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意地点点头,恪靖对着他盈盈一拜,“谢殿下。”
“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写信给本宫,若真办不成也不用勉强自己,就当去玩好了。”
“嗯。”
在秋棠的搀扶下,恪靖走向马车,才钻进车厢,又被杨勇喊住。她掀开帘子,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日光笼罩了杨勇一身,他下眼睑处那浓浓的黑眼圈清晰可见,之前和他对视时,她还能见到他眼里的红血丝。冬梅说书房的蜡烛点了一夜,他伏案写了很久的东西,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写点什么,也只有她知道。
杨勇走到马车前,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放在恪靖手中。
“……一路平安,早点回来。”良久,他才吐出这八个字,却是那么的沉甸甸。
明明只是几天的时间而已,他却怎么都放心不下,但有李渊在,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
恪靖重重点头,放下帘子隔绝那两道目光,她坐回到位置上,把匕首收到袖子里,看似等着李伯赶马车,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虽说不过是几天的路程,但是在她进到车厢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里面那一应俱全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就连香炉都带上了,可以看得出马车的主人恨不能把用得着的用不着的都带上,这才放心。
杨勇的关怀,她不是没有察觉到,特别是那最后的四个字,每一个字就像是用锤子重重敲击在她心房上。
马车外,李伯高高扬起手里的皮鞭,鞭子尾部抽打在马屁股上,两匹马一阵嘶吼,扬起蹄子狂奔而去。地上的尘土被卷起,日光下细微的颗粒飞扬得道出都是,杨勇往前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请放心,微臣一定平安护送娘娘到山麓的。”望着还未收回手的杨勇,李渊把马驱到他身边,以拳头掩着嘴角说。
杨勇斜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啊?微臣有笑吗?敢问殿下您哪只眼睛看到微臣笑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哦,原来殿下您的眼睛还能散光啊,微臣都不知道殿下那么厉害呢……”
那调笑的语调让杨勇瞬间很不爽,他狠狠瞪着李渊,然后在马屁股上踹了一脚。
骏马仰天长啸了声,甩开四肢往前狂奔,李渊没料到杨勇会这么做,身子重心不稳往后倾,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亏得手中拽着缰绳,他使了力才不至于跌下。
“殿下放心吧,微臣一定会不负重任,保一个完整的娘娘回来的——”李渊高昂的声音远远传来,惊起停歇在树上的麻雀。那三个少年也驱马紧随其后。
对着那远去的背影,杨勇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也幸亏只有几个低着头看守大门的家仆,没人见到他那色彩丰富的脸。
日头渐升,上三竿的时候,晋王府的密室里传来丝竹弦乐的奏鸣声。玫红色的长裙曳地,五六个身材曼妙的舞姬跟着乐曲的节拍翩翩起舞,水袖划出炫目的弧度,让看者都不禁入迷。
杨广倚在女子胸前,吃着被清洗干净的苹果。
今日的早朝提早散了,阿五为了婚事不吃也不喝,闹得杨坚心头烦乱,对于底下大臣的谏言也听不进去,挥了挥手就让一干臣子回去。
金殿的珠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掀开,留着花白山羊胡的男子对舞姬们使了个眼色,舞姬和乐师纷纷后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二殿下,微臣有事禀报。”男子双手一扣,恭敬道。
咬了口美人送到嘴边的蟹黄酥,杨广眯着眼望向男子,做了个请示的动作。
“微臣知道殿下的心情很好,但微臣不得不打扰殿下的心情。”
“那你说。”
“关于杨素那老贼,他的立场虽还没有表决,但是微臣想,他到现在还不肯决定跟随殿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的心产生了偏差。”
杨广一声冷哼,似乎对这样的事并不惊讶,只是继续吃着美人送过来的水果。男子抬头快速瞅了他,又低下头,把疑问埋回心底。
“这件事,即便不用你说,本王也知道。”眯着眼,杨广把遮住眼睛的头发吹拂开,“那老家伙,从去年开始就把本王的心意给退了回来,说什么现在被罢官,经不起本王这般大的厚礼,分明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子面露喜色,说:“那殿下的意思……”
换了个姿势,杨广搂着美人的腰肢,端起酒樽晃动里面的酒水,“先留着那老家伙一条狗命,就他那落魄样,也威胁不到本王什么,更不用说能帮得了本王什么,父皇现在对他提防得很,指不定哪天本王心情好了,赏他一个全尸也是可以的。”
男子一撩衣服下摆,跪地叩拜,“殿下英明!殿下,微臣还有一事要奏。”
被男子打断和美人调笑的兴致,杨广放开抱着美人的手,很不爽地皱起了眉盯着男子,“宇文述,什么时候你话都要分段说了?”
“这……只是事关犬子,微臣……”见杨广没表露出更大的不满,宇文述拣最简练的词语说,“微臣听说,李渊正往山麓那边去,殿下觉得这是否就是除掉李渊的最佳机会?”
“他去山麓做什么?”
“说是护送太子妃娘娘去见乐平公主。”
扔肉脯的手斜了下,肉脯偏离原来的轨迹掉到地板上,杨广推开美人,直起身子。“你说,太子妃去了山麓?”
“是。”宇文述如实回答。
想不到她竟然去找大姊帮忙。杨广抚着下巴,眼底逐渐光彩了起来。宇文述抬起头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的心咯噔了下,不为别的,光是杨广那眼神,他就知道,除不除掉李渊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宽袖下的手拽成了拳头,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杨广挥挥手,“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至于李渊的项上人头,你放心,本王答应过令子的事,就不会失信的。”
“微臣谢过殿下!”
第四十七章 :
恪靖一行人在赶了半天的路程后;停在一处平地上休息。春苑搬出带来的干粮和水;招呼大伙儿一起用餐。
从洛阳到山麓要翻过一座大山,杨坚自从篡夺了北周的国权;建立隋朝后,他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南北统一上。而原北周的恶霸被当地的勇士赶出了村子;四处漂流就集结到这座山;不但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营寨,而且还笼络附近的地方恶霸,组成了一支有纪律的庞大队伍,专门打劫那些从山麓前往洛阳做买卖的商客或官府队伍。
只是这群恶霸只抢却不害人,而地方官府拿他们也无可奈何,所以邻近的村民就给他们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饷马。
后面的商客在听闻有这样一支团体存在后;他们都会选择绕道而走,即便后山的山路崎岖难走了点,也总比被抢得一文不剩还浑身光溜溜的好。
午后的太阳,光芒强烈,金灿灿的光线穿过头顶层层叠叠的树叶,从间隙处漏下来。平地上落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光斑,风吹过,拂动树叶,光斑在地上游移,小的变成大的,大的缩成了小的,又汇成一道道金黄色的线,影影绰绰,光怪陆离。
“娘娘,喝点水吧。”春苑拎着皮袋,拧开盖子递到恪靖面前,“翻过这座山,就能到山麓了。”
“嗯。”擦掉嘴角的水,恪靖望着前头望不到边际的山路。“这边的路挺宽,怎么就没见到人?”这个时候,已是下种农作物时,而从他们上了这座山的时候,就没见附近的村民,这对她来说,是不寻常的现象。
“估计都回家吃饭去了吧。”给皮袋重新拧上盖子,春苑不以为然。
秋棠走到恪靖身边请示道:“娘娘,奴婢先去前面方便一下。”
“注意安全。”
不过是方便而已,为什么要“注意安全”?对着秋棠离去的背影,春苑小声嘀咕着。对于她来说,这次的出远门是比较开心的一趟,自从到了东宫做事之后,她顶多和恪靖在长安悠转,最远也走不出长安的城门,如今能去山麓,到一个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那是很兴奋的一件事。
所以即便要走山路,也不能掩盖她游玩的心情。
秋棠是在半刻钟之后回来的,春苑以为她大解,也没多问。
从一个准备下农田干活的村民那里得知这一带关于饷马的消息,她就立刻回来禀报恪靖了。
“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她对饷马不熟悉,只能从村民的口中得知那是个不好惹而且都是有本事的团伙,他们这趟出来,身上的盘缠带的不多,可关键在于马车里的东西,杨勇把紫金香炉都放进去了,被识货的人看到,就算不危急到性命,也不会有很和平的结局。何况还有个不会武功的春苑,一旦对方人多势众,她和李渊那四人也会自顾不暇的,而且从一开始,太子妃就不让她训练的隐卫跟着……
“照原计划。”站起身,恪靖掸落身上的草屑灰尘,带着春苑钻进车厢。
车轮轱辘,在宽道上显得有点孤单,即便有李渊和他的三个年轻战士跟着,也不能消减这过分独孤的气氛。
“娘娘,您说这么宽的一条路,就给我们走,是不是太奢侈了?”撩起窗帘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道路,春苑心有余悸道。
之前在山脚下的时候,道路还是宽阔平坦,阳光也很充足的,但是现在进了林子,道路虽宽了,反而更让人觉得不踏实了。特别是听到马蹄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路上显得益发的寂寥而让人心底发慌。而且越往里去,两边的树木就越荫郁。
日头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天开始变得阴暗起来。马车经过的时候,都能惊起停息在树枝上的乌鸦,就更给这山路增添了一丝阴森恐怖。
撞了下秋棠的肩膀,春苑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该不会碰到什么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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