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问小友,屠夫杀戮生灵,是否应当处死?”
“这个”
杜营毕竟年岁尚轻,被老子几句话就堵住了思路,自信满满的善恶观卡在喉咙里不得进出。
“小友听我道来,所谓善恶如同秘密一般,不可传于六耳,亿万苍生有亿万个立场,小友站在哪一边?”
“当然是人多的那一边,公当然大于私。”
“小友世界有七十亿人口,若天道不仁,须亡其一半以救另一半性命,天命由小友操刀,小友如何断处?此事是善是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杜营彻底迷茫了。
“由此可知,善恶来源于相对,一人落井,旁观者恶,投石者更恶,以盖封堵井口者最恶,与最恶者相比,旁观不顾者可谓善行了,善恶能够互相转换,自然不是是么颠簸不破之真理。”
杜营渐渐想到了后世的自己。
小时候提倡力所能及做好事。
后来变成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再后来变成了左邻右舍互助。
然后是血浓于水的亲戚关系。
然后不知哪个2B说什么人家饿了你不吧唧嘴就算善良了。
最后有脑残讨论保守道德底线的问题。
做个好人的标准是越来越简单了,好人反而越来越少了。
也许以后会堕落到只要不杀人都算善良吧?
杜营思考自己的经历才发现,打小善恶分明的他对于善恶还真是认识的很肤浅。
或许人类太过于自大,把利于他的都叫做善,把不利于他的都叫做恶。
是啊,所谓害虫益虫不就是这么分的吗?它们有所谓的善恶观念吗?
人类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当做万物主宰,以善恶来裁决所有物种,包括人类自己。
狼吃肉就被划分为恶的,只怕是因为人类远古祖先的记忆思维作祟,厌恶与其争夺猎物的狼,想自己吃兔子肉而已。
杜营翻身滚下牛背,对着东升朝阳屈膝便跪,恭恭敬敬的磕起了响头。
他在为人类的无知向造物请罪。
他在庆祝自己终于跳出了井外,看见了真实的世界。
看破了纠葛于利益之中的善与恶,现在的杜营心中一片通透,天地间再也没有任何心魔能攻破杜营的道心。
“小友道心初成,可喜可贺。”老子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没有半点惊讶之意。
“老君难道不感叹小子天纵奇才,半月就悟得道心,是个传承衣钵的好苗子,快来求我拜你为师吧,成为你的第一循序继承人。”杜营此刻道心坚若磐石,把本来暗藏对老子能力的恐惧敬畏全部清除出去,回复原先那个玩世不恭的自我。
“小友身处之世,人情冷漠,虽身居闹市尤有厌世之心,适合参悟道心,非小友独得。况且宇宙洪荒,天地万物莫不是大道衍化生成,宇宙时空有生灭,大道又没有生灭之说,永恒存在,要什么继承人?”老子一句话把洋洋自得杜营差点没噎死过去,刚刚建立的道心一阵晃动,摇摇欲坠。
是啊,宇宙都是大道衍化生成的,又不会绝了传承,作为大道化身的老子当然不会在意什么接班人问题。
“不说这个,为了庆祝我悟了,咱爷俩去喝一杯吧,我做东。”杜营拿着老子的钱请老子的课。
“老朽奉陪。”老子还是一片淡然之色。
翻身上牛,一路直奔。
“老君,作为圣人,可有缩地之术,能否快些到达啊?我饿了。”杜营嚷道,圣人之躯怎么可能会被饥饿困扰,只不过是杜营馋了的借口。
“所谓圣人,老君,混元皇帝之说,皆是后辈妄加,非老朽本意,小友若不嫌弃,可直呼老朽名字便是,小友若想疾走,自是不难。”
老子这个在杜营眼中毫无架子的人说道此处露出了霸气,是啊,后世那些蝼蚁般的帝王将相为他加的封号岂会被他看在眼里,只怕根本就不屑一顾,李耳才是他的本名,无毁无誉,就此一家,后世那些长得吓人的高帽子封号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杜营陡然感觉身体不受使唤,自动伸出枯枝般的左手,在牛头一拍。
下一刻,他出现在一个人来人往的集市之中,来往人群无一人对这街中突然冒出的一人一牛感到惊讶,从容闪避走过,彷佛他们一直在此。
如此道术,杜营想都不敢想象,难道李耳突然改变了这满街人的记忆?
比起来,刚刚那个瞬移简直是简陋的不堪一提。
………【第四章 孔子拜上】………
一人一牛找了家店住宿了下来,要了份酒席,杜营径自在房间里自斟自饮起来。
杜营正和李耳谈论的兴高采烈之时,传来了三下叩门之声。
杜营一愣,发现李耳不再说话,顿觉好奇的上前开门。
门外,一个比前世的杜营还要高壮的二十岁出头青年男子看见杜营开门,连忙脱掉木屐,整肃衣冠,隆重的一揖到地。
三拜之后方才开口,语气肃穆,如黄钟大吕,比新闻联播还严肃十倍。
“请问老先生可是曾为周天子守藏室吏的老聃老大人,在下孔丘拜上。”
轰隆~杜营脑海如遭雷劫,一下懵了。
万世师表正在给我作揖,真想拍成照片寄给人民日报,肯定上头版头条啊,孔子拜老聃,这可是中国教育史上一个划时代的历史事件。
“李耳,李耳,出来见客了,孔大官人找你的。”杜营在脑海中狂呼。
“小友替我打发他吧,既然后世记载他见了我两次也没有悟到什么,我也不再费心了。”老子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不再做声。
杜营傻了,本来要看八卦新闻见证历史的他被架在火上烤,自己成了历史人物了。
虽然拥有了老子的记忆,可是不代表杜营就有了老子的水平啊,半个月接触,杜营心知自己和老子的差距天差地远,有老子的记忆也不行,就好比百米跑人人都会,但是想跑出八秒却不是人人都行的。
痴呆了一会,杜营终于醒过神来。
看见依然一躬到地的孔丘,杜营脸上一阵热辣。
这就是那个把仁和礼看得至高无上的孔丘,的确和后世那些伪道学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透着那么真诚,对于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认真,所有礼仪由心所发,有诸内而行于外,绝对不是什么表面文章。
本来以为自己还算是真挚好人的杜营看见孔丘的表现,再想想自己上班时升国旗的态度,自己都觉得自己当年是那么的做作。
不敢再让孔丘多等,一把扶起躬身的孔丘,引到榻边,隔着桌子两人跪坐。
“老朽正是老聃,小友前来何事?”杜营开始似模似样学起老子的口头禅,一口一个老朽小友起来,貌似感觉颇爽。
“丘平日喜好周礼,然鲁国典藏有限,不及王都万一,老先生身为守藏吏数十年,学究天人,还请不吝赐教。”孔丘倒是实诚人,开门见山。
“数百年前的陋物,小友愿学,老朽岂会自珍,自当知无不言。”杜营松了口气,要是孔丘问别的他还真不一定知道,说不定就砸了老子那块大宇宙百科全书的金字招牌,但是说到周礼之类的陈芝麻烂谷子,老子记忆里说不定比现在周天子王室所藏还记得全。
杜营心念在脑海一转,别说周礼,哪怕上溯到夏商两朝的都有啊,更早的尧舜禹之礼要不要?哥也有得出卖。
当下一边搜索记忆一边照着念,把个孔丘佩服的五体投地,曾听闻老聃壮年做周天子守藏吏时遍阅全库典藏,无所不通,诸侯使前去查询自己先祖之事,若篇幅浩大则以手指路,若篇幅短小则直接口诵出来,字字不差,诸侯使臣持难发问,无不一一解答,巨细靡遗,名动天下。
那已经是数十年前之事了,孔丘先前无意间与好友同行,好友识得此老,孔丘近日正为鲁国所藏礼乐不全苦恼,闻之大喜,亲自上门求教,希望得到只言片语的指教,就算不虚此行了,没成想此老如此高龄,所知还是如此渊博,竟然问一答十,孔丘平日种种苦思不解之疑团一一化去,只感到心头一阵轻松,犹如卸去一块大石一般。
两人一番长谈,当然,主要是杜营念书孔丘记,天色渐晚,孔丘主动点燃油灯,两人继续纵论。
长夜漫漫,孔丘连着找店家添了三次灯油,直到愤怒的店家直接把油壶甩给他为止。
天将拂晓,鸡鸣之声四起,孔丘经过杜营一夜填鸭般的灌输,确实感觉自己充实了不少,虽然尚有许多疑问,但是可惜自己记忆已经到了极限,不经过几天时间来消化这些东西,便不可能接受新东西了。
“孔丘妄为,作长夜之谈,夺先生一宿好梦,还请先生恕罪。”此时的孔丘才发现自己缠着一位老者讲了一个通宵周礼,本身已经是大大的失礼之极了,额头顿时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连忙伏地请罪。
看着五体投地瑟瑟发抖的孔丘,杜营一阵得意,但是也不敢让孔丘久等,连忙露出慈眉善目的表情,伸手把孔丘扶起。
“无怪,无怪,与小友一番长谈,老朽也觉得颇有感悟,非是无益。”杜营话也没错,这些东西虽然存于脑海,他自己也是第一次逐字解读,对照老子的心得,确实受益匪浅,还好他是直接吸收老子的记忆,看见那些怪异文字心里自然跳出了该字的涵义读法,还能自动断句,要是以前的他来看这些东西,他连字都不认得,别说有什么感悟了。
“孔丘不才,愿拜老先生为师,还请老先生不弃。”孔丘看着慈祥亲切的老子,孺慕之情油然而生,自幼丧父的他从未受过如此关爱,只想永远跟随在老子身后,受其教诲。
杜营傻了,孔子拜师?听都没听说过啊。
孔子是曾经尊老子为师过,可是那只是尊为师,不是拜,这种师傅满天下都是,三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孔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