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很甜,她觉得幸福极了。
她情不自禁地拥抱许履文,轻声恳求:“别走,别抛下我。”
可是突然间,她回过头,看到了夏一。
他站在灰蒙蒙的路灯下,目光悲伤地凝视着她。
她的心突然狠狠地揪疼起来。
很疼,很疼。
她蓦地惊醒过来。
心还在疼。
屋子里漆黑一片,客厅里亮着微弱的壁灯,令小想缓缓回过神来,眼睛渐渐适应了这算不上彻底的黑,这才发现夏一就躺在自己身边。大约是害怕她多心,被子只盖着她,自己却只微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侧躺在被子外。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
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几天不见,夏一开始蓄起了细细的胡须,这让他整张脸看上去显得成熟多了,无端端地平添几许沧桑感。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
突然听到客厅里有动静,屏息一听,像是有人在哭泣着说话,于是轻轻掀开被子起身。
踱到门边就看到了一个男人,黑色的皮夹克,乱糟糟的鬈发,正伏在娜拉身边哭泣。
灯光太过灰暗,看不清娜拉的表情。
只见男人拿起娜拉的手,一下一下地狠狠掌掴自己的脸。
良久,娜拉终于哭出声来,抱住了男人。
令小想看得呆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男人就是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细细想来,从娜拉的话里,这样的事情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令小想心里有点愤慨,这种人渣,干吗原谅他?
突然听到耳际有人轻声说:“她很爱他。”
令小想吃了一惊,蓦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夏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与她一同默默目睹了一场言归于好的情景剧。
令小想不服气:“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爱的?”
夏一的目光在微弱光线里落到令小想身上,这目光那么熟悉,让令小想的心不禁轻轻疾跳一下。
只听得夏一静静地说:“等你爱上,你就知道了。有时候,爱就是这么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令小想微微牵动嘴角:“从小斯小敏就教育我,再怎么爱一个人,也只以七分为限。”
斯小敏语录第四条:爱一个人,至多七分,三分留来爱自己。
斯小敏那一年十五岁。她成长得飞快,身体以及心智。她热衷于打扮,渐渐成为个中高手,几块钱的男式大背心,被她用几枚回形针东钉一针西钉一针,顿时变得美貌性感无比。
周末和令小想上街去捡易拉罐和收废旧报刊,明明是去讨营生,偏偏斯小敏像皇后出巡,趾高气扬。怪不得她,总有那么一两个笨手笨脚的男生,肯看她脸色,让她呼来喝去,仿佛也是一种荣幸。
令小想年纪虽小,却也深深羡慕。哪里像自己那个小同桌,偶尔自己的手臂超过三八线还要被他用铅笔盒死敲。
在令小想漫长得连自己都不耐烦的青春里,她一直幻想着有一个男生,能够像斯小敏的裙下之臣的任何之一,捧她如暗夜星,天上月。
但是没有。
这让她深深自卑。
斯小敏去省城的那一年,她十四岁,开始在学校寄宿。宿舍里有一半的女生偷偷早恋,除了她,每一个人都收到过男生写来的小字条。
只有她。
爱之极限(6)
为了掩饰心里的那点难过和绝望,她努力保持着一副高傲冷淡的模样。
她用灰姑娘的故事来安慰自己,总有一天,会有王子驾着南瓜车带着水晶鞋前来。
可是,等待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儿啊。
她差点儿以为,许履文是。
她问夏一:“你恋爱过吗?”
夏一弯起嘴角笑:“那还用说,十二岁时就有女生给我写字条。”
令小想白他一眼:“瞧你那得意样,什么了不起的。小女生就只会看皮相。”
夏一假装受伤地撇撇嘴:“好吧,除了美色我一无所有。”他甜甜地笑起来,“但是姐姐你连美色也没有,该怎么办好?”
令小想恼羞成怒,抬起脚就踢过去,夏一敏捷地闪开身子,仍然嬉皮笑脸:“如果姐姐实在支撑不下去,我勉为其难地,把你收了,也没关系。我这人,就是好说话。”
令小想哭笑不得,只得喝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巴。”
两人嬉笑一阵,目光再往客厅里看去。
那对怨偶已经冰释前嫌,开始亲吻起来。
令小想一阵羞赧,只听得夏一暗哑了嗓子叫:“小想……”
令小想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是恰好给了夏一可乘之机。他就距她咫尺,彼此鼻息可闻,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轻轻吻住了她。
令小想脑子里轰的一声,刹那间全身都僵硬起来。理智告诉她,推开推开。
可是这暗夜,这微明的光亮,不知道为什么,她像受了蛊惑般,懵懂地任他亲吻着。
他那么温柔,温柔得让她的心跟着牵动起来。
突然间听到他轻喝:“姐姐,闭上眼睛!”
理智一下子便恢复过来。她猛地推开他,气急败坏地嚷:“你疯了啊!”
不敢再看他,抬脚走进客厅里去。
听到动静,客厅里的两人急忙分开了,娜拉看到她,笑了。
令小想不客气地打量着男人。不,正确地来说,是个男孩。
长得不错。现在的小男生就是长得好看,令小想懊恼地想,有事无事,长那么帅干吗。
令小想威胁他:“下次再得罪咱娜拉,有你好看。”
男孩笑道:“好,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娜拉说:“令小想,斯小敏的妹妹。”
男孩恍然:“那个老爱戴帽子的女记者吗?哦,难怪有点儿像。”
令小想问:“斯小敏很爱戴帽子吗?”
娜拉答道:“倒真是呢。每次见她,她都戴帽子。她的帽子很漂亮的。”
令小想微微牵动嘴角笑,斯小敏的东西,哪一件不漂亮。
关于戴帽子,夏一是这么解释的:“喜欢戴帽子的人没有安全感。”
令小想不服气:“斯小敏只是爱漂亮。”
夏一反问:“真的吗?”
令小想语塞。
也许夏一说得对。斯小敏再强悍,内心里也许仍然是茫然的,软弱的。她没有大山倚靠,无岸可栖,归根结底也不过大海里漂着的浮木。
夏一说:“喂,我的酒吧平安夜正式开张,你要不要去捧场?”
令小想说:“不去。”
这个讨厌的小屁孩,她应该离他远点儿。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清楚明白地嗅到了自他身上发出的危险气息。这让她感到害怕,不由自主地想要退缩。
但至平安夜,她还是买了礼物前去。
她不知道送什么才好,犹豫了半天,决定买块表。挑了好久,加上手里的钱也不多买了一块两千八百八十的,有点贵,她想,但是还是买了下来。
她打车找到地方。
这才发现酒吧名字叫做想想。
她的心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夏一在门口等她。
笑得像个孩子。
大约猜出她的心思,他白了她一眼,说:“纯属觉得好听。别自作多情。”
爱之极限(7)
她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他对她始终有点意思,她又不是不懂。只不过他既然要遮掩,虽然这遮掩也是为了她,她也乐得装傻。
她对他固然没有感情,但她难免没有自私之心,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是能让人感觉安心的。就像车上的备胎,坐在疾弛的车里,想到车后挂着一个这样的东西,就有了前行的底气。
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她有心想甩开他,但一犹豫间,便已失去拒绝的最佳机会。
酒吧出乎意料地极尽奢华。
看着令小想吃惊的样子,夏一解释道:“城市里就是这样,人们喜欢往这种烧钱的地方跑。去的地方档次怎么样,说到底也是身份的象征。”
令小想喃喃地问:“一百万就这么花掉了吗?”
夏一笑笑:“不止,我哥也投了钱,算入个股。这人,还算有良心。”
令小想看他一眼:“原来你真是有钱人。”
夏一眨了眨眼:“怎么样,是不是后悔没从了我?”
令小想轻哼一声:“想得美。”
她转转眼珠子,有点惆怅起来:“这么说,你以后没时间黏着我不放了?”
夏一狡黠一笑:“喂,同学,我是老板,老板的意思就是爱怎么就怎么,所以,很抱歉,你可能还要继续忍受我的骚扰。”
令小想做出一副恐慌的表情:“怎么办,这种悲惨的生活什么时候会结束?”
心里却莫名地涌过一丝欢喜。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不不不,她只是害怕,她害怕又会只剩下一个人。全世界,漫无边际都是人群,却没有一个,是她可以依赖的。
这么想着,手不由自主地就握紧了夏一。
有女孩迎上前来,熟络且撒娇地一把挽住夏一的手:“夏一!”声音嗲得不得了,令小想只觉浑身汗毛直愣愣地立起来。
女孩化着浓妆,酒吧里开着暖空调,女孩穿着短裙,露出修长的腿。贴身的低胸黑T恤,一对*呼之欲出。
令小想有点不服气,什么了不起,谁没有啊。
女孩看到了令小想,眼神轻蔑:“这谁啊,夏一。”
令小想想挣脱开夏一的手,夏一却不肯。
夏一说:“这是令小想。”
他没介绍她是他姐姐,这让令小想的心里倏忽就好受了许多。
女孩有点不高兴:“我朋友在那边,夏一过去喝一杯吧,人家特意来捧场的。”
夏一说:“好的,我待会儿过去。”他笑起来,哄她,“乖,你先过去啊,乖啦。”
他的语气一好听,女孩顿时就高兴了。
她一走,夏一就扬扬得意地看一眼令小想:“怎么样,见识了我的魅力没有?基本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令小想不理他,说:“我有礼物送你。”
夏一说:“如果你答应我明晚来酒吧与我共度圣诞,就是送我最好的礼物了。”
令小想假装不懂:“别担心,会有人陪姐姐过圣诞的。”
她取出手表,坚持为夏一戴上,说:“我差点儿就不想送你了。我真以为你是一个推销员,那么送这份礼物你已经很体面了。可如今你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我的礼物就有点拿不上台面了。算了,你就将就将就吧。”
表戴好了,令小想满意地看了看,说:“我要走了。”
夏一恋恋不舍:“这么快啊。”
令小想说:“反正你今晚会很忙,哪有空理我。”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