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眼前的所有景物正渐渐地趋向于同一颜色,就如人间的生命从青丝渐变到白发,萧索凄凉却无计可挽。
我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犹豫着该不该再去看一次泠月。前几日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不想今夜又要分别。
想着那个在蓬丘时总对我爱理不理,实则有了好东西便放在风信殿门口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开的少年,我的嘴角漫出微笑,最终极缓极缓地转身离去。
眼前的景色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血色残阳将我晦暗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咔咔咔走在回去的路上,一次也没有回头。
越是在乎的人,诀别时越是不想再见。道别太花费感情,我讨厌道别。
走到师父的花园拱门,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停顿,往前看,就这样直直地走过。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上去说一声“先走了”,人家礼貌地回一句“好走不送”也就罢了。但是你们,我讨厌临别时你们目送的身影。奶奶的,是要将我的心生生撕碎么。
总之我走了。没有我又怎样,你们的世界照样昼夜交替,四季分明。你们身边有的是别人的爱,缺我这点点也不算什么。
但须知,无论我在哪儿,变成个什么模样,心中总是挂念你们,永远把你们放在自己之前。
走进那个住了不少时日的小院,木香花正在暮色下静静吐香。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洁白的花瓣纷纷离开枝头,如雨点般飘洒得漫天都是。
夕阳残红,晚霞瑰艳,落花雪白,这个场景倒也美得很。
我扬起手臂,指翘兰花,在白色落英中舞了起来。动作中参着一些桃之夭夭,另一些为即兴自创,清风携着花瓣在我身侧萦绕而过,扬起我满头的青丝。
努力地顾盼,微笑,认真地甩袖折腰,就像底下观众万千。
记得那日庆生天宴上第一次跳给他看,也是这番场景。我当时心里紧张得很,生怕他会不喜欢。
那支舞算是我送他的生辰礼物,第一件,如今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件。
我仰起头,展开双臂,旋转,好像永远不会停,好像这花雨永远落不尽。
是不是跳久一点,就可以算是把他后几次生辰礼物提前送了。这样自我麻痹也挺好,就像真的能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五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原来云柒是很会跳舞的……后面还会跳的,不过不会这么悲催地自己跳给自己看了……
其实天宴上,云柒还想听旭羽亲口夸赞一句的,不过当时太多急着谄媚的神仙,他来不及说话……
再往后的跳舞,他虽看着,但却一定不会赞了……这个后面再说~~
☆、莫忘与君诀
终于停下来,我独自站在片片飘落的白花中,缓缓抬起了戴着玉镯的左手。
“……旭羽。”
很低很低地叫了一声,甚至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到。
离开天宫才发现,原来心中有一块角落一直在想你。而且可怕的是,就算你之前全是在欺骗我利用我,只要一分离,我还是会想你。
“柒柒,是你叫我吗?”寂静的空气蓦地响起了他的声音,玉镯变得通红。久久憋在我心中的泪水一下迸发。
我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哽咽。
旭羽的声音立马传来:“怎么了,有人欺负你?是谁,要不要我帮忙?”
我拼命地平静下来,逼迫自己笑道:“你又不在这里,怎么帮。”
“我可以马上闪过去,揍他。你这么久才和我说一次话,我心里着恼,又不能生你的气,只好发泄在他身上。”他认真说道。
我一下笑出声来:“你闪过来给我揍,我一定比看你揍他更高兴。”
他在那头轻声说:“那快些回来,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他还在等我回去。
我心里一酸,连忙道:“我叫你是想告诉你一些话。”
安静了一瞬,他柔声道:“你说吧,我听着。”
我吸了口气,“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之前在你面前的那些无理取闹?”
他刚想说话,我又道:“我细细想过,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我错了,让你生气,对不起。”
如果将来只剩回忆,那我得把坏的部分抚平。
旭羽缓缓道:“我没生气,从来没有。不管谁对谁错,过去的便过去了,没过去的总有一天会过去。将来的日子还这么长,总有我惹你生气的时候,你不必现在就感到抱歉。”
我终于能发自内心地笑,“哪有你这么迁就女孩子的,还好我心善,换做别个还不把你欺压死了。”
他又压低了声音,“就算被欺压,我也只愿给你欺压。”
我嗔道:“又来了,满嘴甜言蜜语。”想到自己的将来也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长,心里又顿时像被捅了一刀。
抬头望了眼天色,夜黑浓厚,可以走了。
我不舍地对着玉镯叮嘱道:“以后不管在天庭还是外出打仗,都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他的声音一变,“柒柒……”
忧伤一股脑涌上来,堵得胸口闷闷的,我用尽力气道:“还有,下次涅槃后可不要再飞错了,认不出涅槃凤凰的可不止我一个。你看这次,这么久都没恢复,大家都很担心……”
没好意思说,其实是我很担心。
他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柒柒,你没事吧?你一会儿要干什么?”
我叹,他还是这么敏锐。
于是只能让自己听起来有说服力些:“我一点事也没有。一会儿我要去找小红聊天。”
旭羽安静下来,我又轻轻道:“告诉墨墨和秋寻,我很想她们,她们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不必,不必再……”
试了几次都发不出声,我低下头,“算了,这事本就顺理成章,无需别人多嘴……旭羽,和我说一声再见好么。”
我颤抖着把手放在玉镯上。
那句不知为何说不出口的话,是“你不必再当着我的面疏远妩瑶,以后好好和她在一起。”
沉默半晌,他忽然出声:“你等等我,我过去。”
我大惊道:“不要,你别过来!我这就要走了!”
他一下子怒了:“云柒!你要做什么傻事?千万别乱来!九天真王呢!他现在在哪儿?你不是跟在他身边吗?”
我凄凉一笑,缓缓道:“你究竟和不和我说再见?”
他的声音急得发颤,低低恳求道:“柒柒,你冷静一下,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我陪你好不好……”
“对不起。”我把心一横,转了一圈腕上的玉镯,他的声音瞬间消失在万里之外。
我走进矮殿望了一眼,台上蜡烛仍未燃尽,桌面书本依旧翻开,茶壶旁还有一杯未饮尽的茶水,一切像是一直有人住的样子。
所有都放心下来,我最后环顾了眼小院的疏竹,木香花,石桌石凳,然后脚聚灵力腾空而起。
我有一个好师父,因此毫不费力地躲开天兵的侦察,顺利飞出天界东营,彻底隐没于无尽漆黑的夜色中。
回头时,身后的万点灯火已因距离太远而溶成了一团模糊的黄晕。
师父,对不起,这次是柒柒扔下你了。
白天对照着地图,晚上凭着记忆,我一边赶路一边躲避着途中无论神魔的任何人。所飞过之处,尽是黄土飞沙,低低的丘陵,离魔城相去甚远。
看来战争已经快要蔓延到魔界的边界,再下一步就是天界了。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我这个也许快要丢掉性命的人眼中,也就是天边月牙三次的升起落下而已。
第四日黎明,我落在了诡无崖军营的几里之外。
这里也是一些挨在一起的矮建筑,但远没有泠月那个矮殿群那样舒适优良,只是随便用砖瓦堆砌而成,结构散乱。因为众魔齐聚,整片连建筑上空飘绕着一层浅灰色的氤氲魔气。
我一眼便望到了楠姬口中的那座最高的宫殿。整群矮房就像是围绕着这座极高的宫殿而建。
此地黑云低垂,宫殿顶尖就像是直直插入重云深处。整座宫殿色彩黑暗,气势巍峨却阴寒森冷,让人不敢欺近。
晨光透过重重云霭直射而下,空气中夹杂着战地特有的沙粒和尘埃。万物刚刚睡醒,我直直立在地平线,前方是连绵起伏的敌方军营,身后是无边无尽的黄土荒野。
将楠姬的小瓷瓶放在嘴边,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往前一步步走去,将身后的一切越甩越远。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想起了阿娘。
这一次,我前方又是致命的危险,你可知?这么些年,我不知做了多少个你来蓬丘找我的梦,你可知?一去经年,是不是对你来说,我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之前一直是怪你的,怪你让我过早地感受生活的艰辛,怪你在没有我后活得更自在。可是现在,已只有遗憾。因为今后也许再没机会向你展示新的自己,你也许再也无法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体面,强大,甚至尊贵。
知道我变好了,你一定会比以前喜欢我多一点,是么?
浑身阵阵发热,一股陌生的气息正渐渐从体内散发出来,我睁大眼睛努力适应着浑身的魔气,忽略此刻正胸闷头昏。
走近一些,我看清了魔兵的装扮,变形过后,顺利地混进了诡无崖的军营。
身侧魔兵来来往往,或排成队列或零星三两个,我目不斜视,学着他们走路的姿势和表情,没有人注意我。
前方一个魔将正在给几排士兵训话,我用灵力把他的话语传进耳里,只听他高声道:“大殿下下午抵达,御天魔大人将设晚宴款待,你们的任务是守好大殿,里三层外三层,都给我守严实了,知道吗!”
众魔兵一致答道:“是!”
于是那个魔将便分配谁守殿内,谁守殿外。
分完后,只听守殿内的魔兵涎笑问道:“将军,今晚会有美女助兴么?”其他守殿内的魔兵也跟着兴奋地起哄。
那个魔将一鞭子甩到他头上:“兔崽子,美女自然有!不过是大人为殿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