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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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长公主-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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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召柳焕来见我。”

脉案很快调来,独孤晟看了看那些药方,他是带兵出身,略通药性,自然一眼看出那些三七、红花等药几乎全是治疗内伤的药,他手指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几乎抓不住那本脉案,他飞快地翻到后头,到了后头,青木藤、川穹等镇痛的药量越来越大,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月,药方里直接出现了大量的罂粟壳……

柳焕被召来了,他依然是从前那一副不卑不亢淡定地样子,即便是叩头施礼,也丝毫不显卑弱。

独孤晟盯着他良久,才开口问道:“皇后,到底是什么原因病死的?”

柳焕看了眼御案上的脉案,淡淡道:“娘娘内伤发作,五脏衰竭而死。”

独孤晟冷冷道:“之前一直报过来的是思虑过甚,五脏不和,痰邪侵扰,需要长期调养,哪里来的内伤!”

柳焕淡淡道:“思虑过甚,五脏不和也是事实,不写内伤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至于哪里来的内伤,臣不知。”

独孤晟嘶声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柳焕满脸平静,不发一词。

独孤晟握着那脉案,手上一直发抖,最后问道:“最后用那么多的罂粟壳……”

柳焕看了他一眼,依然平静道:“娘娘肠胃过弱,最后药都禁不住了,吃多少吐多少,只能以罂粟汤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平静逝去罢了。”

独孤晟心紧紧缩成一团,几乎透不过气来,最后他听到自己涩然道:“下去吧。”

********

夜深人静,独孤晟仿佛幽魂一般,居然不自觉地走到了凤仪宫,他自入宫后偶尔来这里都是在前殿和皇后说些公事后便走了,从来没有进过寝殿,他抬头看了看,举步走了进去。

里头的内侍只有寥寥几个,看到独孤晟急急忙忙地前来下跪,独孤晟摆了摆手,一边慢慢走了进去,这里他从来没有涉足过,摆设极少,陈设上毫无特色,是的,为了为六宫表率,皇后生活上一直很节俭……他走到案头,想找到皇后的一些手记,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问道:“皇后娘娘从前不写字的?”

一个宫女畏畏缩缩地上来道:“听说娘娘病重的时候将自己的手稿都烧了,衣物、首饰、书本都分着赏给下人了,并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独孤晟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是服侍皇后娘娘的么?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低声道:“奴婢榛子,从前只是在外边院子当值的,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都放出去了。”

独孤晟呆了呆,想起来的确崔华仪死之前就将身边的陪嫁进来的宫女全放回去婚嫁了,死后宫里几次大清洗,凤仪宫原来的宫人基本全都放出去的放出去,贬斥的贬斥,已没有什么人在了。

独孤晟道:“你说说一些娘娘平时的事吧。”

榛子看他脸色,只得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娘娘好静,听说不喜欢人贴身服侍,养病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躺在躺椅那儿一个人看书,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

独孤晟慢慢走过廊下的那个躺椅,躺了下去,轻轻抚摸着那光滑地扶手,黑夜里,却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香味。他转过头,便看到了后院里,似雪一般的梨花开得满树都是,满院子里种了大概十几株,风吹来宛如下雪也似。

他呆了呆:“是梨花啊。”

榛子低声道:“听说是皇后娘娘才进宫的时候让种的,说是喜欢梨花,可惜没见几次花开……娘娘就薨了,听说薨之前曾想让人铲了这些梨树,尚宫局都派了人来砍掉一株了,最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还是留了下来,说还是等下一任的主人自己砍掉。”

“你在看什么?”

“那边有一树梨花。”

“梨花有什么稀罕的。”

“我小时候很喜欢梨花,想要在自己院子里种,但是大哥不许种,说谐音离,不吉利。”

“那有什么的,等天下定了,你有了自己的宅子,想种几棵就几棵,你大哥管不着你。”

“嗯,到时候咱们在梨花下喝梨花酒吧。”

“一言为定。”

夜这样黑,梨花的香气无边无际,真相这般猝不及防地撞过来,丝丝缕缕吻合无误,独孤晟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

崔华辰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居然让他吃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再次送进了个净室内。

不出意料,他在那里见到了独孤晟。

他负手半晌,低低道:“给朕说说皇后的事吧。”

崔华辰淡淡:“有什么好说的,死都死了。”

独孤晟垂着头,道:“她的死,朕固然有责任,你这个也想要天下的大哥也未必没有一丝责任吧。”

崔华辰冷冷道:“我告诉过她的,选了皇后这条路,就要面对着与三宫六院的妃嫔分享丈夫,而你,将会将我们崔家打压殆尽,不如选择做公主,你成为驸马,只要我在一日,你一日都会对她忠心耿耿,深情不悔!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跪了三天三夜让我出兵救你,我拒绝了,她自己带了兵去救你!”

独孤晟满嘴苦涩:“她自己选的路……”

崔华辰脸上起了一丝阴郁:“她说,剪除了翅膀的独孤晟,就不再是独孤晟了。”

独孤晟的手颤抖起来,崔华辰冷冷道:“我这一生落子无悔,从来不曾后悔,然而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该将她从燕子矶带回来,她应该死在那个时候,死在最爱的人的怀里,而不是最后心如死灰地在深宫内一个人死去。”

独孤晟全身都抖了起来,崔华辰声音仿佛从寒渊中透出:“但是我很欣慰,最终她选择了不告诉你真相,因为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崔家站在一起,而不是和你渡过余生——即使她依然爱你。”

独孤晟简直是落荒而逃,崔华辰那冷冷的声音在他的心头不断徘徊,他恨他,但是他知道他没有说错……她曾以她的爱慕将整个天下奉与他,然后他还给她的是算计了她最亲爱的哥哥,于是她选择了放弃说出真相,她放弃了他!

直到死,她都没有说出真相!

崔华仪,你何其决绝!

你难道不知道,在我知道真相的时候,等待我的,将是漫长的无明夜么。

☆、21 夜探

没多久定北侯崔华辰无罪开释回府。

这一点阿蘅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顾微嘴里听到定北侯病重的消息的时候,她心里抖了抖,终于忍不住问:“病情怎么样。”

顾微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毕竟上一次定北侯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境,她却轻描淡写,今日的追问颇有些不同寻常。她谨慎地回答:“好像是原本身体就不太好,入狱到底是有影响的,回府后很快就卧床不起,请了御医去看只是摇头说已是强弩之末,我三哥这几天都往定北侯府跑,说是……人都认不出了,只拉着我三哥反反复复喊兰儿。”

阿蘅笔下顿了顿,一副原行云流水的烟水云林霎时云收水凝枯涩起来,顾微压低声音悄悄道:“听说那是皇后的乳名……”

阿蘅停了笔,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和授课的教习请了假,只说有些不适,回了宫。

杏花红雨,梨花白雪,已是春暮,荼蘼花了,阿蘅一个人在露华宫里徘徊直至深夜,浑浑噩噩满心煎熬,终于咬牙换了一套夜行服,蒙了面,悄没声息的掠过重重宫檐,一个人出了宫。

定北侯府面积颇大,却极是冷清,黑漆漆里只见主院隐隐一豆灯光,院里草长寥落。

阿蘅掠进了主院,先从窗外窥了窥,看到是铁辛卧在外间,想是已服侍数天,显然疲惫不堪已经入睡,她知铁辛武艺高强,不敢妄动,静静默数了一会儿,听到他的呼吸声稳定舒长,确定已是沉睡,才掠进了里房里。

屋里点着一盏灯,桌上摆着一碗药,却是满的,已经凉了,屋里全是药味。床上崔华辰阖目静静地躺着,乌发散了一枕,面白如纸,呼吸微弱,阿蘅心仿佛紧紧缩成一团,却静静站在屋中央不敢上前,只看着床上崔华辰几乎脱了颜色的脸,想起从前意气风发、志满踌躇的大哥,他是崔家之鹰,天下曾经唾手可得,他距离最高之位仅一步之遥,却因为自己,功败垂成,龙困浅滩,病痛缠身,孤苦伶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痛,她身体微微发抖,却始终不敢近前,大哥……大哥……琴棋书画、武艺骑射,排兵布阵,一样一样教给自己的大哥,你,恨我么?

也不知站了多久,夜风吹得她满身冰凉,她终于艰难地走近床前,伸出手去探那崔华辰的额头。

电光火石之间,她手腕的脉门已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横掌扣指捏住,她大吃一惊待要挣脱,早被一股内力输入,全身筋脉一阵酸软根本使不出力,而枕上的崔华辰已经睁开了双眼,长睫下双眸鲜明凛冽,锋锐如刀的看着她。

阿蘅怔怔的回望,崔华辰直视着她缓缓道:“兰儿。”

阿蘅纤长睫毛一抖,手腕上的力量是她无法挣脱的,不像是重病的人所能拥有的力量,她隐隐已知自己着了道,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有事能瞒过大哥。

崔华辰握着她的手腕,缓缓起了身,阿蘅一句话都说不出,却到底忍不住扶了扶动作有些不灵便的他,心酸地想起他的腰以下无法使力,连起床这么个简单动作都这样辛苦。

崔华辰淡淡道:“我专门让铁辛服下了睡眠的药,才诱得你进来,若不是我要死了,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认我这个大哥?”

素年积威之下,阿蘅知道大哥已经生气,越发噤若寒蝉。

崔华辰低喝道:“说话!”

阿蘅被这一喝惊得抖了抖,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崔华辰料不到她这一世眼泪如此浅,有些意外,盯着半晌叹了口气,伸出手揭了她面上的覆布,替她擦了擦泪水,却拭之不尽,泪水越发汹涌。

崔华辰终于受不了低喝道:“别哭了,还上过战场的人呢,眼泪就这么浅。”

阿蘅跪了下来,将头埋入了大哥的怀中,很快衣襟便全被打湿。

崔华辰哭笑不得,松了她手腕脉门,轻轻抚摸她的长发道:“倒是一把好头发,比从前黑了许多,不再是个黄毛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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