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绵骨氤 。。。
下过两场雪,京都愈有过年的气氛了。大内西右掖门外街巷不必说,马行街、相国寺东门街巷也一片热闹。
而又盛百倍的北州桥,一向车马阗拥,不可驻足,反而冷清了许多。
再往巷街里走,到了刘府所在的街口,往日静穆威严的刘府,大门紧闭,静寂无声,满地白雪也无人打扫,凌乱稀落的脚印分明,空旷中透着清冷,而沿墙驻守的卫兵更为这凄清增添了几分压抑。
一群小乞丐互相追逐着,慌乱中往宽敞的地方跑,穿过巷子闯到府门前,一个脚快的恶狠狠扑倒前面两个小的,后面还有几个追上来,攘打吵闹乱成一团。
那些卫兵大雪天守着,又冷又无所事事,皆笑着看热闹。一名都监在暖帐里听到动静,出来冲着教头喝道:“还不快让人把他们赶走!前几日天牢那边出了事,大家都小心点!”
两个小教头忙呼呼喝喝让手下去赶。
几个大的乞丐颇有眼色,觉察不对便停住了,围在中间的一个小的趁势抱紧手中的东西从缝隙里爬出来,惊叫着撒腿往巷子里跑,其他人见势不妙也四散跑了。慢的还挨了几脚。
赶人的卫兵收回步子,忽看见巷子外停着一辆马车,立刻喝道:“什么人!赶紧走开!”
正在包裹车套的年轻车夫慌不迭弯腰应了一声,赶车走了。
马车缓缓停到了前面口子,那一群小乞丐三三两两站到路边,眼巴巴等着,指望车里的善人再施舍点什么。
车里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车夫从座旁拎起一个包袱,将里面的干粮都分了,一群孩子伸着红肿的手,哄抢一光,狼吞虎咽吃起来。
扮成车夫的唐许顿了顿,低声问道:“三师伯,怎么办?”
唐绣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
唐甜竟然摆脱了唐家的追踪,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来找唐溟。
皇宫她当然进不去,他们担心她会先到刘府来,一直派人盯着。可离她下山快一个多月了,却不见什么动静,不知她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顾着躲避唐家人而耽搁了行程。
出事之后,她已经派人送信给师伯祖。如今且看皇帝是怎么打算了。唐家做了各种设想,也为此做了各种准备,现下只愿唐甜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她掀开帘角看了看,黑色的石板路两旁堆着残雪冰屑,树上琼枝冰叶,很多店铺檐角都早早挂上了喜庆的灯笼。
那群衣衫破烂的孩子坐在路边,蓬头垢面啃着吃食。
她轻叹了叹,道:“仍叫几个人在周围留意,这样森严的看守,你十四师娘就算到了京都,她是个聪明的,不会硬闯。”
唐许点点头,调转车头。
最先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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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干粮从刘府门前跑掉的小乞丐,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坐在角落里,看着马车远去,嘴歪着,似笑非笑。
跟着他跑的那个小乞丐只得了半块饼子,几口吃完了,耷着头挨他坐下。
歪嘴小乞丐掏出怀里藏的饼子,递给他:“吃吧!”
小乞丐抓过来啃了几口,却又迟疑着递回去:“……那你呢……”
“我吃过了。”歪嘴小乞丐说着,摸出几个铜板塞到他怀里,凑近说,“这是我偷的,你拿着,小心别又被抢……不是跟你说过么,自己狠起来,没人敢欺负你,狠不了就先听他们的,总有一天……”
他没说完,转脸见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在对面荤铺里笑嘻嘻看着他,似乎看了半天了。
他咽下要说的话,起身走了。
“你去哪?”小乞丐忙跟上来,这几天有他出现的时候,他才少被另一群逃荒的人欺负,可他总是没过一会就不知所踪。这回也是,等他挤进去时,人早已没影了。
歪嘴小乞丐七拐八弯,爬过狗洞,钻进一个墙塌了一半的破败院子,翻出乱草堆里一个包袱,掏出一个小瓶,倒了点水液抹在脸上,麻利地扯掉脸上粘着的软皮,那歪嘴正了,又捧起一堆雪在脸上揉了一通,浮肿的小眼睛睁开来,黑腻油乎的污垢也没了,露出一张白嫩俏丽的小脸。
这人正是唐甜。
她飞快换上包袱里的衣裳,梳好头,提起满是污垢破洞的脏袄子往废墟里一丢。脑子里一直在琢磨那个都监含混的话,大牢那边出了事,出了什么事?是唐溟和关押的刘家人怎样了,还是别的什么?
她偷偷进过一次刘府,桃枝要她带的信也带了,可是钱氏交给她的东西却让她害怕,这一次原是要问个清楚,然而看来再想进去是不可能了。
她也不沮丧,就算进去了,也不过再说些安慰的话语,于事无助,要紧的是为刘家解困,更重要的,是救出唐溟。
闹市的喧响依稀传来,唐甜深吸了一口气,抖去包袱上的草屑,翻过来折好,看四周无人,爬出洞,不慌不忙向人多的街市走去。
殿前东西大街,东出东华门,西出西华门。东华门里是皇太子宫,那东华门外的街市,皇宫禁内的买卖进贡,皆由此门楼进入。因而此处是市井中最盛。凡是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都是这里先有。
禁中买卖都是专人上供,纵然这样,每次门楼前传唤买卖都要对人对物仔细盘查。
“老耿,这个小娘子是什么人?”负责查检饮食的中官脸长面白,一双细长的眼打量着站在老耿身后捧着果筐的小娘子和赶车的半大小子。
那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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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髻的小娘子怯生生抿着嘴,被那锐利的目光看得低了头。
“沈公公,这是我邻家两个孩子,都是老实人。”老耿呵呵笑着,忙解释道,家里一向帮忙的铜哥前几天染了些寒气,本来已经好了,昨半夜突然又发了病,上吐下泻。老婆子也忙得晕倒了。他怕耽误了皇家的事,不得已找来邻家人帮忙。
督责采购蔬果的沈公公眯起了眼:“老耿,你可是公中老人,还为朝廷打过仗,效过力,咱家与你交道了二十年,这事儿……”
“沈公公放心,您看,这牛子以前跟着我家铜哥也来帮过忙,这冬姐儿……也是个极老实的。”老耿迟疑了一下,做了保证。
说起来这小娘子是一个月前才认得的,要投奔的亲戚一直没下落,他和邻家看她可怜,才暂且收留着她。今日也是不得已。要是个机灵活泛的,他还不敢带她来,怕人太出头了有什么麻烦,可这孩子少说话多做事,说一步做一步,从不敢逾越。
沈公公牢牢看了她几眼,见她越发局促瑟缩,托着筐儿的手犹在发抖,便伸手从那筐子里拿出一个纸团,剥开厚厚一层绵纸,黄澄澄的梨儿清香扑鼻,水嫩光滑,没一处瑕疵。
“好水灵的梨儿,老耿,太妃前儿还问起,要吃你养的梨儿败火呢!
”沈公公满意的点点头。
老耿也颇为得意,轻手轻脚又拿出几个剥开绵纸给他看,顺道夸说几句。
沈公公拍了拍手,唤了小太监过来,将那两筐鲜果接过去,抬到阁中去仔细检查挑选。
老耿松了口气,又挨近了问道:“公公,怎么今日像是多了些人守着?进来前盘查了半天,那外面堵了不少家呢。”
“哼,这些本不该告诉你,不过看在这多年的交情,咱家给你提个醒儿。前夜里有人误闯皇宫,险些惊了官家,好在有杜大人在,没出什么事……你说能不多加防范?你可好,还敢让些不知底细的人替你办事,若让上面知道了,你可别阴沟里翻船!”
老耿惊出了一身汗,擦擦额,掏出一贯钱塞进那沈公公袖子里,又迭声说了许多好话。那边两个筐子送了出来,他赶紧带着两个孩子退出来。
始终低着头的小娘子跟在后面,眼里的慌张羞怯全都不见了,目光冷静中带着几分精明,似在盘算。
锦绣。
“甜娘子?”唐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少年装扮的唐甜,不由惊异。
她扮成卖炒果的小贩进了锦绣,立刻被青儿认了出来,暗中带上楼来。看她镇静如常,唐绣不知她怎么改了主意自投罗网。
“三哥儿是不是在这里?他是不是受了伤?”唐甜开门见山。
唐绣眼底闪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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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惊讶,随即道:“是。”
“我要见他。”唐甜毫不迟疑。
听了沈公公说的话,唐甜立刻猜到闯禁的人是唐羽。能闯大牢闯皇宫而脱身的人,必然武艺非凡,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他会不遵唐家的意思这么做,而事败后要在京都藏身,却又只有回头找三师伯了。
唐绣也要赞她心思细密,问道:“你是有什么打算?”
唐甜点点头:“我要问问他宫中情形。”
如今唐恺也被搁置,只有何菀留在杨太妃处,却不得擅自行动。
密室的门被推开,唐甜一眼便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唐羽依在床栏边。
与唐羽惊愕的目光相对,唐甜哽咽道:“三哥儿!”扑上去看他伤势。
唐羽见了她,凤眼里也闪过惊喜,然而看她扑来,僵硬地向后躲,却又觉着不好,不由道:“不要紧。”
半年不见的唐甜,也许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消瘦了许多,那眸子却明亮如昔。
唐甜掏出两个布包,将其中一瓶药粉递给青儿,要她化开给唐羽服用。
“你不必弄了,三师伯这里都有。”唐羽闷声说,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来唐绣还没告诉他她偷偷下山的事。
唐甜转向唐绣:“师姐,我要入宫,只有你能帮我了。”
唐绣叹了一叹:“甜儿,十四的事,我们都在关心,你这般鲁莽,不是在帮倒忙么?”
唐甜抿了抿嘴,反问:“三师姐,要救唐溟和刘家的关键是什么?”
“……自然是圣上。”
“不错。我听说难得吕丞相和几位臣子也为此上书求情,却都无果,是不是?”
街头巷尾对刘家盛衰剧变自然有议论。
唐绣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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