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萧萧朗漠,没来由的叫人心疼。
她眉蹙一瞬,随即转身望他,硬扬了一下唇,小声笑着道:“倘是兵令大事,你也依我?”
明明是顽笑之言,却看不见他脸上容松一分。
他微一点头,刀唇尤利,“依你。”
她生生愣住,不知今夜他这是怎么了,不由又转回他身前,伸手扯扯他袖边,眉尖紧拧,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西面远处忽而传来马蹄答答之声。
近王帐却不歇马,定是急事。
英欢立时松手,抬手抚发,掩去脸上尴尬之色,朝远处望去,隐隐可见一个小校纵马直驰而来,尚有二三十步时便急着冲她喊:“陛下,洪将军人马回营了!”
她一挑眉,侧目瞥贺喜一眼,当下快步便往西面走去。
自洪微麾下五千京西禁军人马三日前被她派出营,向北寻觅邺齐大军踪向之后,便一直未闻有报。
直待贺喜亲领军归、伐巍两军亦归,洪微之部仍是迟迟未归。
本想过了今夜便再派人去寻,却未料到他偏偏在此时回来了。
前面小校滚鞍落马,奔过来单膝跪下,垂首急喘道:“禀陛下,洪将军刚入大营,才过前面摆宴之地……”
她冷眸看他,道:“他领军回营,又无大事。你这么急做什么?”
小校道:“洪将军疾寻陛下!”
她眉头紧皱,心中在虑何事能叫洪微如此急不可待,脚下已越过那小校,往摆宴之处急步走去。
身后响起几下快而沉的脚步声。
贺喜大步追上她,冷声道:“我陪你去。”
她点了下头。手心里忽然起了一把冷汗,眼望远处宴声不闻之处,不禁一慌,转头去看他,见他眸定神稳,这才稍放了
未至摆宴之处便已见那面景象。
篝火仍盛,然大宴已止。
西面这边,洪微半营人马被东路军将校们层层堵住。动也动不得。
东面远处,邺齐将领们未退未走,远远瞧着这一边,面上都是黑沉之色。
英欢眉蹙更紧,足下飞也似地朝那边走过去,还有十余步时便冲西面众人冷冷高喝:“让开!”
如剑斩水涧,众人犹豫不决地散开些,复又合上去。
透过人潮间缝,依稀可见洪微领了约半营士兵,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战马已叫余数归来禁军带回营厩中,随在他身后的半营士兵们两两一组,肩上或手中,都抬扛了些什么东西。英欢一把推开挡在前面地几个校尉。人颤心抖,穿过人群,看过去。
都是用军旗裹着地。
洪微见她来了,二话不说,双膝重跪,俯身便叩,“陛下!”
“起来。”她开口,声在颤。止也止不住。
贺喜跟来,目光冷冷一扫东面邺齐大将们,似剑急划,无声而斥,逼得众人又退了不少。
洪微慢慢起来,侧过身。让出身后之地。
地上帅旗裹物。诺大的一个洪字,在黯赤旗面上似刀劈血。
她抬睫。身子僵硬万分,盯着洪微,道:“三日来,去了何处?”
洪微低头,“遵陛下之谕,一路向北,途过江。”
她脑中轰然一声响,又去看那地上,脚下一软,指道:“这是什么?”声音颤得连自己都辨不清。
左右寂静万分。
无人开口。
洪微脸色沉如乌云,抬臂微抖,过去两步,弯身而下,捏住帅旗一角,缓缓朝另一侧掀过去。
黑甲刹那及目。
隐隐可见磷峋之骨。
还未看清,身前便越过一人,下一瞬,双目便被那人大掌牢牢挡住。
她整个人瞬时化成了硬石一块。
想拍开盖在她脸上的大手,却是怎生都动不得。
感觉得到身旁众人甲片簌簌在颤,又伴着急喘抽气之声。
耳边乍然响起贺喜奇寒无比的一声吼:“敢上前半步者,立斩!”
背阑仓山向西,一路行近越州,将过一日。
时已入夏,前方驿道两边松梅秀挺不凡,虽枝硬无蕊,却也令人心头一漾。
沙土蔽天之路已过,入夜便能进越州城。
驿道一头有小茶铺,虽非盛夏,可人久居马背之上,行地时间一长,便也渴不可耐。
京中军器监小吏并同东境重镇押粮大员,此时一见那茶铺,便怎生都走不动了,忙吩咐了随行之人止马止车,待歇息一番再行。
沈无尘见众人如此,也不多拦,自己翻身下马,随手一交马缰,便撩袍入铺,同那几人随便捡了张条凳坐下。
几碗清茶顷刻便上,又附了梅汤。
他位高权重,旁的几人只顾自喝自的,掸掸凉气,不敢同他说笑。
沈无尘自知如此,也不主动同人开口,只握了大碗,身子一侧,淡抿一口,又抬眼去望东面。
脑中只是她脸上的那道箭擦之痕。
只消一想,便觉心疼。
倘是她往后出个什么意外,那他……
驿道东面尽头之处蓦然腾起沙土一片,马踏疾驰,下一瞬便见是个军中小校,正甩鞭狂奔而来。
几人刚从大营出来,一见那校尉身上甲胄,挑眉便认出这是英欢身旁护驾禁军士兵所着。
沈无尘坐着未动,眉却微微皱了起来。
那小校驭马一路奔来,看见铺旁车马,才急急一停,勒缰之时探身往茶铺内望了几眼,待看清他几人身上衣饰,登时踢蹬翻身,猛地跳下马背。
“沈大人?”小校在外疾声一唤。
沈无尘慢悠悠起身,负手出铺,“何事。”
小校二话不说,从胸口掏出一块黄苏铜令,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急急道:“上谕,着尚书右仆射沈无尘立时归营!”
昨日奋战手头一堆报告,到夜里一点才开始写更新,三点的时候趴床睡了两小时,五点起来继续写,现在更了,立马又要出门奔赴教室赶在上课前交报告……(低头抹眼泪)人生真是忒残酷了,我会不会真的熬夜熬死啊!
另,几天不要票,粉票就一点不涨,说实话,亲娘真地很悲愤、很悲愤啊很悲愤!(满地打滚,趴地大哭)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二十八
马踏轰然,铁蹄溅沙,风啸剑鸣之声如海浪一般自大营北面扑来,入耳震神,良久才消。
又有一军出营。
直驰向北。
夕阳拢山,红茫似血,蒙蒙之中金边一闪即消。
英欢裙纱曼曼,身子半倚在营西废栅旁,任落日斜影长铺满地,眼望东面山头之巅,久久不动一分。
脸色清肃,眼中水光在涌,亮得通透。
夜色将暮,天边灰了一片下来,日头最后一分血色也被隐在远山之后。
黑了,便冷。
有风起,鼻尖便升起淡淡的血腥味。
一闭眼,看见的就是磷峋森森,惨白之骨。
她阖起的眸子抖了一下,手紧紧握住木栅侧缘,小吁了口气。
身下栅木悠悠而晃,睁眼之刹,旁边一个黑影移过来,稳稳坐在她右边。
她没动,没偏头,长睫一掀,眼睛只望天边青月,不消看,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贺喜坐着,大掌撑膝,双臂微屈,半晌未言,也未看她。
四周静得一塌糊涂。
玄甲擦拭得净折月辉,硬盔白缨搁在一旁。
坐了良久,他才慢慢起身,拾起头盔,伸指一掸盔缨上的淡尘,也未回头看她,便要离去。
英欢睫颤人微动,终是侧眸去看他,启唇道:“甲胄俱全。是要御驾率军出营?此次要去何处,是不是又将瞒我不说。”
他转身,玄铁凛凛,凉透人心,褐眸漠光淡淡。看了看她,才低声道:“听人道你一日未进水食,来看看你是否都好。”
她一下子垂了眼,瞳底干涩得紧,心间麻木得分不出疼,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了句:“沈无尘已走?”
他走回半步,一点头,眉间有褶。声音透寒:“按你的意思交代了他,他也并未多问,只拿洪微回营时用的帅旗依样敛了尸骸,又将甲胄细细拣理了一番,直到走时也未发一言,看不出他心中到底何意……”
英欢深吸一口气,抬手轻一挥袖,不叫他再多说,只垂了睫,不言语。
依沈无尘地性子。自当无语而敛。
将他从越州疾诏归营,却是为了让他将狄风尸骨带回京去,他心底会是个什么境地,她不敢想。
贺喜立着。看她一直低着头不开口,不由走回半步,弯身伸手,长指触上她的脸,轻轻摩挲了一阵,未见有泪,才微展眉头,转而拨了拨她的发。薄唇横抿,戾气隐散。
洪微奉她之谕,率邰京西禁军五千人马出营向北,未寻得邺齐一卒一马,却一路抵至江下游。夏水涸而泥沙堵,锈甲森骨。埋于沼中。腐之将半。
当日焚尸投江数千众,冲至此处。只余十数具。
层层苍骸中,凭甲识人,竟得此一伤。
惊然之下敛骸归营,一路上马行人慢,由是拖了三日才归。
两军庆捷大宴之夜,最后却成哀亡悼帅之殇。
英欢偏过头,避开他的手,落睫一瞬,脸色愈苍,眉动却无言。
清月忽而影动。
远处依稀传来万阵卒马一声喝,恍惚间闻得蹄踏乱飞之音,竟然又是大军出营之势。
她蓦然抬头,看他眼望营北之向,不禁蹙眉,问他道:“自正午至此时,大营之中两军先后已出五路,你究竟要派多少人马出去?!”
贺喜长臂夹盔,垂首看她,眸间雾动,一扯嘴角,却也不答。
笑却无意,悍气愈盛。
她已久未见他露出这种神色,不由猛地起身站定,纤眉斜飞,抬眼盯住他。
半日以来,耳闻兵令下之不断,营中人马列之不休,两军将领未得有报,只见数万大军一波波地拔营而出,却不知他到底想要怎样。
心中陡然一颤……他……
她一眯眼,上前贴近他,抬手轻摸他陡削侧庞,淡声道:“云宾二州调来的四万兵马,是去了北面,还是去了东面?”
“东面。”他答,声碎利落。
风过缨乱,她蓦然一垂手,撇了眼去望别处。
邰军中,自方恺以下数十将校,亲睹狄风甲骸惨状,群愤而怒涌,纵是不得君命,也要趁巍州大捷之势向北讨伐燕朗屯于仓、顺二州之部!
下面种种举动她全知,可她却无力参拦。
任他全权主张。
但眼下他披甲握盔,俨然一副挂帅将出之样,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