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陆展亭不由自主跟着那歌声穿过了桃林,来到了桃花渡边。残月色下,雾很大,淹没了远近处的楼台,只那渡口在迷蒙的月色下若隐若现。一个白衣的女子坐在渡头上唱着歌,她见陆展亭来了转头来看他。
“蛛儿。”陆展亭喃喃地道,蛛儿没有答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倾刻间陆展亭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又回到韶华宫蛛儿的房间内,她还吊在那里,只是那双眼却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死不瞑目。
陆展亭啊的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满头的大汗,他回头见亦仁似乎还在熟睡,便转回头捂着自己的脸轻轻地唤了一声:蛛儿,对不起。亦仁的眼帘半抬了一下,很快又合上了眼。
陆展亭轻轻躺了下来,却再也没有睡着,直至天明。亦仁起身的时候,他假装熟睡,亦仁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就出门去了。陆展亭一直睡到晌午,才手脚迟钝的起了床,心里仍是堵得慌,烦燥无比。他起来后,翻了几本书也全然看不进去,决定出宫散散心。他刚走出东直门,听见一处马嘶声,见叶慧明的那匹雪蹄乌骓马见了他双蹄离地撒欢一般嘶叫。陆展亭呵呵笑着过去,拍了拍它的头,道:“小黑啊,最近可好啊,找到你那头母骡子了没有?”
那马头轻蹭着他的脸颊,陆展亭在那边胡言乱语道:“哦,你喜欢公骡子,那也行啊!”守卫们都乐不可支,陆展亭大笑了一阵,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道:“你等着,我们出去散心两天!”他说着奔回了住处,匆匆包了几件衣服,裹了个包袱往身上一系,想留张条给亦仁,不知如何抬头落款,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不过出去两天,不留了。
他跑出了东直门,翻身骑上乌骓马,轻轻一拉马头,笑道:“我们走!”
乌骓马好久没有尽兴地跑过,它每天都是踱着方步送叶慧明进宫,要不然就是在马圈里呆着,如今这番驰骋,不消二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出了金陵到了紫微湖边。陆展亭策马奔腾,心中畅快无比,却忽然发现有一匹紫电驹超越了他们,他见骑马人骑术精湛,刚想叫一声好,那马已经横在了他们的面前。陆展亭赶紧勒住马头,他见骑马人竟然是亦仁,有一些吃惊。亦仁冷冷地看着他,良久不说话,陆展亭从未见过亦仁用这种眼神看他,也是呆愣了好久,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亦仁淡淡地道:“我自然比不得陆展亭从来自由自在,你想去哪里?”他冷笑道:“去你的桃源吗?”
陆展亭见他言语不善,有一些愠怒,道:“我自然想去哪就去哪里,我又不是你的囚犯!”
亦仁仰天大笑了一阵,道:“陆展亭就是陆展亭啊,从来只有别人把你记在心间,你又会在乎谁,谁又能比你的自由更加重要?所以你无论去哪里,都无所牵挂,不会回头!”
这时候黑甲骑兵也赶到了,在那一阵隆隆地马蹄声中,陆展亭看着亦仁似微泛红的眼圈,心里一阵抽紧,喃喃地道:“我想你了,自然就回来了。”他呆呆地看着黑甲军将他包围在中间。
亦仁淡淡地道:“我亦仁一生,从不强求谁,今天就破次例吧!”
陆展亭几乎是被黑甲拖着押入自己的房内,他现在已经是顾不上生气了,亦仁的目光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亦仁坐在他的床边,很仔细地抚摸着他的脸,道:“我以前每一次见你与人亲热却对我置之不理,就有一个愿望,我要你的过去,现在,将来你的记忆,脑海里都只剩我一人。”
陆展亭想要挣扎,却被黑甲兵死死按在床上,亦仁接着温柔地道:“我知道你为过去的事情不好受,我想你快快乐乐地呆在我身边,所以把你的过去都抹掉好吗?”
陆展亭看着宗不郭面无表情,旁边两名童子一人捧着针囊,一人捧着放药的磁碗。陆展亭吓得惊慌失措,拼命摇着头,对亦仁叫道:“你别,别这样对我!”
亦仁的脸似乎也有一点白,他捧着陆展亭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额头,鼻尖,笑道:“别怕,没有痛苦!”
他的一吻之下,陆展亭似乎平静了下来,沙哑地开口问:“你似乎很有把握,试了很久吗?”
亦仁温柔地看着他,不答。
陆展亭轻笑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把我送进宫以前?还是你入宫之后?其实你早有这个打算,对吗?”他见亦仁半垂眼帘,红着眼圈大笑道:“我怎么忘了,狼就是狼,你给它再多个机会,它也还是改不了吃人的习惯。
我怎么会笨到去喜欢一头狼?“
亦仁站起身,轻声道:“我一会儿来看你!”他转身匆匆出了门。
宗不郭的表情立即活了过来,他走近陆展亭俯视着他,凑近他兴奋地低声道:“过了今天,你就不是什么大才子,更加不用说什么天下第一神医,你连大字也不识一个,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用手捏着一颗药丸道:“这可是我放在三鼎铜炉里足足炼了近三年的药丸,专门给你用的,你看这药丸的成色,够意思吧!”
陆展亭喘着气看着他将那颗朱色药丸捏碎了放在水里,然后冷冷地道:“捏住他的鼻子,把药给他灌下去!”陆展亭尽管拼命挣扎,但还是被强行灌下了药,他打着嗝看着宗不郭拿着针走近他,只听他又窃笑道:“忘了告诉你,让你心甘情愿被男人上的那付药也是我配的!”
陆展亭的意识却像已经飘出了脑海,他隐隐约约似乎回到过去。他向前走着,听到有人抽泣,他转过了亭园,见景福宫怡贵妃空荡荡的园子里,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衣少年坐在台阶上红着眼圈。他听见自己咳嗽了一声,那少年立刻抬起头,见他走进来,一脸欣喜。
“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来了!”
“哦!”陆展亭头一甩,道:“他们都被先生留学堂呢!”他心里暗笑一声,心想都被亦裕留学堂才是真的。亦裕知道亦仁要开画会,故意把一大帮子人统统都留下陪自己玩。
“你没有留吗?”那少年虽然眼圈红红的,但是脸上却绽开了笑容。
“我是谁啊!”陆展亭昂着脖子道:“我是大才子陆展亭!”他踏进景仁宫的殿堂,见里面都上上下下到处挂满了画,他像巡视似的在画里面走着,亦仁神情有一些紧张的跟着他。
陆展亭见他亦步亦趋,就停下来道:“画得还不错,说真的,你本来可以当一个才子,不过可惜先做了皇子!”他眨着眼睛道:“你画得再好,别人也会先想到你这个皇子如何。”他说着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亦仁连忙跑去拿来准备好的果点。
陆展亭满心以为一位皇子的糕点必然精品,眼谗地看他拿过来,竟然是一盒再普通不过的油果子,立时没了兴趣。但见亦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忙拿起几个塞进嘴里,含糊地道:“哦哟,我说外面怎么现在都买不到这种油果子了,原来都进贡了。”他咬着油果,又补充道:“这不是普通人能吃到的哦!”他见亦仁有一丝腼腆,眼见他白玉似的脸上,一双飞扬的乌眉,挺直的鼻梁,敲起的鼻尖,粉色薄薄的唇,一丝红晕慢慢漾开在这些精致的五官间。陆展亭居然觉得心间儿一颤,迷迷糊糊地想,他长得真漂亮,就算跟子青比,也不相上下了。
回去之后竟然连着几日梦里都念着他,他至小母亲早死,无人管束,小小年纪闲书野书看了不知道多少,即使龙阳之好这种东西也略知一二。他想起来不由心里有一丝害怕,以后无论何种场合都躲着亦仁,尤其是害怕看到他期盼的眼神。后来年纪大了,似乎也就淡了。不知道怎么,陆展亭似乎又看到了少年亦仁的那种眼神,竟然心里一疼,想要伸手去抚摸,只是隔着太远了,总是触摸不到。
小禄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门,对站在院子里的亦仁结结巴巴地道:“圣,圣上,陆,陆大人……”“他怎么了?”亦仁一把抓住小禄子。
小禄子哭丧着脸道:“他没气了!”
第38章桃源望断无寻处
亦仁的脸倾刻间脱了色,他冲进房间,一把拉开几乎瘫倒在地的宗不郭,将面色苍白,没有知觉的陆展亭抱了起来。他的手指颤抖着伸到他的鼻端,毫无声息的反应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房里的人都在发抖,他们都在等待着亦仁的震怒,等着他的发落。谁知亦仁倒像呆了似的,他将陆展亭搂在怀里,手上下抚摸着,然后就开始抽泣起来,嘴里念着:“我错了,别丢下我,以后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别丢下我……”他越哭越大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沈海远见他一脸的惊恐,像个孩子似的抽泣着,脸部不由一阵抽搐,爬起来走出了房门。宗不郭已经彻底昏撅过去了,小禄子拿着一块白布,不知道是该替亦仁擦泪还是不该。
陆展亭觉得自己很疲倦,想要休息,可是耳边似乎又听到了他的抽泣声,心里忽然觉得疼得厉害,他努力睁开双眼,见亦仁满面的泪水,一双像被离弃了似的害怕的双眼。陆展亭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住他的脸,终于触及他的脸了,心里忽然好像也安定了,他用拇指擦着他的泪,道:“怎么又哭成这样,我不是来看你的画了吗?”
“可是你之后都一直让我一个人呆着……”亦仁抽泣着。
“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了…”陆展亭长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不用做很多的事,只要流一下眼泪,我真得会什么都答应你……哪怕夜夜煎熬。”“别离开我,别不理我,别让我一个人呆着!”
陆展亭迷迷糊糊地听见自己说了声好,他闻着亦仁身上的味道,叹了口气慢慢合上了眼,梦里这股淡淡的味道总是若隐若现,以至于他在梦里都似乎走不远,忍不住想要回头望。
此次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