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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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高-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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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酒的确不错,入口纯绵,很香很醇,像是一股热气顺着喉咙钻进肚子里又向四肢百骸散发开去,说不出的舒泰。莫钟书吃了一口菜,又喝一口酒,还劝旁边两人一句:“酒要慢慢喝,不然容易醉!”

    李长义和方睿哪里肯听他的,对视一眼,摇头,又各斟了一大碗,一仰脖子喝干了,接着你一碗我一碗地斗起酒来。莫钟书才刚喝完一碗,那两人却已各喝了七八碗,醉态可掬。

    莫钟书知他二人若再喝下去,不出片刻便要醉倒在地,便抢先拿过酒坛子来,往自己碗里倒满了,晃晃坛子,里面的酒顶多也就还够一碗,这才放心地把酒坛子递给李长义。

    方李二人平分了最后一碗酒,虽然人还没倒,但眼睛都没焦距了。方睿开始耍醉拳,莫钟书躲避不及,连挨了他几拳。李长义却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吹嘘他还没戒奶的时候他爹就用筷子蘸酒喂他了,一会儿又说他娘死了他爹就让人把他送到澄州拘在书院里,一会儿又嚷嚷着读书没意思不如回去做海盗痛快。

    莫钟书看着二人,无奈,只得叫店家煮些萝卜汤来给他们解酒。两人总算清醒了点,方睿朦胧醉眼中还能看出天色已经沉暗,从衣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来,掷在桌上,便趔趔趄趄地往外走。

    莫钟书扶起李长义,说道:“咱们也走吧!”

    夕阳西下,天边只剩一丝绚丽色彩。三人在山道上慢悠悠的走着,一阵山风吹过,周围树木沙沙作响,“啊-嚏!”方睿忽然打了个大喷嚏,他摸摸鼻子,嘀咕道:“谁在念叨我?”

    李长义的酒也醒了不少,呵呵笑道:“这山里风还真不比海边的小!”

    莫钟书猛一抬头,却看到书院门口一个浅灰色的高大身影。那人逆光站在暮色中,身形挺拔,大袖飘飘,倒有几分吕洞宾的仙风道骨,但三个小孩却被吓得不轻,齐齐低头行礼:“学生见过齐山长!”

    齐成章早看到他们了,甚至还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味,却只作不知,问道:“你们这是刚从山下回来?”

    方睿忙抢着答道:“非也,非也,饭后与李莫二位同窗一边讨论功课一边散步消食,并不曾下山。”边说边悄悄给李长义和莫钟书使眼色,让他们配合自己。莫钟书只得苦笑,方睿还是太嫩了,连个谎都不会编,他那样的人要是能把功课挂在嘴边,太阳也该从西方出来了。

    齐成章却没有拆穿他,只点了点头,飘然而去。

    莫钟书回到自己房里,坐在书桌前,眼睛却望向窗外低垂的夜空。一弯新月已经挂在树梢上了,深蓝色的天空上群星闪耀。

    刚刚李长义的醉话又在耳边回响,“海盗”这两个词实在是让他太震撼了。李长义平日极少提及他的家庭,莫钟书只从别的同窗口中听说他父亲在外做生意,他跟着一个表舅住在一起,他的表舅是一个小地主,靠着百多亩田的地租过活。莫钟书早就从他的肤色和那一手抓鱼的技能,猜到他必是在渔岛长大,突然出现在内陆城市一个书院背后必有隐情,可也没大胆到能想象他居然是个海盗的儿子。

    许久以来一直被他强压在心底的那个念想又浮了上来。他遇到一个海盗儿子,是偶然还是天意?这时候出海的船只还是木船,动力也只能依靠风帆,和他以前熟悉的现代化的大型集装箱船舶截然不同。海盗们惯常在海上走动,想必有他们自己的一套方法能预知和应对风浪,如果能把他们这些本事学到,出海的安全就有保障多了。

    莫钟书越想越兴奋,差点就想冲去找李长义,站起身来才想到李长义此时恐怕已在酣睡中,只得耐着性子坐下,安慰自己说:“不急,这事真的不着急,起码还得等上十年才有可能。”

    第二天上午的课才刚结束,齐成章就让人把莫钟书找去。

    莫钟书进去的时候,几案上的香炉里青烟袅袅,齐成章正在抚琴,他弹奏的似是一首高难度的古曲,莫钟书虽然未曾学过琴,也没听过这首曲子,不过艺术鉴赏力还是有点的,听得出琴音一时婉转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一时又悠扬清越,宛若黄莺出谷乳燕归巢,渲染出一幅安静悠远恍如世外桃源的画卷。难怪夫子们都夸齐山长琴艺高明。

    一曲完毕,齐成章边把手从琴弦上移开,边问:“可能从曲中听出点什么来?”

    莫钟书含糊答道:“琴音清微淡远,有如林下风过,只觉涤荡身心。”边说边想,这马屁放之四海而皆准,齐成章也会觉得受用吧?

    齐成章微笑着示意他坐下,又问道:“你可知古时贤人为何多爱琴,视焚琴煮鹤为大煞风景?”

    莫钟书心知这是因自己昨日逃学下山饮酒而招致山长的一番训导,低头默不作声。齐成章缓缓道:“盖因仙鹤虽是禽鸟,却与鸡鸭吃货不同,琴虽属乐器却是别样金石。丝竹管弦悦耳,皆为伶人之乐,可使听者如痴如醉,心事荡漾。而琴音悦心,使人物我两忘,恬淡自然,最讲究清淡含蓄、镇定自若、宠辱不惊,琴音以古朴淡泊为宗旨,不在于好听,人心至灵至动,最宜以清雅醇正之乐相滋养。”

    莫钟书正在琢磨齐山长是不是暗指自己浪费“天赋”简直就和俗人焚琴煮鹤一般罪大恶极,冷不防就听到他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头脑聪明,学有余力,既然如此,今后每日你来跟我学一个时辰的琴课,以洁净身心,陶冶情操。”

    莫钟书猛然抬头,有没有搞错?要给自己加课?而且还是琴课!山长大人,我可没钱付你束脩!

    听说齐山长当年赴京赶考,高中二甲传胪,入殿觐见皇上谢恩之时,庭奏一曲,被先帝赐予“琴书双绝”四字,一时名动京师,风头甚至盖过了当时的状元榜眼。他到观澜书院后,也有不少喜爱音律之人慕名而来要拜师学艺,可是齐成章不知为何全都拒绝了,还言明今后“不教琴,只教书”。今日怎么就主动为自己破戒了?

    莫钟书心念电转,很快就明白过来,齐山长这是唯恐自己跟着方睿玩野了心性,想用练琴把他拘起来,顺便也可以怡情养性。思及此,他不禁感叹这时代为师者认真负责的职业精神,为了培养自己这个冒牌“天才”,卢先生,王夫子,齐山长,一个个都用心良苦。可是说实话,感动归感动,他并不怎么领情,他有自己的人生追求,无意跻身文人墨客之列。

    莫钟书正想出言婉拒,却对上了齐成章坚定强势的目光,在他的目光压迫下,最后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艺多不压身,既然现在学业负担不重,多学些东西,就当是以谢师恩了。
正文 第24章 学琴
    齐成章先问过了莫钟书以前可曾学过琴,得到一个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否定回答。一般没有音律基础的人,听到别人弹琴,往往只会说“好听”或者“不好听”,莫钟书却似乎能听得出琴音中的一些东西。但看他手指按在琴弦上的样子极为生硬,毕竟方才六岁,没接触过这些高雅物事也很正常。

    莫钟书前世的父母,也算博学多才,却始终将音律歌舞当做可有可无的消遣。他们灌输给儿子的观念里,所谓琴棋书画就是吃饱了撑着了的时候用来消磨时间的,如果不打算靠这个吃饭,知道一些皮毛不至于丢脸就足够了。要说放松身心,与其呆坐着弹琴画画什么的还不如约几个朋友去踢一场球来得痛快实在。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莫钟书,跟人谈起莫扎特贝多芬理查德俞丽拿以及他们的经典作品时可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其实连个五线谱也看不懂。

    莫府的老太太听说就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可多年不如意的生活早就掩埋了她的才情,教给莫钟书的只有实用的书法和消遣的围棋。莫钟书在莫府六年,就没见老太太摸过一次琴。这也就更加让莫钟书相信某些东西毫无实用之处了。

    齐成章先教了莫钟书指法等基础知识,接着两个月只教了两段琴谱,然后就是让他翻来复去的练习。那两支曲子都是回环往复且平而少韵的,莫种书练习得多了只觉枯燥,偏偏琴课又设在下午,天气烦热,常常拄着胳膊歪在案上昏昏欲睡。虽然齐成章从不体罚,但一戒尺打在几案上的巨大响声也能把莫钟书惊得跳起。

    要命的是只有他一个学生,逃课是万万不可能的。要想脱离苦海,只有速成一途了。有了这个认知,莫钟书就主动多了,晚上自己也会在油灯下练习一两个时辰,把住在隔壁几个学子折磨得够呛。不久之后,莫钟书只要拨动琴弦,就能听到隔壁几个房间的同窗们纷纷开门出去躲避,偶然有一两个不怕死的反而跑到他房里来给自己的耳朵找虐。

    这天晚上,莫钟书又在自己房里苦练,方睿和李长义闻声而来,幸灾乐祸地坐在一边欣赏着他一脸苦瓜相。

    莫钟书一边用两根手指头拨弄着琴弦,一边抱怨古代音乐缺乏节奏性,无比怀念上辈子那些旋律优美百听不厌的歌曲,无意识中,他就弹起了《两只老虎边弹边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歌声把方睿吸引住了,竖起耳朵专心听着,李长义也跟着哼哼个不停。

    莫钟书弹得高兴,把自己记忆里比较喜欢的歌曲都弹了出来,边弹边唱,倒也自娱自乐。等他把那些儿歌都弹完一遍,心中也有了个清晰的方案,只待明天到了齐成章面前实施。

    第二日下午他去上课时,齐成章正好不在,莫钟书就自顾自地弹奏起了《泉水叮咚响》。

    齐成章还没走进门,就听到自己房里传出来的琴声,节奏欢快,有如泉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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