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义却是听清楚他们是在说海水里有鲨鱼,便拿起望远镜往海里瞧去,却见一群鲨鱼正在追逐一个人,最前面的一条鲨鱼已经咬着那人的脚了。
李长义一把拖过刚刚猎到的山羊,抽出腰间尖刀,一刀扎到羊肚子上,接着就把那鲜血直流的山羊扔到下面海水里去。“砰”的一声,山羊落在鲨鱼后面不远处,鲜红的血液在水中晕染开来。
鲨鱼嗜血,后面的许多鲨鱼嗅到血腥味便回头去咬那山羊。只有最前面的几条鲨鱼还紧咬着那个人不放。
莫钟书这时也看清下面的情形了。那林康都已经被咬到脚掌,他的血液和那只羊的一样有吸引力。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反击。可林康却只知道向前挣扎。
莫钟书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往那几条鲨鱼砸下去,正好砸在一条鲨鱼背上,它向下沉了一点,抬起头,向崖上翻了个白眼,张开嘴,露出几排白森森的牙齿,把礁石上的人都吓住了,它却一个华丽的转身,走了。
下面的人回过神来,受此启发,便也都蹲下来,不管是小石子还是贝壳,全都捡起来往那些鲨鱼身上招呼,密集的石雨终于赶跑了这几条鲨鱼。
林康在众人的帮助下爬上了礁石。不过,他的右脚已经被咬掉了半个脚掌,鲜血淋漓。船上的大夫随后赶到,用了许多金创药才算把血止住了。
莫钟书回到船上的时候,林康已经被人背回来了。他这伤倒也没算白受,许多客商听说他下海采珊瑚的动机之后心生恻隐,虽然没得着他采的珊瑚,大伙儿也凑了些银子送他。
莫钟书对这种人却没有丝毫同情之心。出海的人都不容易,尤其是小生意人,听说有些人的本钱还是告贷来的。可是谁都知道出海是个风险和收益一样大的行当,吃得咸鱼抵得渴,出发之前就该早早做好人财两失的最坏打算。林康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失了财,人却是得救了。经历了这种海难的幸存者一般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有人卷土重来,也有人从此改做别的无风险营生。莫钟书对这两种人都一样的尊敬,只为他们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但这个林康却是个例外,竟然还妄想用最不靠谱的方式去捞快钱大钱,而且还听不进别人的劝,结果钱没得到,自己却落了个半残废。
又过了好些天,两条船都已拾掇停当,可以重新起航了。
上次因为逃避海盗,后来又遇到风暴,他们已经偏离正常航道很远了。莫钟书费了许多精神才确定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帆船在蔚蓝色的海面上走了两天,才回到原来的航道上来。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死难者的尸体,还有七零八落的帆船残骸,看来前几天的那场风暴中还有别的人遭殃,船上的人都默默地为那些死难者致哀。
许多人还沉浸在这物伤其类的黯然之中的时候,莫钟书的望远镜却捕捉到远处漂浮着的一块黑色。待得再走近些,赫然就是早前那伙海盗船头的旗帜。
莫钟书高兴地打个唿哨,笑了起来:“大家都表错同情了,这些人要是不死,咱们今天可又得逃到深海里去。”
众人愕然,呆愣了一分钟,然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伙海盗已死,这一带海域暂时能平安了!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就像天堂一样美好,顺风鼓满了船帆,除了舵手还得在驾驶室里守着舵轮,别的水手都可以休息。
莫钟书就利用这段的时间,亲自给那些愿意上进的水手当起教师来。这些水手最少都在船上干了快三年了,有的更是有着十几年的丰富经验,对海上风云气候、海流潮汐的变化规律已经十分熟悉。莫钟书要做的,是尽快把他们培养成在货物管理和航线设计上都可以独当一面的高级船员。他拿着自己画的地图,给他们指出海岸线的位置,解释罗盘的各种变化,教他们怎么观星定位。这些东西,即便是李长义找来的那几个老水手也不能全都会,以前在海盗帮里前辈们高兴时才会指点他们一二,没料到莫钟书倒是倾囊相授。虽然不知道莫钟书是从哪儿得来这些实用的学问,这些人都很珍惜这个机会,个个如饥似渴地吸收消化着新知识。
莫钟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努力,心里已经在琢磨着等他再买几艘船,这些人应该安排在什么位置上才最合适。
林康脚上的伤已经渐渐好转,痛苦失落之余,倒接受了李小满的劝告,安分地当起渔民来。当初那张渔网,因为捞起过一个死人,大家都嫌晦气不再用了,正好给他。
林康勤奋,一天要撒几次网才能罢休,收网后就在甲板上晒鱼干。每次一停港,他就一瘸一拐地背着那些鱼干下去,与人换点儿香料或者中原稀缺的小商品回来。
渔网里偶然会有一两条小鲨鱼出现。鲨鱼肉腥味大且肉质粗糙,这时候的人都不怎么爱吃。林康每次都要把这些鲨鱼砍上几刀,再晒个半死,才丢回海里去。他并不是个胸怀宽广的人,接连遭遇两番不幸,心气难平,如今海盗已死,他便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鲨鱼身上,简直就演变成对鲨鱼的种族仇恨了。
这时代的人还没开始专门食用鱼翅。一日闲聊,莫钟书随口道:“鲨鱼一旦被割去了背鳍,就会失去身体平衡能力,无法游动,最终沉到海底饿死。”林康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再次捉到鲨鱼,他就把背鳍、胸鳍和尾鳍都割下来,然后将那血流不止的鲨鱼扔回大海中。
割下来的鱼鳍,林康请船上的厨子帮他制成菜肴,本是吃仇鱼肉解恨之意,却发现其美味非常,不下于珍馐。后来再捕到鲨鱼,他便都割下鳍来,有吃不完的,便制成干品,上岸卖钱,几片干鱼鳍竟然可抵数十条鱼干之值。
后来回到国中,林康干脆以此为业,专门收购鲨鱼,割取鱼鳍加工,倒也财源滚滚。
正文 第93章
日出日落,几个月又过去了。这两艘船已经平稳过了马六甲海峡,前面就是南中国海了。
一进这地界,那八个老水手就露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容,后面的航程不再需要担心海盗的滋扰了。
船上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这儿的海盗会对他们特别网开一面,但也都感染了轻松的情绪,个个笑容满面,航行到平缓的海域时,有的人会乘了小舢板在海面垂钓,甚至有的人干脆下海去游泳消暑。
有一天,万里江又在模仿信天翁的叫声与另一种“海鸟”交谈,莫钟书听着那悠扬宛转的“鸟鸣”,不由得就想起来宋志勇他们,因为他的失策这六位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他们熟悉的海域。
莫钟书问万里江:“你知道宋志勇和陈荣他们的家眷都在哪儿吗?”
万里江想了想,道:“陈荣的媳妇和孩子住在泉州老家,宋志勇家在南平,他还没娶妻,只有个老娘,好像还有个妹子,不过已经嫁人了。另外那几个兄弟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帮里肯定有兄弟知晓的。要我回去问问么?”
“好的,还请你替我联系一下这六家人,问问他们是否愿意搬到江南去住。”
“东家要这些人来江南?”万里江有些奇怪,这些老弱妇孺一没力气,二没见识,就算想到大家富户里去做仆役都没人要,莫钟书找这些人来做什么?
“这些人本该是由陈荣他们赡养的,可是他们已经为我而死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替他们完成这未竟的责任。”
“东家想要代为抚养他们?”万里江这三年对莫钟书的种种怪行已经见怪不怪,但此时仍然吃了一惊。抚养家眷,只有为朝廷立了大功又战死沙场的将士,才会得到朝廷如此抚恤,一般雇主给伤亡雇工家里二三十两银子就算了事,如果能收留一两个亲属当仆役就会被赞誉为“难得的明主”。
莫钟书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养活这六家人,却是可以让另外几十个水手从此专心替他干活,真正的花小钱办大事,他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这两辈子就是白活了。
万里江见他这个表情,便知这已是深思熟虑之后不容更改的决定了。当然,他也不希望莫钟书改变这个决定。他们这些水手,谁没有父母妻儿?每回出海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四年,虽然他们口中从来不提,可是谁不挂念家中老少?跑马行船三分险,谁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遭殃?谁不忧心彼时一家大小的生计?东家现在能照顾陈荣他们的家眷,将来如果他们有个万一,东家自然也不会对他们的家人置之不理。
这么一想,万里江脸上便是笑逐颜开,许多水手见了他一整天都眯着眼只露出一口白牙的样子,都问他是不是捡到金子了,可是听得万里江说了原委,也都不禁就把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儿,弄的乘客们以为船上的水手都改行卖牙粉了,否则不逢年不着节的,为嘛个个笑成这样子?
台风季节到了,今年的台风还特别多,风暴一个刚过去,另一个又赶上来了,他们经常走不了多远,就要找个地方躲避台风。
这一日,他们已经走到浙江外海了,却还是不得不紧急停靠在一个小渔港里头。风雨太大,人们都到渔村里借宿。
台风肆虐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大家告别主人,正待离去的时候,却见一行官差上门来。
原来是前几日,这家的狗欺负了乡里一家大户的狗,两家的儿子因此打了一架,两个孩子都受了些小伤,但那家人却是有个做官的亲戚的,告到县衙,县令老爷就派衙役来拿人了。
吕熠看不过去,就让他一个随从也跟了去。半天之后,县令大人就亲自把主人家的小儿子送回来了,又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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