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慧茹略显凝重的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任萍睁开眼,旋即有一双女性的脚踏入她的视线。“累了还不去休息?发生什么事情了。”许慧茹坐了下来,仍然是叫了一壶茉莉花茶。最近她迷上了这种茉莉花的香味儿,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花香和茶香。有时候邹云顺回家会微微蹙一蹙眉毛,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这种香味有些敏感。
任萍缓缓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苦香的液体顺着她的舌尖滑了下去。她看着许慧茹最近新冒出的黑眼圈,说:“你晚上没睡好?这么憔悴!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关于老邹的,一个是关于唐麟泽的,你先听哪一个?”
“明知故问。”许慧茹说。
任萍坐直了身子,告诉她:“昨天我看见老邹去太平间认领她的尸体了。”
“阿弥陀佛,终于领走了。火化了吗?”
“我又不是私家侦探,我哪里知道。”任萍挑挑眉。
“那后面那件事情呢?关于老唐的。我看你今天叫我这么早出来,多半是因为这个。”许慧茹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一猜即中。她察言观色的水准虽然不及任萍,但这个明显的症结所在,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任萍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她的鼻梁挺直,皱起的眉峰和鼻梁的交界处形成了一座气势逼人的小山,让许慧茹看到事态也许真的有些严重了。任萍说:“也是昨天晚上,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麟泽突然说自己和老邹一块儿约了吃晚饭。于是我当时就到太平间去找老邹问这件事情,他说晚上有事,并没有答应麟泽。我很纳闷,就请了几个钟头的假回家。我坐在沙发上足足等了三个半小时,他才回来。”
第95节:手机(2)
“你没问他去哪里了吗?”
“他自己既然不说,我又何必问?只是我想象得出来,这里边一定是有什么他不愿意让我知道的事情。”任萍分析得头头是道。
许慧茹摇摇头:“你和老唐结婚这么多年了,应该了解他的为人。我看他不像那种人,一定是你误会了吧。”
任萍额间的山峰登时突兀而陡峭起来,有些挖苦地说:“光看表面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自从我们做了那件事情之后,还不是你做你的大学教授我做我的白衣天使。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即便是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知道我的丈夫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最近的行事越来越古怪,经常独自一个人快活地翘起二郎腿,在哼唱着流行歌曲。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许慧茹一听见“那件事”便稍稍一怔,半天没说话。许久,她才轻轻开口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任萍摇摇头说:“说实话,本来我打算学你的样子,找个私家侦探调查他。可是你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仔细考虑了很久。我是很爱麟泽的,我珍惜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情份。我害怕如果调查出来的结果真是那样,我一定会接受不了。”
“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你先不要妄加推测,找个时间和老唐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这三个半小时不能做他背叛你的凭据啊。你想得太多了。”许慧茹自从“那件事”之后,心态突然平和了很多,她胖而圆的脸上显出一种富贵的姿态,虽然有两道黑眼圈,却也看上去像个天性随和的人。
“但愿你说的是对的。”任萍无力地垂下了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许慧茹喝了杯茶,告诉任萍:“上次你要我找的东西,我没找到。”
“哦?那么要紧的东西,怎么……”
“我去看过了,那儿都搬空了。别说一瓶药,连半张纸片都没留下。既然他都已经领了尸体去火化了,你我也不用担心了。”
“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不安。”任萍疲惫的面孔开始警觉起来,似乎预警到某种危险即将来临。
第96节:手机(3)
许慧茹轻轻地笑了一下,“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看你是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走吧,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觉,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的。”
任萍拗不过她,只得随许慧茹一同结了账,和她并排往家的方向走去。太阳初升,空气清爽,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样子。路边的树木和草坪都裹着一层新绿,看一眼,便从眼里舒畅到心里。任萍伸了伸腿脚,值了一夜的班,四肢都有些麻木了。他们学医的人最重修身养性,她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胸臆中的不快之意顿时消散了不少。
许慧茹说得对,也许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了。睡意袭来,她的脚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许慧茹拉住了她的手,说:“我看还是打车回去吧,你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了。”
任萍点点头:“我困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她的同伴随即招手拦了辆计程车,将任萍送回了家。她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踩在自家的地毯上好像如履云端。许慧茹帮她铺好了被子,扶她上床。任萍的睡姿仍然像个孩子,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口中呓语道:“麟泽、麟泽……”
许慧茹无奈地摇摇头,并不多作停留,只帮她将门锁好,径自走了出去。
下课铃终于如少数人期盼的那样,按时敲响了。丁薇觉得这两节课就像是把自己放在药罐里熬,又苦涩又难受,一不小心还会被烫伤。她看见唐麟泽搜索式的目光朝她这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随即拎着他的黑色公文包走出了教室。丁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唐麟泽含着笑,和下课的学生们点了点头,径自向办公室走去。他的办公室离邹云顺的挺远,一个在走廊东头,一个在西侧。他从西侧的楼梯上来,思忖着要不要向邹云顺探探口风。昨晚他本是约了丁薇一块儿吃饭的,谁知道任萍的一番查勤让他阴差阳错地欠了邹云顺一顿饭。他顺道踱进了邹云顺的办公室里,发现他并不在。另外一位老师告诉他:邹主任今天请了假,好像是去赴什么人的追悼会了。
第97节:手机(4)
他谢过了那位老师,从公文包中摸出那瓶显得有些破旧的小药瓶,放在了邹云顺的办公桌上。他问过房东太太,得知这是从陈嶙的床头柜里滚出来的药。而陈嶙的手机号码显示的又是办公室总机的号码,再加上许慧茹那通说要和邹云顺离婚的电话,并且今天邹云顺居然请假去参加什么追悼会——除了邹云顺,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和陈嶙会有关联。
唐麟泽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径直走了出去。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旁,好像那个守株待兔的农人,等着兔子自己撞树。就是不知道这只兔子,会不会上钩呢?他掏了根香烟,伴随着时钟滴答的微吟,一口一口地吸。最近事情多,吸烟的频率也逐渐增加起来。突然的,他想起年轻的时候妻子任萍对他说的一句话:“你要是想要孩子的话,可不许抽烟了。抽烟会减少精子的数量……”他忙捻熄了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有些懊恼地把香烟盒抛在了桌上。
孩子,孩子……这个词语就像是一只手,每刻不停歇地揪着他的心。他何尝愿意背叛妻子去找另一个女人。他是爱她的,十几年来如一日。只是看着同事们的子女一天天长大,日渐成人,自己不免有膝下荒凉之感。十五年前自从任萍小产后听到她不能再生育的消息后他便已经心如死灰,如今不知道为什么,步入中年,荣誉、地位、金钱……几乎什么都有了,可是他仍然觉得生活少了些什么。孩子是家庭的调味剂,有了孩子他才知道原来家庭中还有除了夫妻恩爱的另一种无穷尽的快乐。于是,要一个孩子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得几乎攫取了他所有的思绪,厄住了他平缓的呼吸。他开始在心中谋划着如何去让自己得到一个孩子——属于自己的,睡梦中会吧唧着小嘴,露出甜美微笑的孩子。
他的目光注视到书桌下夹的一张名单,是花名册的复印件。唐麟泽死死地盯着丁薇的名字,转过几排是辛子乔的。他蹙了蹙眉心,终于做了一个让步。好吧,只要她答应给自己生个孩子,他并不在乎她究竟和什么人交往。
第98节:手机(5)
这个问题解决完了,他的眉毛仍是蹙得紧紧的。昨天夜里的苦肉计虽然临时奏效,任萍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今晚回去该面对的如同一场法庭审判。任萍是个心如发丝一样细致的女人,聪明慧黠。他了解任萍,平常的时候是个青苹果,而日照久了,也会转瞬通红。他叹了口气,女人啊,真是一种可怕的动物。
而拉拢邹云顺让他的支撑顺利到手又是横亘在面前的一个问题。现在他三座大山压顶,任是有千般本事,也不由得他不累。唐麟泽瘫在椅背上,将身体的重心都向后仰,轻轻摇一摇,稍稍感觉有些惬意了。他的眼皮在此时突兀地跳动了几下,只是几下而已,却把唐麟泽一副闲适的心情搅坏了。
随即,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唐麟泽微微一怔,伸手接了过来。
“喂,”那边是邹云顺的声音:“老唐在不在?”
唐麟泽答应了一声:“我在的。”矛盾是要个个歼灭的嘛,邹云顺终于回来了,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仍是平缓得好像一湖静止的水,可是从电话铃急促的声音可以看出来,邹云顺一定是屁股还没坐热,便打了这个电话给他。他揉了揉刚刚跳动过的眼皮,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有空吗?”
他笑了笑,“邹主任吩咐,我当然有空。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邹云顺在电话那边咳了一下,随即笑道:“昨晚的那顿饭,我没记错的话可以挪到今天中午吗?”
“原来你是来蹭饭的!”他嘴上说着,却心知肚明邹云顺想做什么。学校办公室人多嘴杂,说这种不能见光的事情,当然要找一个僻静之所,慢慢儿地说。“现在就走吗?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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