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跟着说道:“我不就是这么说他,他偏要忙着折腾。槐子,你洗过澡了,甭再跟着弄一身汗。”
郑长河将手中的火把也举过去帮着照,青木和张槐嘀咕了一会,又回头对娘和菊花笑道:“就好了。我不过是把桶和那挡板钉结实些,旁的地方也没坏,不用送去修。”
刘云岚听他这么说忙道:“我去舀水你忙完了就过来洗。”说着转身进屋去了杨氏急忙也跟了过去。
又说笑一会,青木和槐子将打稻机抬进屋,然后自去洗澡。
槐子过来对菊花道:“家去吧,你还没洗澡哩!”
菊花点头,跟郑长河杨氏说了一声,就回去洗澡纳凉。
这晚有些闷热,好似要下雨的样子,可是滚到床上后,触着那润凉的竹簟子菊花顿时觉得心头舒爽,精神一沉,只觉浓浓睡意袭来。
忽觉身边有温热的气息靠近,菊花忙往里翻滚,一边嘟囔道:“槐子哥,离我远点——你就跟个火炉似的。”唉!男人身上血气就是旺,这要是冬天自然要抱着他当暖袋;夏天么,还是隔远点比较好。
张槐看着躲避自己的人儿,很是郁闷。跟菊花恰恰相反这热天,他很喜欢靠近菊花。除了因为成亲不久,自然想亲近黏糊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菊花的身上润凉。
每天晚上吃过饭,菊花会喝一大杯滚热的开水,故意让身上大量出汗,然后用热水一冲洗,出来后那身上就冰凉了。槐子最喜欢搂着她,用手揉捏她那跟面条般柔软的胳膊——凉润润的,特舒坦。
于是菊花就强烈抗议,说他的手心烫人,再说这么揉着捏着往往就有麻烦了。
槐子没法子,只得睡在外面,靠近床沿,一边努力地催眠自己,逼着自己不往菊花那边瞧,一边小声地数鸡——这是菊花教他的,说是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不过今晚怕是因为吃了烧鸡,伙食太好了,难免精力旺盛,数到一千只鸡的时候,他还没睡着,听着床里菊花均匀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日子实在是难捱哩。
很快槐子就没有这种难捱的感觉了,因为夏收季节到了,每天割稻打稻,担谷子挑草,汗流浃背,炽烈的骄阳晒得皮肤成了深麦色,强体力的劳作,使得他每晚上床后,刚想跟菊花说几句贴心的话儿,那眼皮就开始打架,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这时候,菊花就会移到他身边,轻轻地为他摇着扇子,用棉巾为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直到手酸,困倦地睡去。
一直等把早稻收回来,那心才落到实处;待风干扬净的谷子藏入地底的储藏室,心里就更加踏实了。
栽了几亩田的晚稻后,下塘集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今年的夏税比往年涨了四成,这当然是额外摊派的。
四成的税,对于郑家和张家来说,尚能应付,清南村大部分的农户能应付,但对于大多数的乡民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本来因下塘集繁荣起来而增加的一点收入,还不够填这个坑的。那些将田地挂到了李长风名下的农户则暗自庆幸自己的明智抉择。
李长风中举之后,附近有不少农户将田地挂到他的名下,李家如今已经成为这一片的大地主,超过了下塘集的那些大户人家。可是,清南村这么做的农户反而最少。
为啥哩?只要日子能过得去,谁乐意沦为佃户?当然种自己的田地是最好的了。况且前几年税负虽然也重,但胡县令在任六年,并未多加摊派,这几年大家的日子又是一年比一年好,因此,清南村出了个举人老爷,并未使得整个村变成这举人老爷的附属,倒是周围好些村庄的人成了李家的租户、佃农,李家成了他们的东家。
可是,若是这李县令变本加厉地折腾下去,就会逼得大伙放弃自耕农的身份了。
土地兼并就是这么形成的,菊花叹口气想道。
经过吵嚷、抗议,甚至哭闹,给那些收税的官差制造种种麻烦,到最后才不甘不愿地将税交上了,这就是清南村人的策略,不求能制止他的贪念,只求他能不再增加摊派。
将这季税收应付过去后,青木和张槐回来说起下塘集上一片混乱,直摇头叹气,两人忽然一起将目光投向张杨,眼神热烈。
张杨被他们瞧得很不自在,急忙站起来叫道:“我晓得你们想说啥,我明年肯定会尽力去考,真要是考不上也不能怪我哩。哼!哥你当初还劝我说,好好学就成,取不到功名也没啥,如今又盼望我取得功名了?”
张槐笑道:“我们瞧着李家不用为交税的事遭罪,自然眼红,想着你要是也挣一份功名回来,咱就不用担心往后过不下去的时候,将田地白送人。不过想法是好的,也不能逼你拼命不是!”
青木笑眯眯地用哄劝的口气说道:“杨子,你要是也成了举人老爷,那往后张家就是大地主了,你想不发财都难哩。”
张杨鄙夷地说道:“瞧瞧你俩,好歹也读了不少书哩,就为了那些蝇头小利,连青木哥哥都开始学会哄人了。我也不想发财,我倒是想家里别为了交税的事跟那狗官打交道;再有就是,虽然这世上的贪官多,可我就是讨厌这李县令,往后有机会一准把他整死。”
菊花和刘云岚坐在一旁,一边撕山芋茎一边听着他们说话。菊花皱眉道:“这些税负虽然重,也还能应付,我担心的是这作坊——上回那狗官过来怕是有所图谋的,他迟早会打这两间作坊的主意。”
张槐点点头道:“我看也是,他是来探咱的底来了。瞧好了吧,过不多久准就要出花样。”
菊花问道:“你们可想好了?摆在眼前的如今有两条路:一就是将这作坊让给李家;二就是卖给方家经营。不过我觉得还是让方家来经营比较好,他家毕竟有财势有基础——其他各地都建有香肠作坊。李家虽然也能经营,但李长风身为举人,两年后还要参加会试,李长雨也不好大肆经商。往常还可说是卖自家出产的东西,如今怕是不敢做得太过。”
青木点头道:“回头问问他,跟他商量一番。”
菊花叮嘱道:“若是他家舍不得放弃这作坊,就让他接手好了。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村长往常也很照应大伙,这个人情还是要卖的。”她心里还有一番算计,也没说出来。
青木看了妹妹一眼,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张槐吐了口气道:“也好,转让出去身上也轻松些,咱还是一心一意地种田养猪吧。”
菊花微微一笑道:“若是方家来经营这两间作坊,只有比我们经营的更好,下塘集兴旺起来也更加快了;就是李家来经营,也不会太差——顶多还跟先前一样。咱们只要好好地种自己的田,养自己的猪,再把这些出产或卖给作坊,或卖到集上,不也是一样有收入?当初咱们不就是抱这样的心思么!”
青木点头道:“如今方家比旁人更盼望这下塘集火起来。要是再把村里的两间作坊也让给他家,那不用说,他肯定会在这地方花大力气
如今好些商家都是奔他家的名头才来到下塘集哩。就看李长雨咋想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小娃儿的控诉
李长雨咋想的也没跟青木说,但是他却表示李家不想接手这两间作坊,并同意了转卖给方家的建议。因此,这天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一起,商讨作坊的去留,吵吵嚷嚷,尽显人生百态!
男人们在商量大事的时候,媳妇们就在家焦急地等待着。
梅子却带着儿子李敬文在菊花家掐菱角菜,一边跟她唠叨刘小妹嫁人了也不回娘家来瞧瞧,她都好久没见过她哩。
菊花微笑道:“人家不过日子么?哪能老回娘家。就回来了也是在刘家呆的多,跟老娘说贴心话还来不及哩,咋有空来瞧你?”
赵清也在一旁掐菱角菜,弄得那小手满是水垢,指缝间浑水直流,她神情却十分认真,一副为家计忙活的样子,听菊花说这话,便接口道:“菊花姐姐嫁给槐子哥哥,想回娘家可方便了,不用像小妹姐姐那样,好多天也不得回来一趟,真可怜。我长大了就嫁给杨子哥哥,想我娘的时候,回去瞧她也便宜。”
菊花听了这话,斜了小女娃一眼,轻笑不已——她如今抵抗力强多了,不会听了她的童言稚语动不动就大笑。
梅子故意不高兴地问道:“清儿,我待你那么好,你咋不嫁给我家李敬文哩?我家敬文长大了可是有大出息的。”
赵清瞧瞧正在芦席上爬个不停的李家大少,小屁股撅着,肉嘟嘟的小手抓住一个剥好的菱角米往嘴里送—都是他娘剥好了放在他面前的——那一排新出的细牙齿倒也锋利,把菱角米咬得七零八碎,不过,嘴角拖下长长一条口水线,里面还夹着些碎菱角米,真是“天一半,地一半;吃一半,洒一半”。小东西还嫌不够,嚼了一会大概觉得没啥味道了,就噗出嘴里那团渣,对着几人呵呵笑,嘴角又挂下一条银线。
梅子掐菱角菜手上沾满了水垢腾不出手来帮儿子收拾,只得叫道:“敬文,甭乱吐唾沫,瞧把席子弄脏了,菊花婶子要骂人哩!”
菊花眉头跳了跳——升级当婶子了哩!
赵清则皱起小眉头,小嘴抿得紧紧的,忍了好一会才道:“梅子姐姐你家敬文这样可不成,这么的太没形象哩,哪比得上杨子哥哥斯文儒雅。你可不能怪我嫁给杨子哥哥。”
这话是跟菊花学舌来的。
她老是来找菊花玩,菊花偏又爱逗她说话,一大一小经常煞有介事地聊得热火朝天,结果就是,赵清回到家满嘴蹦新鲜词儿,有时胡乱运用把她爹娘说得一愣一愣的,也就小石头能听懂一二。
梅子和菊花喷笑,梅子代儿子争辩道:“敬文还小哩哪能就懂事?你不也是打小过来的?你小时候也是调皮的很,你都不记得了?”
赵清不相信地看着她问道:“真的?”她又转向菊花问道:“菊花姐姐,我哥说我小时候很乖的,都不大哭,是这样么?我没跟李敬文这样流口水吧?他还光屁股哩。”
菊花不忍打击她,只得对她笑道:“你还没长牙的时候也流口水。小娃儿刚出牙都会流口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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