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赌,她现在完全是靠赌来确定盛昭的内心。
这个时候,盛昭已是猜出清河将要问出的话是什么,他轻轻点头,清河松了口气:“你到底会不会窃国?”
她问的直接,毫不犹豫,她害怕知道盛昭口中的答案,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想问出这个问题。机会就在眼前,稍纵即逝,错过了这次机会,她下次想要问盛昭这个问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盛昭看着她,“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窃国。”
她努力分辨盛昭的脸色,想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实际上盛昭说的全都是真的,他的确没有想过要窃国,他对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并不该兴趣,盛家的祖训是要盛家世世代代的子孙守护大政,保大政江山,而不是从大政手中夺取江山。
皇帝看上去是个精明的人,但在政事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他要是有天赋的话又怎么会培养出盛昭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定国公呢。皇帝养出了盛昭这个老虎,就一心想要将盛昭打压下去,这些年来,盛昭与皇帝一直在斗法,盛昭心里清楚明白,他和皇帝之间的斗法一旦输了,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定国公府也将会在他的手中败落。
她不知道盛昭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她已经无从辨别,不过想到盛昭骗她也没什么用处,她心底也就释然。她能做的只剩下这些,她不会再想着去杀盛昭,如果有一天盛昭真的窃国,她肯定会拼尽全力与他同归于尽。
也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真假已经不再重要,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一夕之间失去了爹娘,同样她不可能杀了盛昭,横竖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看盛昭到底有没有骗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薨逝
清河这边太平了,外面却没有太平,大皇子的死就像是一个导火索,令各地藩王蠢蠢欲动,皇帝膝下只剩下一个四皇子,还是个稚子,以后的事情谁还能说的清楚,在这种时候,皇帝要是没能活到四皇子成年,四皇子年纪又小,到时候朝中大权定是要握在盛昭手上,在这种时候,这么一大块肥肉让给别人,不管是谁都不会觉得甘心。
一时间皇帝应付的心力憔悴,后宫中也不太平,太后年岁越大,渐渐地不记事,很多事情经常性的忘记,太医诊脉只说太后年岁到了,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养着。
太后平日最疼爱的莫过于福安,太后病重福安入宫服侍太后,太后呆愣愣的的躺在床上,转头看身边福安,迷糊喊她:“姐姐。”
福安一愣,没想到太后已经老到这种程度,竟然会喊她姐姐,福安抚摸自己的脸庞,这些年来她能得到太后喜爱,最主要的一点是她长得和太后的姐姐一模一样,依仗着这张脸她在太后这边混的如鱼得水,太后对她颇多怜惜,什么事都会顺着她。
这些年来她对太后一直都是利用,她知道他只是太后心里的一个影子,她喜欢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她不过是她精神的寄托。可是此时,她看着太后垂垂老矣的脸,有种心酸的感觉,太后再怎么强势,也只是个普通的妇人,一辈子为了别人的儿子奋斗,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很多时候福安好奇,太后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她对永昌帝做的一切。这个在深宫里面几乎生活了一辈子得妇人,旁人根本看不出她的脑海中想的到底是什么。
她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一辈子只为了一个人而活,她活着是为了完成身上的使命,使命完成了她的人生也就失去了意义,在晚年的时候只能把目光寄托在福安身上,把福安当成她人生最后的寄托。
她看着太后的睡颜一阵晃神,嫁人这么长时间,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心想要驸马出人头地,她不如鸾凤看得开,只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反倒是闹得驸马一家不和,现在她不用再纠结了,大政弄成现在这样,要是盛昭在这个时候真的谋朝篡位,她这个做公主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放下心底的情绪,安抚太后,吩咐身边宫人将熬好的药端进来。
宫女端着苦涩的汤药进来,福安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白色的瓷碗中黑漆漆的药汤散发出苦涩的味道,太后头上发丝白了大半,这段时间大病她看着比以往苍老了不止十岁,脸上的皱纹很深,一道一道的画满了岁月的痕迹。而在不久之前,太后还是宫中最令人羡慕的人,她保养得宜,养尊处优,不管是谁都要让着她,这样的日子令人看不出实际的年纪。
白瓷做的勺子搅拌滚烫的汤药,太后的目光落在福安的手上,又看福安的脸,她的目光又穿过福安望向殿外,她喃喃问:“恒昌怎么没来,哀家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福安的手一顿,恒昌是永昌帝的名讳,永昌帝去世多年,太后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永昌帝的名字,福安的手慢慢的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没有人回答太后,太后还是问了一遍:“恒昌为什么没有来。”
福安心里酸涩而太后的记忆停留在永昌帝还在的那段时间,她看到的是永昌帝用一脸失望的表情看她,不懂自己的亲娘为什么从来都不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对别人的儿子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
永昌帝因为云太妃小产之事生太后的气,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去看太后,太后自持身份也不去找永昌帝,母子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多的感情陷入僵局,谁也不肯低头和对方和好,最后永昌帝深恨太后将滇王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无视他的存在,就对滇王下手,把身为宫女的云涟嫁给滇王作为嫡妻,害的滇王不能以联姻方式借助妻族势力。
她知道这件事后和永昌帝大吵一架,母子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谁也不肯向对方低头认输。后来太后生病,她躺在病床上,没有人来看她,滇王被勒令不许入宫,永昌帝当太后是想用这个法子想让他低头,他不相信太后是真的病了。
直到太后病好,都没有人去看太后,太后生病期间,滇王一脉被打压及惨,在这种情况下太后不得不低头,不再过问皇帝宫中之事,云太妃成功怀孕,生下了清河。就算这样皇帝还是没有来看过太后,甚至都不让清河靠近太后,担心太后伤了清河。
伺候太后的老宫女道:“皇上日理万机,正忙着呢。”
她没说是哪个皇帝,落到太后耳中她认为是谁就是谁了。福安心想,太后心里想的更多的恐怕是永昌帝,以前的事她听宫里面的老人说起过。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福安觉得太后这一生中最大的败笔是把别人的儿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像是对待别人的儿子,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姐妹之情固然重要,难道自己的儿子就不重要了吗,永昌帝最后对太后灰心,不愿意去看太后都是她自找的。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老人,福安心里闪过一丝怜悯,也不知道太后有没有后悔过她曾经做过的事。
太后快要不行了的消息通过皇后的口传到了皇帝耳中,朝中乱成一团,皇帝整日里心力憔悴无力再多管后宫里面的事,连带着也没有时间去见太后,直到临死之前,太后都没能见到她当成亲生儿子养了一辈子的皇帝。
清河入宫站在太后的病床前,太后忽的睁开眼睛看清河那个方向,伸手想要抓清河,福安回头拉了把清河,将她拉到太后面前,太后枯瘦的手紧紧握住清河的手臂,张了张口喉咙间吐不出什么声音出来。
清河伸手抚摸她鬓角有点凌乱的白发,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面容,前半生对她所有的怨恨在此时此刻已经所剩无几。终于在她沙哑的喉咙中,她颤抖的喊出“清河”二字。
她的手一顿,眼睛有点发酸,这个人是她的亲祖母,她却从来都不把她当成亲孙女看待,而她也不愿意把面前这个冷血的人当成自己的祖母。从小到大,她一直避开她,不想靠近她,总是觉得她不安好心,肯定会像害她父皇那样害她。
可是看着她现在这样,清河心里一点高兴地情绪都没有,她不惜伤害自己的孩子也要让皇帝登上皇位,在临死之前她爱护了一辈子的皇帝连看都没有来看她一样,只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等着死亡的来临,不知道此时的她心里有没有后悔过她曾经做过的一切。
太后只喊了一声清河,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的手从清河的胳膊上滑落,清河看着那只无力垂下的手臂心里一点高兴地情绪都没有,同样没有悲伤的情绪,就好像面前刚刚死去的人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一般。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泪意,福安扑到太后床边失声痛哭,与清河相比,福安更像是太后的亲孙女,而清河则是捡来的。
太后葬礼上,清河一身素缟跪在太后灵前默默地为她烧纸钱,福安也是红着一身眼睛跪在清河身边,手中纸钱一点一点的扔到火盆里,担心扔的多了,纸钱烧的不干净。
夜深人静的时候,守灵的宫人全都退下,福安跪在清河身边看着抬头灵位,忽的开口与清河说话。她哭的太多,喉咙有几分沙哑:“我一直都在嫉妒,为什么同样是庶出的公主,你过得却比我好。这是我想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当太后临走前死死抓住你手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你是太后唯一的亲孙女,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就算是庶出也比我高贵,而我又算什么。”
清河对这个话题没什么想法:“你要是早点想开,也不会纠结这么多年。”
灵堂上点了很多粗大的白色蜡烛,风吹了进来,蜡烛的烛火忽明忽暗,映衬的福安的脸色暗了不少:“钻进了牛角尖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想开这些呢。我都很羡慕你,又很嫉妒你,因为你拥有了我无法拥有的一切,可是看着今时今日的你我忽然明白你也没什么值得让人羡慕的地方,或许在我羡慕你的同时,你也在羡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