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梓清一路走来时,想了很久才决定说的。深宫或许有秘密,但那秘密若是经了人许可,便是秘密,若是不得那人同意,何来的秘密?皇帝说她与皇后有协议,那么便是说他早已知晓当日之事,不管皇帝今日是秋后算帐,还是投石问路,她都必须选择性的说出事实的真像。
“哦!”皇帝再决轻叹。“平妻之位?”
“是。”梓清重重领首。
皇帝微微的侧了脸,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静了片刻后才道:“正妻之位呢?”
“安庆候府,夏英林小姐。”
良久的沉默后……
“王梓清。”皇帝蓦然叹了口气,轻轻唤梓清,梓清仍是低了头,但也轻轻的应了声,“民女在。”
皇帝默然了片刻,似乎不知想要说什么。
梓清便也安静的立着,什么也不说。
“你同意了吗?”
梓清不知道这会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也似乎皇帝根本无须她的回答,已轻声道:“朕想你是同意的,要知道以你的身份,纵使是平妻,只怕皇姐都不会同意的。”
梓清听完皇帝的话,一语不发。
“怎的,你尚不愿?”皇帝肃沉如水的脸上便有了丝龟裂的情绪。
梓清低头,“皇上,民女有一事不明,请皇上怒罪。”
“哦?且说来听听。”皇帝的眸中有了好奇的意味。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可有皇上真心爱慕女子?”
皇帝的脸色冷了冷,大殿之中便又有了丝丝的冷气。
“你想说什么?”
梓清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看着皇上,“民女只是想说,若三千佳丽有皇上真心爱慕女子,皇上又是否能甘心置她于低末之位?”见皇帝挑了挑眉,梓清飞快道:“她们或许都是真心爱暮皇上,但民女想,这世上或许任何东西都可强求,唯独真心强求不了,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皇上又岂会因为她们的爱慕,而屈从了您自己的心意?”
皇帝扬眉看着梓清,“你是说你们真心相爱?”
梓清笑了笑,并不言语。
“可是你应该知道,这世间很多真心相爱的,到最后都散了。”皇帝的脸上有了淡淡的悲凉,一双眸子也有了丝丝的落寞。
梓清趁势而前,扑通一声跪于皇帝面前,“民女求皇上垂怜。”
“垂怜?”皇帝笑了笑,却是笑意凉薄。“朕自可垂怜于你,然那时,谁又曾垂怜于朕?”
皇帝浓眉紧锁,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无奈与薄怒。梓清不由得便惶了神,她委实不曾因为自身的缘故,而让皇帝想起那件陈年往事,而适才皇帝的自言自语于她来说,实是一件不幸的事,谁知道皇帝醒过神来,会对她怎样处罚?梓清拜伏于地的手紧了紧,寻思间,狠狠的咬了咬舌头,痛得她立时眼泪涌了出来。
“你能求得与所爱之人相守已是幸事,何必再纠结于名份?”皇帝似是回了神,看着地上不住抖动的着的梓清,轻声道:“你要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你已是太过幸运。”
梓清一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他同皇后的想法是一样的,想的都是为太子垫定继位的基石。梓清飞速的想着,要如何应对,到底要如何应对?与崔云骁,她曾没有设想过将来,可当这么多人千方百计的阻止时,她那股隐着的抗逆之心,便被激了起来。男女之事,本不过是一个你情我愿,怎的却要掺杂着如此多的功利与目的?即是如此,那便让她自己来证明,这世间总有一个人什么都不为,只为一颗真心。
“皇上。”梓清凄切的喊了声皇帝,垂伏于地的头缓缓抬起,哀怨恳切的看向皇上,“不错,于大多数世人来说,民女是幸运的,可是对于二公子来说,这是何其的不幸之事?”
皇帝凝目不语,梓清知,那是让她直言。
于是低了头道:“民女若是退而求其次,置二公子以何地,公子他一心一意待我,不计民女再嫁之身,只要求民女此心似他心,共赴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约。民女若是应了皇后与您之说,二公子情何以堪,难道民女所谓的情意,便是那廉价到可与她人共侍一夫么?这般情意,想来二公子不要也罢。”
梓清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明白她这番拐了弯、又抹了角的话,但话落之后,她已是深深拜伏于地,泣声道:“若是如此,岂女情愿,削去三千青丝,自此青灯古佛,为二公子,为我朝,为圣上,皇后折福。”
“你想清楚了?”皇帝沉沉的声音响起,梓清不敢抬头,她不知道这看似娓娓呈情,实则是将了皇帝一军的一番话,会引来怎样的结果。
“民女,心意已决。”
“那好。”皇帝肃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朕便宣旨。”
第八十章
“小姐,大小姐来了。”
翠竹不想惊动已然入睡的梓清,从皇宫出来,梓清不知何故,全身透湿,一直默然无语。问香雅,香雅也说不知道。才洗了个热水澡,身子刚按着榻,闭上眼的梓清本想好好睡一觉,却不料大姐会在这个时候来。
一骨碌便翻身生起,“快请了进来。”
一边喊了香雅、红袖进来服侍梳妆。这边梓清才刚刚双种落地,堪堪披了件衣衫在身上,那边翠竹已径陪着王梓淇走了进来。
“你躺着吧,我坐会儿就走。”王梓淇上前按了梓清翻身起来的动作,唤了香雅搬了把椅子在梓清榻边坐了。
梓清抬眼,见王梓清脸色不是很好,眼眶红红的似乎不久前曾经哭过!想着这已到月底,该是世子纳妃大喜的日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姐,发生什么事了?”
王梓淇摇了极头,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心里闷得历害,想着出来走走,走走就走到你这来了。”
梓清点了点头,往里挪了挪,“上来躺会儿吧,我们很久没有躺在一起说话了。”
王梓淇看着空出来的那块榻,点了点头,起身除了身上的披风,脱了鞋便上了榻。对着侍候在一侧金珠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跟四小姐说说话。
“是,世子妃。”
翠竹上前陪了金珠到偏房里吃水说话。
“你今天进宫了?”王梓淇偏了头看梓清,“是皇后还是皇帝?”
“是皇帝。”梓清才气无力的答道,王梓淇见她脸色不好,神色似是极度疲惫,不由蹙了眉头,“皇帝召你,什么事?”
梓清笑了笑,半响哈哈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为了个崔云骁娶妻之事嘛!”
“可是让你自行退出?”王梓淇撩了眉头道:“这样也好,以二公子那样的身份,三妻四妾是注定了的,这样的日子不是你能想像的。”
梓清笑了笑,“姐,你是不是和世子吵杂了?”
“吵架么?”王梓淇冷冷的笑了笑,神情忽然间便有了恍惚,竟似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怔怔的望着头顶青草色的细葛帐子,“他去追她了。”
梓清伸出手,握住王梓淇略显冰冷的手,语声轻柔的道:“谁去追谁了?”
王梓淇缓缓的靠了上去,将脸埋在梓清的胸前,低声威然道:“是世子。”
“世子怎么了?”
“世子去追宁玉霜了。”
王梓淇的手冰冷柔软,缓缓抬起的脸,泪眼迷蒙,嘴唇微微颤抖,“我从来没看到过,他对府里哪个女人这躲紧张,别院里的人才来送信,说宁玉霜不告而别,他便疯了似的追了出去。”
梓清深深的吸了口气,纤长的手一遍遍的抚过王梓淇不住抖动的双肩,“你慢慢说,那位宁姑娘为何要在大婚前不告而别呢?”
“送信的人说,宁玉霜留了封信,说她不洁之身,实无颜面占侧妃之位,更不忍见世子与我,因她而反目成隙。自此一别,相见无期。”
梓清愣了愣,那个宁玉霜她从不曾见过,可是她却知道为了救世子,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世子给一个被人玷污的宁玉霜一个侧妃之位,在这样的年代,等于就是给了她一条生路。毕竟一个被驱逐离家的女子,天涯茫茫,性命堪忧。世子此时追去,于情于理都不过份。她要怎样劝慰大姐!
“姐,世子有没有跟你说,他为什么纳宁姑娘为侧妃吗?”
怀里的王梓淇身子僵了僵,半响,微微的点了点头。
“姐。”梓清斟酌着以怎样的话说出来,才能让王梓淇接受,毕竟宁玉霜进门是不可避免的事,而对宁玉霜有愧的世子,只怕在往后的日子里,少不得会偏颇一番,此时若不能做通王梓淇的工作,将来二人之间,只怕矛盾会更深。“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宁姑娘为救世子,不惜一身清白,你也知道没了清白的女孩子要想在这世上活下去,多么艰难。”
“这些我都知道。”王梓淇抬起头看着梓清,恍惚一笑,“可是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在意,我怕,我真的害怕。”
“你在怕什么呢?”梓清温婉的笑了笑,看着王梓淇,“世子于宁姑娘只是满怀的愧疚,再无其它。”
“清儿,你不懂。”王梓淇悲戚的摇头,“你不懂,你不懂男人,更不懂女人。”
梓清不由无语,而王梓淇显然也不需她的回答。
“男人啊,总是会将道义与责任混淆。而女人呢?女人千方百计想的是怎样占据最高的地位,怎样让男人为她一人疯、一人狂。”王梓淇幽幽的看着梓清,“世子现在对宁玉霜是责任,是道义,可是将来呢?你真以为她宁玉霜是因为自惭形愧而远走吗?不,”王梓淇摇头,“我敢肯定,这只不过是她为这场大婚施加的筹码,她只是想要让世子知道,她并不想挟恩以报。换句话说,便是以退为进。”
梓清沉沉的叹了口气。
“世子什么时候追出去的?他知道往哪追吗?”
“哼。”王梓淇冷冷一哼,“宁玉霜那个好丫头,为自家小姐抱不平,偷偷的给门房留了话,说是回嘉庆了。”
梓清蹙眉,若说之前她还在怀疑是王梓淇多心,那么此际,她可以确定,一切真如王梓淇所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