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下流。”
师父平时话不多,此番一开口却字字犀利。彼时我尚且年幼,师兄至多不过长了两三岁,闻言都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师父责备,来不及细想便齐齐叫屈。我虽是年纪小,但主意向来甚大,抢于师兄说道:“师父,我们入行以来并无出格,想必将来出道也定当谨从师父教诲。开堂拜师那一日,我们就立誓跟定您的。否则,就罚徒儿神形俱灭。”说罢望向师兄,他的脸上也是不衬年纪的坚毅果断,只定定对师父地施揖。
师父听得我下此重誓,起先也只是淡然一笑。我只当是自己言语鲁莽了,低低头也觉得无趣,于是觑着带大我们的鹃姨,只见她目光似有赞意才放下心来。果然一会师父便起身用鹃姨腰间别的帕子拭了手,转而轻抚我们的头,弯下身来对我们二人郑重道:“即是如此。月儿,覃夕,将来无论置于何地,勿忘今日之誓约。不侍二主,莫伤同门。守好规矩,切记。”
我们那时双双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恐怕于幼年的我们心里,师父是个近乎神一般的存在。她收留了我们孤哀几人;教了手艺,让我们个个日后独当一面;中间虽从不佳许我们,但错了也并未大加责罚;还有她那艳而不俗,动人却带点阴沉的姣好面容;以及那永远温润如雨婉转如莺的清丽声腔。
……
往事历历……
却经不起岁月悄悄一晃,数年就那么过来了。
师父离世已是三年有余。
月儿,覃夕。
即使是出道后,江湖上也只知宛居方观应手下一对高足鹧鸪跟游隼,心思缜密,手法凌厉,本就无几人能轻易叫我这亲密又陌生的小名。而现在这样唤我们的人早已是去得七七八八了。
我想到这里,难免唏嘘起来。今日想起来,竟全只记得她种种好处。
守好规矩。
她这唯一要求,谁知日后,我们二人竟都未能守得住,并均毫发无伤,这般苟延残喘下来。
或者活着,比死了更不济吧。回想最初的一段独居光景,哪一日不是为旧事压得我夜不能寐,失声痛哭。我本是长远不哭的人。入了这一行,动情流泪最易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我以为往事如风,时间之于我只不过是碌碌而活,了却残生,心才渐渐坦然起来。
不想又呈了火烧眉毛之势……
而覃夕,这个三年来我尘封在记忆中,不愿触及的人,终于迫近我如今算不上得意但至少宁静的生活。日后穷我一生,恐也断不尽与他的纠葛了。
其实当日硬下心肠亲手将他送进那暗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一则确实是想与他割舍了所有关系,让他好在那里痛定思痛,自省一番。二来也是那所在虽潦草,但保下一条性命却是无虑。于他,未尝不是件好事。而当时情势之下,我愿意做的,能为他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可他如今借机逃将出来,又怎会轻易体谅我,放过我呢。
毕竟,我是失了心,说绝了,做绝了。
外面已是彻底入夜,整个城市没入昏惑得笼罩下。而人心总是怪诞,环境越暗仄,反倒越不愿就势安静下来。此刻外面华灯大展,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我本是个喜净的人。师父更甚,深恶城中喧嚣,不似她师兄“陆爷”陆逸明是个讲究排场,极尽奢华的人。所以原本我们居住的宛居在离城三百里的西凉山上。
那个倾注了我所有爱恨纠缠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现在该是彻底荒废了吧。
我虽是几日不闲只得现在空着些,倒也被波涛般的思绪翻滚得倦不起来了。倚着窗口,拾起简方才遗落在我这里的半包老刀牌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火,深吸起来。
长久不做此势了。
师父那时就不准我如此放纵。她自然是极优雅的不沾染这些,我学不来,她也只说女儿家不能太没个样子。且烟味浓重,烟头上又定有牙印,易留下线索。我也就未养成此等恶习,如今几年更愈发没了那心思。
这不,才吸了几口,便呛到了。咳着咳着,自己都隐隐觉得可笑。
这三年拿半条命挣下来的太平日子,过了今日也算是完结了。只怕往后,那些旧人旧事,愈加要从各个角落偷袭出来,接踵而至,搅得我如现在这般“愁多知夜长”了吧。
于是也终于反应过来:喂喂,是他呀,他出来了,真决心要取我性命只怕避无可避,防不胜防。怎么此刻还不动番准备,却有闲情暗叹?真当是生疏了,连这点戒心都没了么?
只得掐灭手中烟与那丝前尘,揽衣再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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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襞 积(上)】………
真不想在一日之内又要见一位故人。。26dd
那所在并不远,几条路也自然是熟稔的,所以我依旧步行而出。只是长久未去了,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花了些功夫,穿堂过巷以后,来到个仓库前,我便停住了。
那仓库的墙壁上用银漆写着个大大的“承”字。
这是城内最大的米行——承记米行的米仓。
因为夜深了,自然是闭门的。
稍稍犹豫了下,举起手正欲扣门。
只瞅到地上有一对正发亮的小眼睛,盯着我看。
于是蹲下来,见是一只小京巴,颇有几两肉。顿感心中亲切,便捋了捋它的毛又拍拍它的背,轻声道:“阿咩,好久不见,你可好?”阿咩也颇通人性,如从前一样,口中发出缓缓地呜声,然后转头舔舔我的手背。
门里人似听见动静,传来声音,是一副闽南口音。“谁啊,闭库了,明日再来吧。”
“刘爷,开门,是我”我知他有些耳背,便扬起声答到。
他定是听到了,咳了几声,门仍是不开的。也是了,我那么久没来见他。
半响,里面又出了声,“想进我的门连规矩都不懂,谁敢放你进来。”
我苦笑一下,深知刘爷就是这脾性,只得给出暗号:扣门三组,每组四下,兼顾固定节奏。
于是门板立即被搬开了一块,里面甚是暗,也看不清他人在哪里,只见门里伸出一截老臂,示意我进门。
进了门,阿咩也顺势溜了进来,我再仔细将门板放好。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木头做的,奇重无比,再加上我到底是个女流,平时也只用着巧劲罢了,所以费了好些力气才装好。心下暗呼,刘爷这把年纪了,臂力还是这样强。
“这才是。要想进刘爷的门,那便是天王老子也要守这规矩。你师父教出来的几个徒弟,没一个像话。连名号都没取错,全一个鸟样。”
即使听他这样说,我亦是不敢有什么声响。
此时,他才舍得开了灯,可以略略看清楚这个米仓大致的情况,倒是跟以前无甚变化。
这是个顶大的米仓,左右各是一排高起的贮米池,每个米池都是约是两人来高兼配个竹梯子。这样米池连绵着再加上刘伯生性苛俭不愿费电开灯,竟也一时望不见米仓尽头是什么,只觉得眼前是一条要直走到黑的道道。空气里还有一股草木灰的焦味,想来是为了防潮的缘故罢。这里结构看似简单,而听师父提起其实内藏玄机。只是师父还在的时候,都是鹃姨或是她亲自跟着进去,我们这一辈只有站在最外面一排边上等的份,所以至今不明。
我收了张望的目光,只见那灯光散下来,映出刘爷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一副伛偻的身形。
他意味深长地瞧了我几眼,转过身打了个手势竟引了我去往里走了去。我有些吃惊,也就跟了上去。他到底好些年纪了,走得慢,我自然是尾随着。
这样慢慢走了几步,他又开口道:“舒心日子过多了,功夫都生疏了吧。”
想必是刚刚搬弄那门板的事落到他眼里了,我脸颊微微一热,有些惭愧,更加不好意思开口。
他见我不回答,倒也话题一转,说道:“我是猜到你要来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这一派的倒是个个跟观应一样周密。”
我听他提到师父名讳,心中一动,只问一句:“怎么,师兄他来找过你了?”
他闻言收了脚步,转过声,极为严厉地对我低吼了句:“你现在倒中规中矩尊称他一声师兄了,但他配得么?想当初若不是你念分旧情,使一招偷梁换柱,他早该化了灰了!”
我闭了闭嘴唇,喉头是苦涩的,一时语结。
好在刘爷是执拗,却不那么计较的人,又继续往前走了,叹道:“他没那个脸来见我。要是真敢来,别说没货给他,我正好有一批新家伙没亮过相呢。”
我收拾了情绪,笑盈盈地问:“刘爷不是一向自诩是生意人么?”
他轻嗤一声,即开口唱上一嗓子,极为洪亮:“江湖人……江湖情……”阿咩听到老主人的声音,便扭着身子跑过来凑热闹。
我想起曾听师父谈起他一次,这老爷子据说是与当年的小刀会有些渊源,所以在行当上也很有些地位跟办法。而他为人又确实有趣得紧,难怪师父多年来也卖几分面子给他,称他声刘叔。
想着想着,眼看快要走到米仓尽头,他终于在其中一个米池前面停下了。他示意我等着,我就站着看他独自爬上那梯子。瞧见他有些吃力,我倒想去扶一把,谁知被他瞪了一眼,没好气道:“爷还没老呢。要你个丫头片子帮。”
我失笑,只得退到一旁候着。
待他爬上去站定之后,双眼微闭,右手猛得一发力,整只手臂**那大米中,用食中二指拖出一个二十来寸大皮箱子,顺势抛了下来,我伸手一接人就不住得往地下坠。好生得沉啊。
但见地上被带落好些白花花的大米,并一些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颗粒。再定睛一看,竟是铁砂。这些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