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却噘着个嘴,很不高兴的怨道:“娘娘怎么能这般大方?一抬手就将这么珍贵的医书送给了张太医。那是千金方啊,千金难求的,您又不是不知。再说了,当年您大费周章的寻到这书,不就是为了早日怀上龙胎么?这倒好,您这……这可是好了宫中其他人了。”
龙胎么?
阿曛冷冷扯了一个极淡的笑,她这之后的十年,连凤泫的面都再没机会见一次的,哪里可能还会有龙胎一说?
再说,她被从蒹葭宫贬黜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凤泫没允许她带多一样东西,所有的蒹葭宫里她费心费力收藏的奇珍异宝,统统的被凤泫分赐给了皇宫中的女人,甚至是扫地的宫女,都可能会分到一枚价值连城的步摇。
阿曛笑笑,“这医书留在本宫这里也没什么用处,给了张太医,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何况,张太医这次算是救了本宫的性命,也算是立了一大功。”
阿珂一脸的不乐意,但也不敢再辩驳,只得去倒了碗温热的参茶给阿曛。
喝了参茶,又加上身子本来就虚弱无力,刚刚一阵痛哭着实伤了她不少神,阿曛倦意上来,卷缩着成个婴儿似的,窝在被子里美美睡了起来。
这可是世上最好的丝绸缝制的被子啊!
想她在浣衣院的时候,那盖在身上用来御寒的,可是蓑衣啊蓑衣!垫在地下睡的可是禾草啊禾草!
如今竟能再次睡在蒹葭宫这张硕大无比用最为昂贵的小叶紫檀雕刻而成的床上,垫着软得不能再软的丝被,盖着柔得不能再柔的雪光缎被子,是何等的天壤之别的待遇。
可叹人总是经历过走一遭后,才知道当初自己拥有的这些才真的是珍贵无比的。
朦胧中,似乎有只温柔的手在她脸上摩挲,阿曛却因太留恋如今丝被的温暖而忽略不计了。
☆、牡丹园
次日,阿曛睡到日上三竿方醒转过来。
张太医的药着实好用,她睡前服用了一剂,如今醒转过来周身舒泰,除了头微微有些眩晕,其余都说不出来的美好,当然是跟她在浣衣院饿死的时候比,她实在是喜欢如今这幅有血有肉的身子喜欢得紧。
起身洗漱的时候,阿曛硬是在铜镜前坐了足足一个时辰,端详了自己一个时辰。在阿珂的再三催促下,才离了镜子,去用早膳。临了,再望了镜中的人一眼,心底深深一叹,女人,怎么可以长得这般水灵这般健康这般美丽呢,就像……就像一个刚刚开始由青色转红色的水蜜桃,正慢慢往熟的方向恣意成长着。
早膳是阿曛喜欢的各类点心。
阿曛埋头苦干,吃了一碟萝卜糕、一屉鲜虾饺子、一屉黄金卷、一屉珍珠丸子、一份糯米鸡和一碗云吞,还足足喝了两碗皮蛋瘦肉粥,觉得肚子有些吃不下了,方才作罢。
一顿早膳,看得近身伺候的阿珂目瞪口呆,又不敢做声,只得差人煮了酽酽的普洱来给阿曛消食。
坐着喝了一盏茶,阿曛抬头见殿外阳光正好,有柳絮如雪花般在阳光下翻飞飘舞,惹得阿曛心底一阵春意萌发,便放下茶盏,领了阿珂往蒹葭殿的后院走去。
她记得蒹葭殿的后院是一大片的花海。
她央求凤泫为她特意种的,收集了天下各类牡丹上百种,什么姚黄、魏紫、洛阳红、火炼金丹、飞燕红妆、玉版白等等,传统名品,雍容华贵,尽显芬芳。
此时正值牡丹怒放的季节,她尚未踏足牡丹苑,早已闻到阵阵香气传来,甚是惹人喜爱。
阿曛在牡丹丛中走了许久,走到一柱状元红面前,端详了一阵,掉头对身边的阿芫道:“宁贤妃的幼弟这次中了状元,这一株状元红,你替本宫给宁贤妃送去,就说本宫贺宁府公子状元及第之礼。记得要花奴连根带叶整棵儿移植到盆中再送过去,好生照看着,别移植的时候将花给弄死了。”
“娘娘?”
阿芫圆脸上一双杏眼睁得铜铃似的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一园子的牡丹,除了今年刚从外地收集来的几株,其余都是从泰王府花园中移植过来的,而泰王府花园中的牡丹又是阿曛嫁过去之后,凤泫才一株一株从各处收集起来的,颇费了些心思,眼前这位娘娘对牡丹那是极爱的,视同她的面子和衣裳,那就是她身份地位和宠冠六宫的象征,这位主莫非是昨日一撞磕坏了脑壳,竟将这平日爱极之物随随便便送了人,送的还不是别人,竟是她平日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宁贤妃?!
见阿芫不动,阿曛叹了口气,“阿芫你没听错,本宫已经厌恶这些牡丹了,你就按我说的去送吧。还有,这几株魏紫给魏太妃送去,这几株蓝田玉给蓝淑妃送去,这几株胡红给胡修媛,夜光白给宋妃,洛神给甄才人,葛巾紫给李美人……”
一园子上百个品种的名贵牡丹,不到半刻中被阿曛分得个干干净净。阿曛有种散尽千金的酣畅淋漓,她落难成为下等浣衣宫女的时候才真的体会到,这些个花呀草呀的,除了养眼之外,真的是身无长物,饿时不能煮了来充饥,冷时拿做柴烧又嫌枝干太细嫩。她既然免不了要从今日起开始一步一步被凤泫贬到浣衣院去,她还不如从现在起开始学习以后在当宫女时必要的技能,比如种菜。
☆、青龙
她当涣洗宫女时要是会种菜,就凭浣衣院后院里那一片尚未开垦的土地,她要是能种出一点东西来,也不至于饿死了。
她记得自己是这一次撞破头的半年后,被褫夺了皇贵妃的头衔,贬为静贵妃,之后迁出蒹葭宫,搬入关雎宫的。也就是说,她在蒹葭宫当皇贵妃的日子,也就半年了。
现如今是四月末,柳絮正飘花的时节,趁着春末垦出这个牡丹园来,种上春季最后一茬菜,她还可以赶在搬出蒹葭宫时收获一次自己种的菜。
“娘娘,这株青龙卧墨池是孤苗,太难得了,就留着吧。”
阿芫都要哭出来了,皇贵妃娘娘这是得多伤心才做出这样不管不顾什么都不要了的事情来啊?!想当初每得到一株新品牡丹,这位主子都要高兴好几天的,这一阵子,一园子的牡丹,说送就送了。
阿曛醒悟过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站在了这株青龙前面,这还是年初才得的孤品,听凤泫说,世上这青龙卧墨池只有离国的皇宫御花园才有一株,为了得到这一株牡丹,死了不少人的,为了酬谢凤泫,她还不得不应凤泫的要求,穿着他给设计的那些个舞女歌姬才穿的衣服,在他面前扭着露出的腰跳舞,那一次凤泫在她的蒹葭宫三天未出门。
阿曛掐了一朵青龙卧墨池的花骨朵在手里慢慢揉碎,任齑粉般的碎屑从指尖流逝,有如她曾经对凤泫的爱情,也如同现在这朵花骨一般,被凤泫捏成齑粉,撒在了时间的长河中。阿曛望着那一点点自指间洒落的碎屑,柔声道:“连根挖出来,一把火烧掉吧。”
“还请娘娘三思!”阿芫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跪在阿曛脚边,拉着她的裙摆,仰头求阿曛:“娘娘,您不是不知,这一园子的牡丹,都不及这一株青龙来得珍贵,这可是皇上亲自去离国为您……为您挖来的,听说期间还死了不少人的。”阿芫自然不敢说那个偷字,但凤泫潜入离国皇宫偷牡丹这件事,早已成了天下的美谈,可以说是凤泫风流韵事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烧了它。”
阿曛不再多说,拉起阿芫,“阿芫,我想将这里开辟成一个菜园子,你看这块地种点红薯可好?现在种,到立秋后就可以收获了。”
这一宫殿的人,陪她走到最后的,竟是这个在牡丹园中种花的阿芫。她当时嫌阿芫长得黑了点,肥了点,五官粗糙了一点,却没想到长得这么实诚的姑娘,心地也是最实诚的,竟在浣衣院中为了护着她而死在了乱棍之下。
如今再世为人,她对阿芫,有了一种自然的亲近与信任。
阿芫自然是不敢再坚持的,只得抹着泪去挖牡丹。
“阿芫,先将这几株赵粉移植到盆里,你随本宫去一趟慈宁宫。”阿曛望着整个园中的牡丹,只孤零零剩下了几株粉色的牡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赵太后
阿曛记得,她这一次跟凤泫闹掰,到最后她激动得以头撞柱,起因却还是因为太后她老人家要立赵国和亲公主为后的事。
赵国是依附于凤渊国的一个小国,太后也是赵国的和亲公主,太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凤泫登基之后,让赵王将她娘家的侄女乐宁公主送过来和亲,要嫁给凤泫为后,正因为这事,阿曛跟凤泫大闹,最后的结果便是如今的局面。
她知道其实这一次斗争最终的结果,她跟太后算是两败俱伤,乐宁公主没能做成皇后,凤泫只给乐宁封了个昭容,而阿曛也被贬出蒹葭宫,降为静贵妃,最后登上后位的人选,却让宫中所有的人恨不得自插双目,这是后话。
慈宁宫偏殿。
“娘娘,皇贵妃已经在殿外跪等了两个时辰,是否让奴婢出去回一声,让她回去算了?”苏姑姑见太后手中的经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便开口问道。
太后放下手中的经书,终于抬起头来,“又不是寒冬腊月酷暑高温的,还帕冻坏了晒化了不成?如今春日里骄阳正好,简氏那样娇滴滴的人,晒晒太阳对她有好处。如意,你去替哀家磨墨,哀家要抄几页经文。”
太后抄了一阵经书,觉得手臂甚是酸涩,方搁下手中的笔,再转去内间净了手匀了面换了一身衣裳,正好午膳时间到了,又用了午膳,再歪在贵妃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似乎这才想起慈宁宫殿外还跪着的人,方开口问苏如意:“简氏有说什么事想见哀家么?”
苏姑姑道:“说是来请罪的。”
“哦?”太后冷冷一笑,“她无法无天惯了,进宫后就从未将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过,这个时候又做什么姿态,请的是哪门子罪?”
苏姑姑道:“三日前皇贵妃不是在蒹葭宫跟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