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光明露出一脸难辩真假的笑容。他在想:他要的是他的利益,我难道要用我的前途换取你的利益?董副厂长太低估秦光明了。
严昌泰心神烦躁地坐靠在病床上,段玉刚在给他把脉:这会儿是一分钟七十二下。挺好的,师傅。严昌泰像没听见一样:你就不觉着自己有错?段玉刚小声嘀咕:除了不该把您气病了,我什么错都没有。严昌泰叹了一口气:眼看就二十五的人了,老话说三岁牤牛十八岁汉子,现在靠挥拳头吃不开了。
我不是爱挥拳头的人,我就恨老皮仗着他爹吆五喝六的,师傅,您在医院里歇着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等着厂里处理结果,老皮的处理要是比我轻,我没完,接着折腾。段玉刚的犟劲由上来了。严昌泰指着他:你要气死我是吧?
段玉刚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我这不是气您,要是拿爹说事儿,轮得上老皮吗,我爸和您是天海化工厂的*吧,我爸当市劳模时,老皮他爸还不知在哪儿转筋呢。提到他爸,严昌泰更恼火:你要还知道是你爸的儿子,你就给我消停下来,让你爸妈在地底下少为你操点心。
段玉刚一下子沉默了。严昌泰缓了口气:还有,你以后离小丁远点,自己还没媳妇呢,别惹一身臊。段玉刚忙辩解:我没有。师傅,其实小丁人不错。以前那事也不是她的错。严昌泰不想多听,坚决地打住:谁的错我不管,至少是因为她,你大师兄才进去的。
段玉刚沉默了。
严昌泰起身:玉刚呵,现在咱车间什么处境你不明白吗,不出事儿人家还要解散咱们呢。段玉刚懂事地点头:我当然明白了,这几个月我在产量上保证盯住了,让新来的侯厂长看看,也让您在年底总结会上说话硬气。
严昌泰脸上有了笑容:好小子,这话对我来说比吃药管用,你和光明要一条心,咱这一亩三分地才能保的住。段玉刚看见老严笑了,立刻豁然开朗:师傅,您别生气了,我办件让您高兴的事吧,咱出院回家怎么样?
严昌泰高兴地问:能行?
段玉刚:我知道您在这儿待不住。回家休养和在这儿休养还不是一样。严昌泰开心地笑了,疼爱地给了他一巴掌:就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您等会儿。段玉刚一溜烟跑出病房。
段玉刚拿着几张单子匆匆走来,在拐角处,正好碰见满晓星。满晓星听说老严要出院很惊讶。段毅刚说我师傅是无产阶级劳动者,比你们文化人的身子骨硬实多了。怎么着?你胳膊早不痛了吧。还接着泡病号呢?
满晓星被噎的够戗,停住了脚步: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本来我也不想住院,是秦主任非要安排住院的。
段玉刚疑惑:哦?你很听他的话嘛!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她意识到自己住在医院给段玉刚带来了很多麻烦,虽然这不是自己的初衷,但毕竟使自己陷入了很不光彩的境地,她感到从那个走进这个工厂生活就变的复杂了,她自以为读了几年的大学丰富了自己,但她发现书本上的知识几乎都在这里又不上。她很迷茫。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们的八十年代 第一章(23)
段玉刚陪着严昌泰正往外走。秦光明三步并做两步迎了上来:师傅……您怎么出院了?玉刚,你是不是二百五啊?
段玉刚刚要反驳。严昌泰摆摆手不怪他:是我要出院的。
秦光明着急地:师傅,您这心脏病可是落下根儿了,您别不在意。严昌泰:我待不住,医院纯粹糊弄人,躺在那儿一天,也就是喂你点药吃。其他就剩下三饱一倒,跟蹲监狱差不多。医生的话不能不听,大夫说了,您得好好静养观察。秦光明说着就要往回拽老严。段玉刚实在忍不住了:在哪儿静养不是养?回家总比这儿舒坦。秦光明火了:回家有医生吗?出了问题怎么办?我就知道你小子在这儿没好事。
严昌泰觉得秦光明有些小题大做,很不耐烦:行了,回家我也养着。我可受不了医院这待遇,不是老爷们待的地儿。他说完就走,秦光明紧随其后。他原以为老严可以在医院住上一段,厂里鉴于他的身体状况就会调整他的工作,他自然地就坐上了主任的宝座。哪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于是他仍然不甘心:您不住院也可以,但您得答应我,踏踏实实在家里养病,歇到年底。
严昌泰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大笑:那不是要我老命吗,顶多再歇两天我就去上班,谁也甭拦我,就这么定了,马上就到九月一号了,赶紧开车生产。对了,光明,你快跟我说说,厂里怎么处理玉刚。秦光明赶紧充好人:本来厂里要严肃处理他的,我跟他们急了,最后结果是玉刚通报批评,皮军记过一次。
严昌泰松了口气:光明……师傅……谢谢你。玉刚骑车带我。
秦光明赶紧扶着严昌泰:还是我陪您回去吧。段玉刚冷眼看着秦光明说:赶紧回吧,楼上还有人等着你哪!说着推开秦光明扶严昌泰走了。
秦光明的感觉很没趣。
秦光明转身来到满晓星的病房前,推开门已是人去屋空,他扭身向值班护士询问:大夫,十一床的病人呢?就是我们厂胳膊脱臼的那个小姑娘。护士说:出院了,刚办完的手续。
秦光明大感惊讶。他深深地感到一切都不会像他算计的那么简单,有些事情的变化就在转瞬之间,他该冷静的思考一下对策。秦光明回到办公室,找来大汪。在四车间只有大汪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因为他是比较自私,而且家庭负担很重,略施小惠就可以成为他打入他们内部的奸细,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秦光明关切地说:老人动手术,光发愁没有用,四季度的特困补助我去给你办,你先写个申请报告,我争取给你弄个甲等补助。大汪感激地差点跪下:秦主任,我谢谢您。
他乘虚而入:光靠补助也不是个事,别人看着还眼红。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以后多加几个班,别老跟在玉刚后面瞎闹。大汪咧嘴笑着。
以后你要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随时反映给领导,尤其是玉刚的表现。秦光明看着大汪的反应。大汪迟疑:那……那不成了……秦光明马上沉下脸子:这不是打小汇报,是为了段玉刚好,我信任你是因为看在你父母的面上,他们都是从咱厂退休走的,是两个老实人。你不主动要求进步,我也帮不了你。
大汪艰难地点点头。秦光明知道大汪不会放弃这些利益,狡猾地把口气一变:你别以为我要把玉刚怎么的,我是担心他出事,他是个狗脾气,我要是明着问他管他,肯定得吵起来,那样会让我不好开展工作,你帮我了解情况,便于我暗中帮助他调教他,咱们都是为他好,明白吗。
大汪释然地笑了:你要这样说,没问题。
秦光明也笑了,笑得很阴险
我们的八十年代 第二章(1)
天海化工厂的办公楼外的宣传橱窗上赫然贴着两张通告:《关于皮军的处分通报》,《关于段玉刚的处分通报》。端着饭盆打饭的工人们围在橱窗前观看。丁惠茹从人群中挤出来,独自坐在花池边低头吃饭,心情非常忧郁。她感觉是自己害了心爱的人。这时段玉刚从休息室里出来,坐到一边。丁慧茹凑过来小心地提醒他:处分通报贴出来了。
段玉刚头都没抬,淡淡地回答:知道了。我是通报批评,皮军记大过丁惠茹没想到段玉刚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心里稍稍放心些:厂里还是挺公正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说完,眼圈有些发红。段玉刚真怕她当着这么多人哭哭啼啼,又弄个不明不白:你一说话就让人窝火,哥们姐们之间提谢谢不就远。丁惠茹赌气说:你跟我从来也没走近过,是我上赶着想美事儿呢。段玉刚想一想还是宽慰她:那天晚上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咱俩谁都别往心里去。
丁惠茹低声地:是呵,你有心吗。
段玉刚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上她的自尊。他不爱她,但决不讨厌她,她对他的情意段玉刚都一一记着,所以当有人欺负她时段玉刚就要挺身而出,他是条汉子。他看丁慧茹暗自神伤,就哄她说你要是喜欢跳舞,星期六晚上去我哥们家。
我不喜欢跳舞。段玉刚讪讪地站起身,准备离去。丁惠茹突然在他背后说:哎,你较了半天劲,突然又去给满晓星道歉,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段玉刚说:不是,人家够义气。丁惠茹醋意浓浓:跟她还没见过两面呢,就知道她义气了,发展得够快。
段玉刚不想和他解释,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小猫迎面匆匆走过来。段哥,大汪他爸胃癌要动手术,他为钱愁得牙都肿了。
是吗,要动手术了?那咱得给他凑点钱。
这事还得你张罗张罗行吗。
没问题!段玉刚借机离开了是非之地。
几个青工眉开眼笑地簇拥着晃悠走进屋,晃悠把手里的钱放到桌上:这月的奖金下来了,基本奖是三十,超产奖每吨二十,玉刚你们班超了七吨,一百四十块钱四个人分,我们班超了四吨,小猫你们班超了三吨,丁儿,你拿二线奖四十,账在这儿了,大伙心明眼亮,闻安,你把钱给大伙分了。
众人发出一片欢呼声,闻安按照奖金明细表开始发钱,大家签字领钱。老兄弟拿着钱感慨说:我有个表哥,大学毕业进了研究所,前几天我妈过生日请客,他来了我问他一个月挣多少,开始他还挺牛,说是工资五十六,每月有七块钱奖金,我告他我光是奖金就拿了五六十,他一下子瘪茄子了。
闻安美滋滋说:是呀,要不现在都说脑体倒挂——做导弹的不如卖茶鸡蛋的呢。段玉刚冲老兄弟一笑:钱多,美是吧?然后冲小猫使了个眼色。小猫会意地把大汪叫出了休息室。段玉刚亲亲嗓子:说件事儿,大汪他爸胃癌要动手术缺钱,咱们伸把手,我的意思是每人最少拿十五,多了更好,我拿三十。
晃悠:我跟你一样。
闻安:我拿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