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只穿着这个不冷吗?在雨里淋得落汤鸡似的,不难受吗?
雨声风声适时地更大,一片雨吹进廊内,薛沐风顺势站在外侧,双手护住沉璧。沉璧心中一颤,难过地闭上眼睛,叹气道:“回我屋里换身衣服,当心着凉。”
沉璧有些畏寒,屋里已烧上了暖炉,一推门便有融融暖意。
薛沐风站在角落里脱下湿衣,沉璧兑了盆温水,拿手巾给他擦身。薛沐风示意自己来,沉璧淡淡道:“自己擦不方便也不舒服,我来吧。”
温热的手巾覆上冰冷的躯体,浓浓的舒适袭来,薛沐风仿佛回到了当年被景澜从沐雨河上救起,扔进桶里洗热水澡的时候。
沉璧修长白皙的指节缓缓划过武人古铜色的坚实臂膀、胸膛、腰腹,薛沐风思及此,心中微有紧张,双手尴尬地放在身侧,时而握拳,时而张开。
沉璧欲弯腰给他擦腿,薛沐风扛不住了,拉起他的手,“剩下我来,够得着。”
近在咫尺的脸泛着尴尬的红,沉璧将手巾塞到薛沐风手里,转身,“先给你找身我的衣服。”回头一瞥薛沐风腰下,“那里也脱了,那里最是重要。”
薛沐风脸色烧红。
匆匆擦完身,裹上沉璧的衣服,虽略显短小,但上面有属于沉璧的味道,又与他在如想阁时的味道不同,让薛沐风很安心。
二人沉默坐了一时,突然敲门声响,“沉璧,是我。”
沉璧明显松了口气,起身开门。穆审言端着托盘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往屋里看的意思,“你的药。我叫李直在厨房那边拖着他们,你尽管放心。”
沉璧感激道:“多谢。”
穆审言走了,沉璧把药放在桌上,薛沐风道:“有人监视你们?”
“并非监视。但此间下人都是东家老爷的人,我们平日的举动,他们自然会报上去。不让他们知道你来,只为少点麻烦。”
药碗摆了三个,还有几粒药丸,沉璧眉头皱也不皱一下,一一喝掉吃掉,又从旁边柜子里取了两颗蜜饯塞进嘴里。
薛沐风蹙眉,“这是什么药?”
沉璧垂下头,“安胎的。”
“这么多?主人每次只用一碗。”
沉璧脸色暗淡,“我出身不同,药自然也不同。”那样的身体不易怀胎,即便侥幸怀上也坐胎不稳,常有滑胎之险。陆冉为了保他这一胎,简直把他养成了药罐子。
薛沐风原本是怕有人借药加害于他,不想又提起他的伤心事,心中暗骂自己多嘴。
又沉默了一阵,沉璧突然道:“薛沐风,今日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以后你别来了。”
薛沐风震惊地抬起头。
沉璧将为陆冉怀胎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道:“我已打算好了,孩子出生后就离开京城,另外谋划个生计。希望是儿子吧,生了女儿,该跟着我受罪了。”
“你……真要离开京城?”
沉璧苦笑,“我在京城到底也算是个名人,如今不干这行了,继续留在这,不过图添笑柄,受人唾骂。”
“不会的,我……”
“薛沐风,我已选了这条路,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地过吧。”看着那人欲言又止却始终做不了决定的神色,沉璧笑了,“能认识你,我很高兴。”起身打开柜子,“这里实在不方便留你,现下雨小了,我给你一件蓑衣,就此别过吧。”
“你……”薛沐风跟着站起来。
“我不再是如想阁的那个我了,因此也没理由与你这样下去。”
给了他足足三年的时间,再木讷的人也该有所打算。其实最近以来,他已经明白了薛沐风心中所虑,不过是犹豫二字。既然如此,他宁可挥剑断情,一了百了。
有一分犹豫,他都不要,也要不起。
蓑衣交到手上,沉璧道:“薛沐风,后会无期了。”
薛沐风垂头看着手上的东西,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做,可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眼前的沉璧似乎跟从前又不一样了,那么冷酷,那么决绝。好像心里什么都装不下。
对于沉璧,他希望的是他不再做小倌,随便做些什么别的,只要是正经营生都好。他会帮他,照顾他,与他一起吃喝玩乐。等到时机成熟,像……景澜与程有那样也好。
但他不想惹沉璧生气,所以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一如此刻。
“我……无需蓑衣。你好好保重。”
到墙角拾起自己的湿衣,薛沐风走出门外,一个纵身便消失不见,仿佛夜鹰隐藏于夜幕雨帘。
沉璧傻傻地看着雨,任雨水冲进屋里,任打开的房门被风刮着前后摇摆,无知无觉。
第二日早饭时不见沉璧,穆审言去敲门,沉璧说自己睡得晚,要再睡一时不去吃了。穆审言便不再打扰。用饭时,李直一直对昨晚突然出现的沉璧的熟人很感兴趣,数次旁敲侧击,想打听点消息。穆审言无奈,给李直嘴里塞了个鸡蛋,道:“我与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但据我猜测,那人应是景右相府上的薛大人。”
李直吃着鸡蛋不便发声,便睁大眼以示震惊。
穆审言扑哧一笑,接着道:“坊间传言,沉璧与薛大人有情。”
李直双眼瞪得更大。
穆审言笑得露了牙,倒也风流倜傥,“谁知道呢。别人*,我们不该问。快吃吧。”
刚拎了两个大包袱抖了一抖就又收了回去,李直很不满,知道穆审言是故意的。因此不再理他,只顾闷头吃饭。
不想到了午饭时沉璧又没来,穆审言再去敲门,半天不得应答,心道不好。
和李直一起撞开门,进去一看,沉璧昏倒在床上,面色苍白。一摸额头身上,滚烫得厉害。穆审言大惊,推着李直,“快快快,叫武伯请大夫!”
第27章 结义破城
沉璧这回实在时运不济:一向不怎么走动的陆冉正好出门,小院里的大夫告了两日假回家祭祖——谁能料到竟会突然出这事?武伯也吓坏了,他只听陆冉一人命令,如今陆冉不在,无人禀告,只好进城先找个大夫来救急。
大夫一看,说是受了风寒,夜里发起高烧,又因怀胎用药身体极虚,病势沉重。偏偏沉壁状况特殊,前头药用得复杂,看不到药方,便无法配不相冲的退烧药。若一日之内能想办法退下烧来,尚有一线生机。否则……总之,尽人事,听天命。
穆审言与李直一对视,既然只有这一个办法,那么拼了命也要一试。
这院里除穆审言、李直与管事武伯外,统共就还剩一个厨娘三个小侍,能用的人全围在沉璧床边,给他严严实实裹了三层冬天最厚的棉被,用浸过冷水的手巾冰额头——穆审言想的办法,看沉璧那毫无生机的模样,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吧。
武伯、厨娘并小侍到底还有各人的事要做,又并非是专门伺候沉璧等人的,到了夜里更要睡觉,便顾不上这边,屋里渐渐地就剩下穆审言与李直二人。
穆审言一次又一次地摸沉璧的额头身体,温度犹高,急得他肚子跟着疼了几次,却仍坚守着,一次又一次地撤下旧帕子,换上新帕子。
李直不如他会照料人,便负责换水拧帕子。一次换水进来见穆审言坐在床边一脸难受,便着急地把水盆一放,上前扶着他的肩道:“你回屋歇着吧,这有我。”
穆审言只管摇头,又摸了摸沉璧的脸。
李直担心道:“马上八个月了,晚饭没好好吃,一天都在忙,你挺不住的,快去歇歇。别弄得沉璧没好,你又倒了。”
穆审言抬起头,温文尔雅的面庞对着李直一笑,下巴一点李直圆隆耸立的肚腹,“你这肚子可比我的还大半个月呢,搅了一天井水,该休息的是你。”
李直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我……我身体比你壮。”
“别逞强,你现下胎儿正往下走,难受得厉害,我都知道。”
李直下意识低头,确实,肚子靠下了不少,下腹尤显得又大又圆又突兀。从前他肚子虽大,但一直都向前方挺着,虽累一些,但比起自八个月后胎儿往盆骨处钻的疼痛和难受要好。今天又忙又乱,穆审言不说没觉得,这下一说,他才感觉到两条腿和肚子都僵了。
看着灯下穆审言温柔关怀的模样,李直的脸微微泛红。
“到时候你也一样,现在不休息,到时候更难受,你……”
“罢了。”穆审言打断他,撑腰挺了挺肚子,好像舒服了些,“你我既都劝不动对方,就一起留下,我们再累再难受,也比沉璧好。”
“嗯!”李直使劲儿点头,穆审言的话总能说到他心坎上。
穆审言与李直一夜没睡,黎明时沉璧依然昏迷,可经穆审言反复检查,确定有退烧的迹象。又坚持到中午,似乎又退了一些。
午饭后大夫终于祭祖归来,大伙儿仿佛看到了神仙。
大夫即刻配药,又给穆审言、李直安了胎,并连连称赞他二人,若非坚持冷水退烧,此时沉璧早没命了。
傍晚,沉璧终于醒了一次,但迷迷糊糊地很快又睡了过去。大夫断言他已无大碍,只剩修养,穆审言与李直才终于安心回房。
两人一路走,沉默无言。
穆审言的房间先到,他转身推门,见李直站在那不走,便又回过身,问:“有事?”
“啊?”李直一愣,“我、我看你进去再走。”
穆审言温柔一笑,“都到门口了,你走吧,让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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