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好男儿,为了练功竟然挥刀自宫,这一点可以将之理解为岳不群遭左冷禅逼迫太甚,性命堪忧,不得已而为之,虽然甚为丢人,但毕竟只是伤害自己。
但是为了得到辟邪剑法,早早算计林平之,冤枉令狐冲,亲手杀害门下对他敬若天人的弟子,这一连串的所为,比之左冷禅还要让人厌恶恶心。更何况岳不群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当作棋子,父女之情竟比不得心中的妄念,让岳兴尤为不忿。
脑中浮起伪君子三个字,岳兴心中登时感到一股由衷的厌恶,又有些心痛。十多年来,岳不群对他一直尽着人父的责任,幼年时的慈爱,如今的严厉,莫不是父爱的表现,岳兴并非冷血无情,心中岂会毫无触动?只是实在不知该怎么接受这样一个表面光鲜正大,背地里却阴冷毒辣的父亲,只好刻意疏远。
第二日天方变亮,岳兴也不打算打听不戒和尚一家之事,翻身上马一路南下,此时天寒地冻,路途艰难,从大同府一路走来,沿途时时停步观赏,一直到了腊月底这才来到华山脚下。
华山雄奇险峻为五岳第一,此时被大雪覆盖,凭添登山险阻。岳兴心急见宁中则,当下气沉丹田,脚尖在道上轻点,整个人如同飞鸟直上,顷刻间已经奔出了十余丈。
年关将近,华山之上虽然人丁不多,却也极为热闹,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宁中则的带领下忙忙碌碌,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岳不群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他饱读诗书,满腹锦绣,才学不凡。写了一会儿字,活动活动手腕,走到门前,放眼眺望,千峰素白,寒风凛冽,忽然意兴阑珊地长叹了一口气。
宁中则在忙碌中不时扭头观望丈夫,此时见他模样,顿时给几个半大少年布置了任务,随后独自一人走到岳不群身旁,看了他一眼后,又进屋沏了一杯热茶端递给他,道:“大过年的,师兄怎地长吁短叹起来了?”
岳不群看向宁中则,温和一笑,举起手里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放到眼前的一群半大少年身上,道:“没什么,师妹不必挂怀。”
宁中则白了他一眼,嗔道:“我与你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你心中有事,我岂会不知吗?你是个老实君子,可藏不住心里的心思的。”
岳不群看了看那一群少年,见他们忙活地热火朝天,没人关注他们夫妻说话,顿时将宁中则柔荑握在手中。宁中则一惊,随即心中又羞又甜,连忙挣脱,狠狠剜了他一眼,玉脸绯红。
岳不群嘿嘿笑着,却不再逗弄宁中则,过了许久忽然又长叹一声。宁中则知道丈夫心中有事,当下紧紧靠着他站立,情深地看着他,道:“师兄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说与师妹听听,你我夫妇同心,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岳不群看着宁中则,见她神色坚定,心想自己这个夫人实在豪气干云,胸中豪情远胜他这个丈夫,当下失笑摇头,道:“师妹莫要胡思乱想,我……我只是看着这些弟子们,想起了当年我第一次来到华山时的情景。一眨眼已过了数十年,想当年我华山派何其鼎盛,偌大的剑气冲霄堂中人头攒动,笑语不绝,师叔师伯各个年富力强,师兄弟们无不朝气蓬勃,华山派好生兴旺。没料想传到了我的手里,竟然变得这般清冷落寞了。”
宁中则向来知道丈夫心中的夙愿便是重振华山声威,夺回五岳第一的荣光,这些年实在背负了太多,当下也顾不得害羞,紧紧握着岳不群手掌,挺了挺胸膛,神色严肃地说道:“华山衰败并非是师兄的过错,师兄也切莫背负太多。你我夫妇数十年来勤练不辍,便是不能带领华山重回巅峰,但也可保得一二十年的平安。我们悉心教导门下弟子,等冲儿、兴儿他们长成,以他们的资质自当是一等一的豪杰,我们夫妇办不到的,他们一定能够办到。彼时便是你我夫妇到了九泉之下,也可无愧于先辈祖师。”
岳不群沉默地点点头,眼中神光湛湛,也不知是否认同宁中则的话。沉默片刻后,倏然说道:“昨日定逸师太差人送来一封书信,对我多加挖苦嘲讽,说兴儿在恒山上恣意胡闹,出言无状,我身为人父有教养不当之责。眼看年关降至,兴儿想来也已在回程的路上了。待他回来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师妹你切莫横加阻挠。”
宁中则握了握岳不群的手掌,横了他一眼,道:“你大义教训两个孩儿与门人弟子之时,我何时出言干涉过?不过看你现在嘴上说的凶,真的等兴儿回来了,你怕是又下不了手了。”
岳不群冷哼一声,对宁中则的话不置可否。宁中则倏地轻叹一声,道:“哎,也不知你们父子俩究竟是不是天生的对头。自打兴儿懂事之后,你便对他少有亲热。他对师兄你也是十分疏远。你们父子俩看起来倒是像仇敌更似父子。”
岳不群忽然浑身一僵,眼中隐晦地划过一抹失落之色,连忙放眼远处,避而不谈。
倏地,岳灵珊穿着火红冬袄蹦蹦跳跳跑了过来,秀丽的脸颊两抹腮红红彤彤的煞是可爱,满是兴奋地对着岳不群和宁中则说道:“爹爹、妈妈,哥哥回来啦。”
第十四章 训斥
宁中则立刻松开岳不群的手,走到岳灵珊身侧,抓住她往外走去,边走边笑着说道:“这小子一走就是近一个月,终于还知道回家过年了。”
她内功高深,轻功卓绝,步伐极快,岳灵珊被她抓着,连走带跑,一小会儿便气喘如牛,便喘着粗气说道:“哥哥都回来了,妈妈你干嘛还要这么着急,都不管女儿了。”
宁中则脚下放缓,看了岳灵珊一眼,见她红唇高高噘起,看似竟是吃醋了,当下哈哈大笑,道:“你这小丫头,怎地还与你哥哥争宠吗?唔,你爹爹向来疼爱你,对兴儿却不假颜色。爹爹疼爱女儿,妈妈当然就要疼爱儿子啦。这样你们兄妹得到的疼爱才一样多。”
岳灵珊不满地哼唧两声,却不再嚷嚷,加快脚步跟着宁中则,小脸上满满的期盼之色。
岳兴在道上一路狂奔,真气所至,体态轻盈,迅捷无比,漫长的山道不住倒退,一刻多钟的时间,已经看到一栋栋建筑,想起宁中则温柔的笑,脚下再快两分,没过多久,一大一小两道人影钻入眼帘。当即不再留有余力,身形一溜烟如闪电般朝着两人窜了过去。
山道尽头,宁中则看着儿子在雪地上健步如飞,长衣飘飘,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心中大喜过望,忍不住大喊一声:“兴儿慢些,小心滑倒。”
岳灵珊美目瞪着岳兴,神色中露出惊讶,随后不依地对宁中则撒娇道:“妈妈你偏心,教哥哥这等厉害的轻功却不教我。”
宁中则凝神观望岳兴身形,见他步伐虽没有什么玄妙,但身体轻如羽毛,双脚不停交替着轻点山道,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凌空飞弛一般,当下不由也有些惊异:“怎地一月不见兴儿轻功精进至斯?”随即又为他轻功大进感到十足高兴,轻轻啐了岳灵珊一口,道:“你瞧好了,你哥哥的轻功可没什么纷繁奥妙,惟有迅捷而已,你若是勤修苦练,自可像你哥哥一般的。”
言下之意便是说岳灵珊练功不勤,岳灵珊哼哼两声,双目放光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岳兴,两条胳膊高高举起挥舞不止,呐喊道:“哥哥……哥哥,我和妈妈来接你啦,你再快一点。”
岳灵珊内力不深,原本声音传得并不远。但时值深冬,山野空旷,没有阻碍,且岳兴自打练就了《先天功》听力大增,当下听了她的呼唤回道:“好,我这就来了。”
宁中则在岳灵珊说完之后就将她拉住,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山道原本就不易行进,此时被大雪覆盖,更是滑溜,稍有不慎就要摔一个跟头,岳兴快速奔跑中要是不慎摔倒,非得留下一身伤不可。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岳兴,满是慈爱欢喜。忽然听到岳兴开口说话且速度不减,顿时心里一惊。
像岳兴这般快速奔跑,定是用上了内力,全凭着一口真气才能如此迅捷。除开那些内功绝顶深厚的高人,真气循环不休,可在奔跑中自由吐气,一般学武之人若是在急速行进时泄了那一口真气,势必要速度放缓,运气不好的甚至有可能连累真气岔行,受了内伤。
眼见着岳兴速度不衰,几个呼吸就要来到身前,宁中则放下心来,只是心中暗自奇怪:“难道兴儿出去一趟获得了奇遇,内功精进如斯?”随即又轻微地摇摇头,哂然一笑,暗道自己胡思乱想,内功修炼需循序渐进,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便是逢获天大的奇遇,也不可能凭添这样深厚的真气的。
岳兴一跃来到宁中则面前,扑通跪了下来,扣了一个头,道:“孩儿叩见妈,这些时日让妈担心了。”
他重活一世,初来之时心中茫然,面对陌生的世界,举世滔滔,却没有半点留恋,心中甚至曾萌生死意。好在岳不群夫妇一心疼爱着他,让他心中感到温暖,由一开始的排斥漠然到后来逐渐接受现实。
只不过岳兴原本就对宁中则这个江湖女侠大有好感,既然机缘至此,接受了她之后,两人也真的是母子情深,绝无作假。但对岳不群却万分复杂,说岳兴对他没有感情则并不属实,让岳兴对岳不群如同对宁中则一般,他又难以办到。
宁中则红着眼眶扶起岳兴,仔细地打量着,帮他收拢散乱的发丝,过了一小会儿,道:“先回家吧,你爹爹还在等着呢。”
岳兴被宁中则挽着,伸手拍拍岳灵珊的小脑袋,在她的不依声中三人一道返回。
院落内,华山门下的弟子们仍在忙碌着,大家都知道岳兴回来了,忍不住都有些兴奋,只有令狐冲面上颇有忧色,岳兴既然回来,不知又该怎样刁难他了。
岳不群返回屋内,握笔凝神,想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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