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行却将一张大脸直直探在我眼前,贼贼的眼睛直溜溜地朝我望,两片薄唇扇子似的拍了拍,“在想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扁扁嘴,“我在深切地思考一个问题。”
“就你?”他一脸的不相信,直问我,“快说,什么问题?”
“我在想,上帝是不是一时生气,才会将这屁股按上这脖子。”我指了指他的脑袋,说得一本正经。
逆风行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就在我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反倒勾勒出两抹笑,将头那么慢慢一摇,“一个女孩子家家,成天屁股屁股的,你就不觉得害臊?”
“……”坏了,为了这混蛋,我连一贯的淑女形象都毁了,连忙清咳两声敷衍过去,“将车门解锁,我急着回家。”
他也不动,抱着双手躺座椅上,不紧不慢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和柳絮很像?外表坚强,内心脆弱,一心想用笑容掩藏自己的无助,其实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随即做出一副惊愕的模样,两手托着下巴尖细地叫着,“哇,厉先生,你看人真准!”
他随即蹙了蹙眉,“姑娘,好好说话不行吗?”
我哼一声,立刻恢复正常,微微眯着眼压下嘴角,一脸的狰狞,“厉先生,咱们俩从古至今就见过两回面,你千万别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能看透我。如此空洞乏味缺乏科学根据的所谓深层次交流,简直让人忍俊不禁,你休想再拿出一副老者的姿态,作这所谓的精神层面的剖析。”
他直接一手上来,在我额头留下个爆栗子,语气极度不屑,“你这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都是哪儿学来的贫嘴功夫,你们老师教的?”
我点点头,“没错,严师出高徒嘛。”
他也不说话,只拿深邃的眼睛将我上上下下刮了好几眼,最后一脸的讳莫如深,似笑非笑地问我,“姑娘,你认识一个人吗,他姓……”
话就此顿住了,我的好奇心却被调上,急急地等着他的下文。
谁知道他却说,“算了,现在不早了,你回去洗洗睡吧。”又起身上后座拿了把伞递给我,“外面雨又下雨了,还真挺大的,拿着吧,别客气。”
我还念念不忘刚刚那一问题呢,“姓什么?你说说看,我也许认识。”
可无论我怎么追问,他都不再解答,只把伞放我手里,继而开了门,“带着我的伞回去吧。”他一顿,坏坏地笑,“下次见面记得还给我。”
还有下次见面?我真想把伞劈头砸去他那张烦人的脸,可一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又生生压制住了冲动。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举着伞急匆匆地离开,势必要留给他一个潇洒无比的背影。
我没想到,家里是有人的。
大门没保险,轻轻一按便开了。屋子里却是黑漆漆望不见四周,只有窗子里时而骤亮的闪电,幽灵般突然而至突然而去。
“妈妈,妈妈……”我无望地喊着,每走一步,心便往上一提。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刚来得及回头,下一秒便被双臂禁锢入怀中。来人带着浓重的酒气,炽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后,火辣辣地烧开一片。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和风,和风……”
是叔叔!我剧烈地挣扎,拿胳膊肘狠狠抵上他的前胸,却无奈力量悬殊,被他轻而易举化解,死死压入怀内,滚烫的嘴唇印上我□的脖颈,恶心的热度开始蔓延,我吓得大哭,没骨气地求饶。
“和风,这次你可跑不了了。”他嘿嘿地笑,“瞧叔叔对你多好,千里迢迢从台湾赶回来疼你,别怕别怕,这种事情很舒服的。”
他的话打上耳膜,敲得我整个脑子都炸开般疼痛,身体被他往一旁的沙发上拖,我挣扎不开,情急之下对着他的手腕就是一咬,脚下配合用力一踩,他“哎哟”一声喊痛,将我微微松了。
我看准机会要逃,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一巴掌拍在我的脸上,“你个不知感恩图报的东西,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钞票花了一把又一把,你公主似的长到这么大,如今一点点小事都不肯做。沈和风,你听着,你今晚别想跑!”
我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昏头转向,随着他的手跌跌撞撞摔在沙发里,直到嘶啦一声,皮肤沾染冰冷的空气,方才又一次回神,弓起膝盖用尽力气顶过去。
他大喊一声,身体一僵,很快蜷着身子倒向一边,我扶着脑袋,艰难地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奔。
雨下得极大,我一个人在雨中漫无目地奔跑,不知该往何方,何方又能容纳下我。
只能一个劲的往前冲,不顾领口的一处撕裂,漆黑的夜,狂肆的雨,无助的我。
我想到了妈妈,她必定还在千里外的台湾,做着她富家太太的美梦,也想到了爸爸,又是在哪儿钻于学术,废寝忘食。
于我而言最亲最近的两个人,一个都不在我的身边。
直到我跑累了,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脑海中只反反复复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顾少卿。
多么希望他是我一个人的白斩鸡,一个人的柠檬树。
我抬头看了看灯火零星的大楼,终是拿起最后的一点力气,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一路往上。
门,很快便开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带着惊愕的神色,好看的眉紧紧蹙起,好看的眼睛深匿锋芒……然后他轻声说话,如同往常的温柔,“和风,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
☆、第二十五章 哪瓣柠檬不带酸(5)
? 似乎每每落魄,身边都会出现顾少卿。他鲜有责备,无微不至,循循善诱,谆谆教导,做到了一个尽心负责的班主任一切该做的事,而我却贪心不足地认为,这一切远远不是我想要的。
他给我找了一套灰色的睡衣,让我去浴室好好洗个澡,我坐在浴缸内的时候还在恍惚,如何不能自已地来到了这里。
一切,冥冥之中有天注定一般。
睡衣是他的尺码,一八五的号大了不止一点半点,我将裤脚袖口卷了好几道,方才傻傻地走出浴室。
他等在外头,见我出来立刻起身去了浴室,再出来时,拿着浴巾盖我头上,力气很轻地帮我擦干头发。
“你不能再感冒了。”他告诉我,“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说,“我没什么事,也不难受,就是耳朵嗡嗡的,听你说话很费力。”
他手上的动作一缓,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看我的脸,手轻轻擦过左脸的一片肌肤,指尖带着凉凉的湿意。
“谁打你的?”他蹙着眉,提高了声音,“又是林老师吗,她先生还在骚扰你?”
我摇了摇头,随即便后悔了,泪满满地盛在一片浅口容器里,一晃便溃散开来。我掩着一张脸,不敢看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如同一粒暗淡无光的沙砾。
他许久都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我透过指缝看他,便见那双深邃的眼睛淡淡地望向我,面无表情。
他又给我擦头发,低声地喃喃,“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你不要再感冒就行。”
一颗心紧紧揪起,我立刻抓住了浴巾,不许他再动,拽着他的手推到面前,不知是何处涌上的勇气,断断续续地问他,“能不能……抱抱我?”
他似是一怔,目光抖了抖,很快的,将我搂进怀里。
我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些隐秘,哪怕妈妈一而再再而三地逼问我,我也只是傻笑着敷衍过去。
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的狼狈,特别是世上不多的爱我的人。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整日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不知道她会带着怎样的情绪面对这样惨淡的生活。
而我更怕的却是,她会因此而更恨我,为了维持看似体面的生活,赶走我甚至是牺牲我。我宁愿像现在这样,由她自己猜出些许端倪,心疼或是心恨,一切默默地继续。
我和顾少卿坐在沙发内,他刚为我倒了一杯热开水,放了些许甜丝丝的蜂蜜,看着我一口一口将它们喝下,始终带着一脸冷冷的寒意。
前所未有的,在他熟悉的温柔之后,汹涌而至的一股凛然。
我轻轻喊他“顾老师”,他没答应,甚至没看我,起身走出了客厅。一等便是半晌,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吹风机,插上电,温热的风吹了过来。
他的手指很长很细,却也很柔软,指腹轻轻点着头皮,为我一点点一点点吹干头发。一直没有说话,一室压抑中,唯有风扇旋转的声音,以及偶尔忍不住的一两声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关了电源,四周静得可怕,很快的,他的声音冰冷掷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让我有些迷糊,“什么?”慢慢便想到了,如实回答,“大概五年前吧。”
“那时你才十五岁?”
我点了点头,望着他,静默无言。
却不想,接下来的事情会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以至于成为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温文尔雅的顾少卿,鲜有脾气的顾少卿,对一枝被折断的树枝都存有爱心的顾少卿,竟然劈手就将吹风机甩了出去,“叮”的一声砸上玻璃茶几,立刻裂开长长一道口子。
我吓了一跳,满脸惊愕地望向他,他弓身给我擦泪,早已经红了眼,因为气恼鼻翼翕动,继而字字停顿地说了五个字。
“我去杀了他!”
人的一生,或长或短,走过许多路,遇过许多人,听过许多话,却再没有一句让我感到如此深刻的震动。
也再没有一个人和他一样真挚地拿璀璨明眸深深看入我的灵魂。
我拖住他的手,将脸紧紧贴上那冰冷的手背,我求他冷静一点,强作坚强地挤出笑容,“顾老师,冲动是魔鬼。”
他和我两相角力,终是按着我的头,贴上他的前胸。他的下巴削尖,抵着我的头顶,每说一个字便更重一按,“和风,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上一次抱我时,也是这样的语气,也是这样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