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放了手中的杯子,脸上映着电视的光,光影交叠中让我想起生日的那一晚,亦是这样俊美的侧脸,笔挺的鼻梁在脸的一边投下暗色的影子,纤长的睫毛拦着流光的触角,笑或不笑都倾城。
“好消息是,我终于要打道回府了,你再也不用面对着一个傻姑娘,成天闹头疼了。”
“……”他似是缓缓消化着我的这句话,继而浅而又浅地笑了,“妈妈回来了?”
“嗯,明天下午就到,你瞧瞧我的箱子都收拾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万一被他们看见也不太好。”
“好,随你吧。”
我立刻起身去房里,将这些天的账单拿出来,搁在他面前的桌面,又将顺得整整齐齐的药盒堆在醒目的位置。
“这些天的花费我都仔仔细细记下来了,我们一起用的钱我就厚颜无耻地赖了,至于我自己嘴馋有事花的钱,我到了学校再一一还给你,你看这样成吗?”
他盯着那账单看了许久,方才悠悠告诉我,“成。”
“至于这些药,你千万要记得吃,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片,饭前吃还是饭后吃,我都在盒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平时要注意保养身体,不要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更不能喝酒——”
“行了,和风,别说了。”他倏忽不耐烦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遥控器,板着脸,目光炯炯地望向我。
“……”我诧异,他怎么有点生气了,“为什么?”
“我……”他必定咬了咬牙关,两颊肌肉明显一鼓,“我想看电影。”
电影渐入□,Cream在婚纱店试着婚纱,Kay在一旁坐等。穿着白色抹胸的Cream漂亮得如同一尾美人鱼,她怂恿Kay换上新郎礼服,再拉着Kay和自己拍照。人前微笑灿烂的两人,背过身的那一刻,却都是痛哭破碎的两张脸。
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我头靠着沙发想浅浅睡一会儿。身体却不自禁地往一处弯,没有依靠,直直地往下倒,最终落上一处温热,并不柔软,凸凸磕着太阳穴。
我依稀知道这该是顾少卿的肩膀,思维裂成两半,一边告诉自己要抬头坐好,一边无底的沉沦,借故依赖他的温暖。
他始终没动,端坐着,是我翻不去的山……最终,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盖着薄被,空调的温度调得有些高。窗外天未大亮,我蹑手蹑脚起来,做好早餐,一一摆上餐桌。在心形的煎蛋边,我用番茄酱写了三个小字:我走咯。
我不想和他当面打招呼,也不想让他看着我慢慢从这间屋子里离开,我情愿一个人拖着行李,孤孤单单地来,孤孤单单地去。
我开了大门,最后看了一眼那株柠檬树,朝阳已出,微弱的光线自窗帘缝隙中透进,叶子带着斑驳的光影,雾蒙蒙的漾起绿色。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让人感到忧伤。人群来往间,我将眼睛躲在浅蓝色的卡片之后,偷偷看你那张轮廓完美的侧脸。
卡片之上,用我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不过简简单单三个字,我却恍惚为之等待许多年。
熬过寒风凛冽,看尽人间萧瑟,总有一个人为你等在梦的那一边——其实这个冬天,并不冷。
其实说我爱你,并不难。
?
☆、第三十一章 这个冬天不太冷(1)
? 我的大三在一成不变的平淡中开始了。
除我之外,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了点变化。汪安安更加玩命似的读书了,常常我一觉醒来,还能听见她塞耳朵里的小喇叭放着英文听力。凯丝更加臭美了,结束一学期的单身之后,又一次勾搭上了优质学长。
凯丝嫌我说话难听,扬手就在我背上来了那么一下子,“你文盲半文盲吧,话都不会好好说,我那是勾搭吗,我那完全是一见钟情,继而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情比金坚——”
“嗯,没错。”我点点头,忙不迭地插嘴,“再然后你们就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
凯丝双手交错,指节拧得嘎巴嘎巴响,“你这可是□裸的嫉妒啊,你再说我就灭了你。”
我连忙抱住她拳头,讨好地笑,“凯丝,你别冲动啊,我还有话问你呢,你和这学长比翼双飞了,那红桃六怎么办?”
凯丝极其不屑地蔑视我,“我和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别拿那世俗的眼光,玷污了我们之间无比纯洁的友情。哪像你似的,八字还没一撇,倒先和人家同居了。”
我吓得背上直冒冷汗,四周都是来上班会的同学,她居然就敢这样肆无忌惮。我狠狠掐了把她的大腿,“你小声点行不行?”
她痛得吸口冷气,反手就扼了我的脖子,“那就难了,我天生是一大嗓门!”一报还一报,她这才冷静下来好好说话,“和风我告诉你,你别傻傻等了,赶紧找个新目标,趁着年轻玩几年,人千万不能因为一棵树,而放弃大片广茂的森林。”
我扁扁嘴,轻轻叹了口气,“可我的森林里,只有一棵树 ”
还是棵柠檬树。
凯丝无语地望着我,“……”
嗡嗡作响的教室突然静了下来,顾少卿手中抓着文件夹,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前排的男生一口一个“顾老师好”,叫得何其亲热,他浅笑着点点头,双手压上讲台,“大家下午好。”
一双眼睛清澈如泉,徐徐扫过室内每一处,轻轻落到我脸上时,心上一揪,不知该躲开还是该直视。总觉得彼此同住过一个屋檐,隐隐存着难以名状的小心思,既是比一般人亲切,又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太过在乎。
然而不过零点零几秒的时间,这双眼睛便迅速移开,没有半点刻意地停驻。
我讥笑笑,又自作多情了吧。
离开他家的那一天,我回到家后方才给他短信。他许是醒了,很快便回了过来,“到家就好。”
我怔怔看着屏幕上柠檬树三个字,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他了。他有没有吃早饭,早饭合不合胃口,有没有记得吃药,是不是按量按时吃的……
他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需要有人跟在后头寸步不离地看着,而我就是那忧心忡忡的家长,怎么也不放心他一个人生活。
然而转念一想,我这样劳心劳神又怎样呢,他好好地活到这个年纪,未必要我多此一举地关怀。
他把我当做孩子,我视他如高山,缺乏平等的对视之后,我们是否会越走越远?
凯丝将脸凑近我眼前,“你力学挂了没?”
“怎么可能,我这么勤劳,又聪明伶俐,卷面考了92分呢。”虽然因为平时成绩不佳,最后分数被拉了三分。
为这事,我和顾少卿足足怄了一下午的气,才不理他,一个人抱着半个西瓜看电视。谁知道他处理完工作,出来看了我一眼,居然径直走去餐桌边,将饭饭菜菜、汤汤水水全填了下去。
我跑过去一看就怒了,“你怎么全吃了,都不喊我的,我还饿着呢!”
我冲他吼,他却一脸无辜地望着我,“你都吃起水果了,我就以为你吃过了。”他抓抓头,有些为难,“不然把我那半个西瓜分给你好了。”
他还挺委屈的,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喘着气,“我生气了,你知不知道?”
他满脸诚恳地摇摇头,“干嘛生气,因为没吃晚饭?我不是说要给你半个西瓜了吗?西瓜糖分大,分解为葡萄糖所释放的能量,足够你这小身板熬一个晚上了。”
“……”我和他足足冷战了一个下午,他居然直接把我忽略了。我那叫一个怒发冲冠,这是半个西瓜的事嘛?!“你给我改分数去,我要95,不然就把晚饭给我吐出来!”
我耍起无赖,捏着把柄和他挺腰板,他怔怔想了半天方才回神,“不行,按道理你平时分就32,你自己算算,我已经给面子送了你不少分了。”
“那你再送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就要95。”我气呼呼坐去沙发。
顾少卿一脸亲切的笑容,坐到我身边,绝对的语重心长,“和风,你觉得就你那水平拿95能心安吗?我给你补了一学期的课,每一条知识点都梳理得很透,每一道习题都反复解答,为了防止遗忘,每每开始下一章学习,我都不厌其烦地给你复习一遍。又比如——”
“行了,别说了。”我翻着白眼,“我觉得你一定不是博士僧。”
他不解,“那我是什么?”
“你是唐僧,I服了U。”
“……”
言归正传,凯丝此刻颇为夸张地做呕吐状,“和风,矜持点行吗?”
我立刻做得端正,一脸娇羞地笑,“我可矜持了,又温柔,又诚实。”
“……”凯丝狠狠转着笔,“反正你快玩完了,我就可怜可怜你,不和你耍嘴皮子了。”
“什么意思?”我糊涂了,“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快玩完了?”
“顾老师这学期不给我们上课,你又过了力学不需要他的补习。我估计你们一个月顶多能见一两面,连起码的时间都无法保障,这还怎么培养感情啊?”
我立刻懵了,听她这么一分析,确实有些道理,“苍天哪,我又失误了。”
顾少卿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神采奕奕。而我呆呆地瘫上座位,心中一声声哀嚎四起。
开完班会,顾少卿将汪安安单独留了下来,凯丝一看就奸笑,“难道他还好那一型?够重口味的。”
我瞪她一眼,“他才不会,不过……咱们跟后面听听怎么样?”
“我也想啊。”凯丝挠挠下巴,“可今晚有个约会呢。”
我闷闷不乐地努努嘴,“重色轻友的家伙。”
凯丝刚走,我便躲在墙根,偷偷看不远处的顾少卿和汪安安。
汪安安比顾少卿矮了不止一个头,整张脸涨得通红,垂着眼帘不敢看他。顾少卿背对着我,看不见表情,不知说了些什么,汪安安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泛着红色。
两人就此道别,我连忙将头往后一缩,拍拍胸口说好险。耳边却有轻缓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