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帮派,还是团体,总要有一定的规章制度来约束。青帮也是如此,有十大帮规,十戒,十禁等等,包括对违犯帮规者、忤逆双亲者、不遵师训者、不敬长上者等,都有处置办法,表面看来,也似乎是惩恶扬善。
尽管青帮多数已经堕落成欺行霸市、欺压良善的恶势力,但如同窃贼、强盗不会把偷抢顶在头上一样,坏事照干,可门面还要装,幌子还要顶。谁也不会脑子进水,把“老子就是流氓,老子就是恶霸,老子就敲诈勒索”这样的宗旨宣之于外。
而且帮规是帮规,在帮中的地位,以及社会上的地位,也并不是按照辈份来排,而是按照个人的能力和权势。黄金荣觉得看透了青帮的孱弱,就算他是个倥子,仗着自己的势力,也没人敢管他。但事无绝对,青帮在江湖上立足扩张,在重要的时候还是要顾及脸面的。也就是说,默认是默认,对黄金荣的不满是肯定的,只是没郁积到爆发的程度。
而把黄金荣和青帮分开处置,个个击破,或者挑拔其互斗,确实是陈文强的思路。塞进来一个张姓青帮,就是给黄金荣下套,别看这个姓张的只是青帮的小人物,但什么叫炒做,什么叫扩大事态,陈文强比谁都明白。
事情正象陈文强等人谋划的一样,黄金荣气焰嚣张,根本没有一个青帮小人物放在眼里。陈三林带着几个人赶到戏园子,一通打砸,更把张阿宝揍了个半死。直到张阿宝连声求饶,声称明日便去聚宝茶楼向黄老板磕头请罪,再将戏园子双手奉上,陈三林等人才放过了他。
得到回报,黄金荣才算稍微解了点恨,笑骂道:“真是贱骨头,不称称自己的斤两,便敢跑到爷的地头上撒野耍硬。”
“师父说得是,这贱骨头就是欠打。”陈三林陪着笑道。
“这事干得不错。”黄金荣的麻脸上泛着光,赞赏地拍拍陈三林的肩膀,“等戏园子重新开张,就由你抱台柱吧!”
“谢谢师父,徒弟一定好好干,给您大把地赚银子。”陈三林大喜,在黄金荣的众徒弟中,他还是第一个能独当一面,赚钱还在其次,随着黄金荣水涨船高,他岂不是比别人更有发达的机会?
“有这个心就好,师父是不会亏待你的。”黄金荣笑得和蔼,又勉励了几句,才打发走了陈三林。
坐回靠背椅,品着香茶,黄金荣打量着幽室,觉得这座茶楼也是囊中之物,要想把它攫取到自己手中,只要“装榫头”,不愁那个姓史的家伙不老老实实地把茶楼献出来。
所谓的“装榫头”,在“青帮”流氓的相架切口中又叫“软胡子”,也就是移花接木,把没有证据的事硬说成有凭有据,是流氓白相人向对方敲诈勒索和强取豪夺的一个手段。
这种“软胡子”的手法,通常有三种:“移尸入门”,把人家的死人搬到你家里来,栽赃害人;“栽赃入室”,把盗窃来的赃物放在你家里,然后到官府报案;最后一种是“勾奸买奸”,内外勾连。
“青帮”流氓要使用这种“软胡子”,其对象一般都是殷实富户和客商大贾。这种“榫头”一旦装在你门上,你就得服服贴贴地依他条件,任其敲诈。如若不依,顿时横祸飞来,顷刻遭殃,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黄金荣为了要史老板心甘情愿把聚宝茶楼双手供奉于他,当然要先给他来装个“榫头”。到那时史老板就不得不俯首就范。况且,黄金荣既有黑*道势力,自己又是华捕探长,不仅有的是“榫头”可装,如何处置也握在他手中。
想到得意处,黄金荣不禁笑得开心,颗颗麻子鼓起,得意地哼起小曲来。
…………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虽然有时候不是悲,而是抓狂,而是暴怒,但转折的意思却不受影响。
第二天,黄金荣又来到聚宝茶楼,往幽室里一坐,和狐朋狗友品茶聊天,吞云吐雾,就等着张阿宝前来叩头请罪,再把房契地契一齐奉上。
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非但如此,连陈三林也不见人影。按理说,黄金荣那些亲信徒弟几乎每天都来聚宝茶楼请示汇报,没事儿也殷勤地来露个头儿、问个安,来显示徒弟的恭敬。
“九龄,你去昌和戏园看看,把那个小瘪三给爷带来。”黄金荣有些心浮气躁,阴着脸命令徒弟金九龄。
“师父别急,徒弟这就去。”金九龄见师父脸色不好,也不废话,转身便走。
“再派个人去找三林。”黄金荣沉声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师父。”金九龄回身拱手抱拳,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黄金荣的脸愈发阴沉,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其他人见势不妙,喧闹之声也低了下去。
其实等的时间并不长,可黄金荣怒火中烧,就觉得每一秒都那么难过,恨不得金九龄马上出现,旁边还有痛哭求饶的小瘪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黄金荣马上抬头望向房门,闯进来的不是金九龄,而是他的另一个徒弟鲁锦臣。
“师父,出事儿了。”鲁锦臣一脸的惶急,喘着气说道:“三林,三林——”
“三林怎么了?”黄金荣急着追问道。
“三林,三林让人杀了。”鲁锦臣喘了两口大气,接着说道:“尸体扔进垃圾堆里,我的手下刚刚发现。”
屋子里立刻鸦雀无声,黄金荣也是大吃一惊,瞪大着眼睛,好半晌才吼道:“谁,是谁干的?”
鲁锦臣咬了咬牙,说道:“八成是青帮。三林兄弟的胸口上有定香烧的‘犯规’二字,这是青帮行家法的标记。”
青帮在处置触犯帮规者时,通常在斥革或处死时,要用定香在胸前、臂上烧上所犯的罪名。比如“犯规”、“不孝”、“不敬”、“强夺”等。
“青帮?”黄金荣有些疑惑,他也自称青帮呀,怎么会向他下手呢?
正在这时,金九龄也匆匆返回,对黄金荣说道:“师父,昌和戏园子关着门,弟子砸开闯了进去,一个人也没有,只是有一封信钉在柱子上。”
“信上说什么?”黄金荣没好气地问道。
金九龄犹豫了一下,说道:“信上,信上说师父您强霸帮中兄弟财产,不仁不义,触犯了帮规,这事儿,这事儿没完。”
触犯帮规,犯规,这下子可对上了。黄金荣怒火中烧,咣的一脚踹翻了椅子,厉声叫道:“青帮,青帮,给老子查,是哪个帮派干的,老子要杀他个鸡犬不留。”
………………
第十四章 冲突起(祝朋友们端午节安康)
虽然与黄金荣的交锋争斗因为提前而有些出乎意料,但新观念、新手段对传统、陈旧的帮派,还是显出了威力。
张阿宝,不过是经常混迹赌场,号称“吃得做得打得死得”的“四得”地痞。行为与天津的混星子比较类似,靠无赖麻缠从赌场抽头。
龙兴堂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找到他,让他冒充青帮人物,只说是这样在法租界好混。这样的话,即便出了事,也追究不到兴义堂或龙兴堂身上。
而原来的戏园老园曹阿兴,已经得了笔钱,带着家小回杭州老家另作经营了。感念兴义堂的慷慨仗义,他诚恳表态,杭州的家,便是兴义堂兄弟的落脚点,还答应为兴义堂充当耳目。
对于陈文强来说,花钱盘下戏园子不算什么,一来不让堂中弟兄们寒心,知道兴义堂足以依靠;二来与黄金荣争斗获胜,这点钱不过是小投资,收益将是数倍数十倍不止。
慷慨大方,并不把金钱看得太重,这也是重生后陈文强的性格转变之一。有了便投入实业,便加在龙兴堂的资金账册上;有了便花在觉得值得的地方,除了给小喜和小志留下房子和一笔存款外,陈文强几乎不积攒什么私钱。
当然,各项实业的创建,都算是陈文强的身家,而他出手大方爽快,也确实给他在帮中带来了很好的名声。
虽然如此,兴义堂的改造工作却一直在持续而坚定地进行。品质尚好,少有劣迹的不断进入龙兴堂,得到更好的照顾和帮助;游手好闲、流氓习气浓厚的则被渐渐疏离;帮规也越来越严厉起来,成为清洗改造的有力工具。
相对于对旧帮派的谨慎,对于旅沪华人工会,陈文强的投入和支持力度更大。那些穷苦的、受到欺负的劳工,并不加入龙兴堂,但却也有规章制度要遵守。同时,旅沪华人工会有自己喉舌《公义通讯》,聘有大律师作法律顾问,又有龙兴堂作武力后盾,更能主持公道并保护华人劳工的权益,更象一个现代化的团体,也更寄予了陈文强的希望。
而要使旅沪华人工会更加具有影响和号召力,开办一些产业给穷人提供饭碗是很必要的一项工作。什么工作技术含量低,拿来就能干呢,在上海滩便首要数人力车了。但要经营人力车行业,就不可避免地要与官差、巡捕打交道,避免撬照会的麻烦和勒索。
华界的巡警系统已经开始为龙兴堂所渗透,公共租界的关窍也有了打通的谋划,只有法租界,还未开始着手。此番与黄金荣的交锋,直接干掉他是一个办法,但如果能收服,便等于打通了法租界的关系,不仅是经营人力车更有利,开展其他活动也更方便。
当然,这只是计划,只是设想,事情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却不是光靠凭空想象便能成功的。而采取这样的计划,陈文强也是有苦衷的,毕竟杀掉一个黄金荣很容易,可要换上自己人却不简单。
但不管怎样,煽阴风、点鬼火,与黄金荣的争斗,便通过这样一种比较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