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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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树-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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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拍手道好,“谢谢顾老师,你真大方!”
  他却是装模作样地皱眉头,“别这么说,我发现你每每夸我,要么是毫不客气地占了便宜,要么是让我受到了无情的伤害。”
  说完他便笑了。
  我却苦巴着一张脸,心内好不是个滋味,难道我在他眼中,就是这么个破落的形象?
  正所谓万恶到头终有报,既然他嘴快欲图一时之乐,我便要毫不犹豫绝不手软,以扑灭他沾沾自喜的险恶心思为己任。站在冰柜前看了半天,最终挑出了最贵的那一个。
  撕了包装,正下口舔呢,他在身后幽幽来一句,“我说吧,果然又被占了大便宜。”
  脚下一踉跄,我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顾少卿,他还没事人似的扬扬手中的冰激凌,就差眉梢一扬,秀发一甩,万种风情地来一句,“大爷,你来啦!”
  去往宿舍的路上,我有意提到了林纾曼老师,他先是沉默了数秒,紧接着侧头看我,“她这么和你说的?”
  “嗯。”我点头,“顾老师,她家出了什么问题吗?”
  顾少卿又是半晌不说话,最后两人站去柠檬树边,他方才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行。林老师他们家在西北,家境并不是很好,供她读到博士实属不易,她爸爸几个月前病倒了,一查下来竟然是尿毒症,每月光洗肾的钱就是个大数字,她那点点工资根本不够。而你那个电工老师家境很好,自己又开了厂,早先就对她有意思,也愿意帮助她家,两个人也就顺风顺水走到了一起。”
  我简直愕然,站在原地,慢慢消化着这段话。平时只看到她嘻嘻哈哈的样子,谁能想到她比谁都过得煎熬?
  “她的心里一定很苦,可她还是快快乐乐的样子。”我吸了吸鼻子,“她真不容易。”
  顾少卿似有深意地望了望我,“用笑容做保护色的,又何止她一个人?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地长大。”
  我猜不透他的意思,却是直觉地避开他的眼神,手里的冰激凌化了一个角,奶油黏黏滴上手背,我没多想,伸出舌头舔进肚子里。
  顾少卿却递过来一张纸巾,见已毫无必要,又收了回去,轻声地说了一句,“你真是一个孩子。”
  我一怔,迎着午后斜阳望他五官精致的脸,背着光,眼睛更觉深邃,似是黑洞,将一切尽数席卷。我攀着边沿,摔落而下回神的那一瞬,望见他脸上某种喊作心疼的表情。
  风起时,柠檬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无数双小手轻轻舞动,他拾起一片落下的放进手心,低头闻了闻。
  我还耿耿于怀林老师的事,“为了那样一个人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真不值得。顾老师,你是有钱人吗?”
  他明显地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你住洋房,开跑车,借个百八十万的给林老师也不是很难吧。难道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她嫁给那男人,一辈子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反倒肃然了下来,“你不是说过人的尊严,往往不在于给予多少,而在于留下多少吗?那我这样给她钱,会是尊重她的表现吗?”
  他居然还记得我的话。
  “和风,人生是自己选择的,她既然决定走上这样一条路,那我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爱莫能助。说我冷漠也好心硬也好,毕竟这世上真的有太多我管不了的难事。”他顿了顿,“更何况,人是需要给一次机会的,好比你电工老师,他虽然劣迹斑斑,但难保他有一天浪子回头金不换。”
  “但愿如此吧。”我说,头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样浅薄,他小孩子的论调还未来得及散去,我便又一次犯了戒。
  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有些不舍地喊住了他,见着他收回脚步,转身向我轻笑,心里那条绷紧的神经就一抽抽的痛。
  “下学期还能见到你吗?”
  他思忖了片刻,“应该能,我想在这儿呆长一点的时间。”
  “那下学期见,顾老师。”
  他点点头,却没动步子,手插入口袋,语重心长的样子,“以后再遇见这种事就告诉我,不用觉得难以启齿或是不好意思,我是你的班主任,有责任对你的健康成长负责。”
  说得很好,却并不是我想要的。但于我而言,能这样和他一同分享日薄西山前的最后一段时光,已经能让我心满意足很久很久了。
  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我拨了一个电话给爸爸。
  他说人是需要给一次机会的,是啊,如果连机会都不给就妄自评定他的善恶好坏,是否就太过片面了呢?
  电话响了很久,几乎到头的那一瞬,总算被人接通。
  我紧张到呼吸急促,一喘一喘快要上不来气,这种感觉完全像是开奖前的等待,因为完全是不确定。
  爸爸的声音依旧低沉浑厚,极好听地响起,“是宝贝女儿吗?”
  我“嗯”一声,觉得鼻子酸极了,却还是咧嘴笑得直想上蹿下跳,“爸爸,是我!”
  “有事吗,是不是钱不够用了?对了,你该放暑假了吧,爸爸有空给你多打点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语速极快,让人插不上嘴,“宝贝女儿,爸爸现在很忙,有个实验正到要紧关头,待会儿再给你电话。”
  “嘟嘟嘟……”
  电话那一头机械的重复明明刺耳,我却突然安静下来,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柠檬树。叶笼翠纱,枝着褐衣,几番花开落,不见子结头。
  是谁说得该给一个机会?是谁说得浪子回头金不换?
  又是为何,我会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白斩鸡,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

☆、第二十一章 哪瓣柠檬不带酸(1)

?  暑假就这样开始了。
  没有作业,没有负担,闲到无所事事的我,只能时常坐在阁楼的窗户边,撑着下巴静静地望天。
  人们总是认为,这世上,绝没有一个孩子是不爱放假的。但科学辩证法告诉我们,人应该抱着一分为二的态度看世界。
  凡事总有个例外,我就是其中之一。
  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我跟了妈妈。法官大人询问我的意见时,早已记事的我指了指身上的裙子,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妈妈,“爸爸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一条花裙子。”
  因为这件事,爸爸那一头的亲戚伤透了心,自此赏给我一个“花裙子”的诨名,明里暗里说我没良心,“这花裙子没得意思,就晓得吃就晓得穿就晓得要好看,和她妈妈一模一样的,不要反而好,省得闹心。”
  后来大了方才后知后觉地侥幸,幸好当初跟了妈妈,不然在一日三餐都无法保障的生活水平下,我完全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健健康康长到这么大。
  可跟着妈妈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她年轻漂亮又会打扮,很快地嫁了人,做了一位台湾富商的第三任太太,加入当地的女子协会之后,成天跟着一群富婆打牌吃饭,更有了理由买一堆东西满足日益扩充的虚荣心。
  弟弟不过七岁,正当顽皮到狗都嫌的时候,跟在我身后,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喊姐姐,“姐姐陪我打电动,姐姐带我出去玩,姐姐我想吃饼干……”
  我逃脱不了这个小尾巴,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他,早先几年还要人抱,我便和个小保姆似的将他勒得紧紧。每每去超市,来往行人都是一脸可惜,忖度我年纪轻轻就没学上,抱着孩子挣口粮。
  “这孩子真漂亮。”常有人指着弟弟赞叹,“别是个混血儿吧?”
  我就点点头,“是混血,高汉混血儿。”他爸爸是台湾高山族的。
  真有人闲到问我和这孩子的关系,我便亲一口他,略带得意地扬起语调,“我弟弟,这可是海峡两岸和谐共处的结晶!”
  然而,与另一件事相比,这些倒又都不足挂齿了。年龄越长,问题便越是严重,我害怕回家,害怕听到他们的声音,害怕到常年窝在这个低矮闷气的小阁楼,一遍遍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脚步声细碎用力,我还没来得急回头,一枚柔软的小身子便直直冲到了我背上。
  “姐姐!”弟弟在耳边高喊,“姐姐!姐姐!”
  “……”我揉揉开始耳鸣的耳朵,“有话就说!”
  “爸爸让我上来喊你,他在书房等你。”弟弟攀着我的腿就想往身上爬。
  我心里一下子炸开锅,哪里还有空来哄他,手上用力,一提他后领,将这家伙扔去了一边。
  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弟弟憋足了力气朝我猛冲过来,一下子撞上了我的小腹,还没来得急发火,他先大喝一声,“坏姐姐,待会儿要爸爸把你吃掉,吃掉,彻底吃掉!”
  我浑身一僵,脑海里慢慢过滤着“吃掉”这个词,禁不住一阵恶寒。
  书房的门是打开的,我犹犹豫豫将脚踏了进去,见到一旁吞云吐雾的他,又将一脚踏了出来。
  然而到底打搅了他,烟雾缭绕中传来他的声音,“和风?赶紧进来。”
  刚刚来时,换下了平日里爱穿的裙子,衬衫牛仔裤齐齐上阵,可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一摸口袋里长长的一柄铁家伙,我方才吐出一口气,这颗跳动急速的心渐渐放缓下来。
  叔叔掐了烟,很快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我一头走。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手在花铲的边缘越握越紧,他却是身子一偏,直直走到身后,我猛然间舒出一口气。到底是高兴的太早,书房门锁咔哒一声响起时,我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的笑声是一重魔咒,重重压至我的上方,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笑声,还有他湿热滚烫的手心,按在我的肩头,指节弯曲,指腹摩挲。
  我压住心内的恐惧,不露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匆匆赶去书房一隅的单人沙发,将身子整个陷坐进去。
  他邪佞的笑容似乎滞了一滞,很快地,涌上更深一层的笑意,不紧不慢,折磨人一般地闲庭信步,走到我身边时,屈身坐在了沙发边沿。
  “和风,这学期有没有挂科?”他颇为自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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