衣出尘之人,又笑道:“现下你不是连那群人的软肋都抓了来,你还故作谦逊个什么?”
原随云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起来,他笑着叹了口气,道:“那人,可不是在下捉来的。”
王爷闻言挑了下眉,看向原随云,疑惑道:“不是你捉来的,难道还是他自己跑来的?”
原随云闻言又笑笑,没有说话。
直至这位王爷出了门,原随云才叹了口气,道:“你说,本是同胞兄弟,这二人脾气做派,怎的就没半分相似之处?”
丁枫在旁听罢,笑问道:“既如此,主上喜欢哪个?”
原随云闻言一笑,道:“哪个?要我说,哪个都不省心。”
他顿了顿,转头面向窗外小亭处,又叹道:“外面那个,最不省心。”
“七绝,呵,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唯一可看的也就只有那张脸了。”
无花听着一人语带轻蔑的从自己不远处走过,仍旧阖着双眼,手上白锦中拿着木炭,微低首专心摆弄自己手里木板上的白纸,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没过多久,身边近处又有一人笑语问道:“七绝,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无花闻言放下手中木板,微笑道:“有劳公子惦念,所供之物皆为上品,实在费心。”
原随云闻言微微笑了笑,走到石桌旁坐下,待下人奉上香茗果点,才道:“七绝如今可闲?”
无花摸到茶杯,举起轻品一口后,微笑道:“闲。”
原随云笑道:“是否下棋?”
无花听罢微侧了下头,微微一笑,道:“甚好。”
清风拂掠,流觞水动,就连鸟儿也似减了几分惧人之心,落迹亭角栏栅。
无花脑中想着刚刚的落子,轻叹道:“观棋品棋,方寸之夺,亦凭人心执念么?”
“十七之三。”原随云微笑道:“斗心角力,全为争胜,难道七绝不是宁为执棋人,不为落盘子?”
无花笑道:“若是如此,我又怎会以身犯险?特来此处扰了公子的棋局?毕竟我只是个人质。”
他顿了顿,又道:“左下小目,十七之四。”
原随云失笑道:“人质?七绝出奇不意,确实让人头痛,可‘以身犯险’一说,却是错了。左下小目,十六之三。”
无花笑道:“哦?”
原随云亦笑道:“若非算得我动不了你,恐怕七绝还不会过来吧?”
无花微笑了一笑,道:“只那千金之子才不坐危堂,于我来说,身无长物,只因着一人,恐怕今生都不能得闲了。十五之四。”
原随云摇了摇头,淡笑道:“七绝突来,虽说可让我放心,专之一意对付楚香帅,可又怎能不说是故意为了让我只在意外面之人,而忽略七绝?既要重视七绝,万一外面的楚香帅做了什么举动,我又未能及时得知,岂不是又败了一招?十四之四,高目。”
他说着,拿起茶杯轻品了口后,长叹了口气,道:“与其说是摄于我的计划让七绝与香帅分开,倒不如说七绝是将我的注意力分开更为恰当。我若是动了你,那从不动手杀人的楚香帅,就不会与我拚命了不成?”
“十五之七。”无花淡笑道:“那日巷子里遇袭,难道就不是公子为了让我一人受伤,继而分了香帅之心么?如此,公子竟还不许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顿了顿,淡淡道:“至今未能让公子见血,甚憾。”
原随云闻言笑了起来,道:“莫不成我这几天的药都是白喝的?想不到堂堂七绝,也是如此不讲理的。八之三。”
无花笑了笑,道:“药?我又怎知那药是真是假?无论真假,公子都特意在我面前显露此点,又以何可断究竟乃为遮掩,抑或故作无畏?陷阱?迷障?这实不好论。所以说了,比起公子的阴谋,我更厌烦阳谋。八之二。”
原随云闻言失笑道:“难道不是七绝先施了阳谋,使得我不得不回之以对?九之二。”
无花道:“若非知晓公子无意于香帅性命,我又怎会使这谋划?八之四。”
他顿了顿,又问道:“家母可还好对付?”
“九之四。”原随云摇头轻笑了笑,长叹道:“令堂,实乃女中之杰,不容易。”
无花轻“嗯”了声,微笑道:“公子如今还能活着回来尽享清闲,确实不容易,恭喜。八之五。”
原随云又笑了起来,道:“七绝不好奇我与令堂做了什么交易?还是有信心自己查的到?八之七。”
“七之三。”无花笑道:“不好奇,不查探,我自己能猜到。”
他顿了顿,又叹道:“若非猜到了,我还会来么?”
原随云闻言挑了下眉,微笑道:“即是如此,七绝怎的还要论何为执念?明知胜算极微,却是义无反顾的踏入死局,七绝的执念难道还会比我小么?十七之十二。”
无花笑了笑,道:“执念亦为目的,若无目的,既无引路之灯,一生碌碌所为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