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跟我说没事,但你记住,你要真没命了,我一定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玉璧哼哼道。
萧庆之却回她满脸温柔宠爱的笑,说:“好。”
……
如坠迷雾里的玉璧糊里糊涂地被拐进了罗帐里,又糊里糊涂被吃干抹净,直到第二天醒来,都对那个“好”字耿耿于怀。后来自我开解,心想:“大概是在答应我,努力保住性命,嗯,就是这样。”
打这天起,玉璧对顾弘承脸色就好多了,照萧桢的话来看,顾弘承可能真没对萧家上下动手,连带后来的顾弘川都对他们家不错,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萧桢跟萧庆之说了什么,玉璧也只拣重要的问几句,问完记在心上也就是了。
萧桢周岁宴一过,宫里头又来了信儿,让她回御茶房当差,这回不用她管着御茶房了,只负责淳庆帝的茶水就成。至于身后由小太监领着的萧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一回来宫里,居然满脸新奇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四处瞄,虽然没开口说话,但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也很招人。
等到萧桢见到淳庆帝时,萧桢明显僵在了那里,玉璧也没顾得上,只端着茶到了淳庆帝跟前敬上。淳庆帝先端了茶才去看萧桢,见那小孩子如明光照雪一般站在那里,神色却有些怔愣:“是桢儿吧。”
“回陛下,正是。婢子本想留他在御茶房,又想着陛下还没见过桢儿,这才顺便带了来。”玉璧知道淳庆帝想看,不过又不好明着给萧庆之太大的荣宠,长子也就算了,次子不该得太过的荣耀。
冲萧桢招招手,萧桢就被小太监领着到了御案前,萧桢的心理是个成年人,但在淳庆帝面前却有些放不开手脚。这跟萧桓那见谁都抱大腿卖萌的小子,完全不像同一爹妈生出来的:“还是听不见吗?”
“陛下,坊间也有到两三岁开外才开口的孩子,婢子相信,桢儿只是迟一些罢了,并不是不能闻不能言的。”玉璧恭敬地又添上茶水,退开几步,见儿子那束手束脚的样,实在有些不忍心。但转念一想,你都是成人了,怎么还会在淳庆帝面前这样儿,不就是淳庆帝嘛,有这么可怕!
“嗯,多得一些总要付出一些,莫急。”淳庆帝莫明地多看了萧桢了眼,只觉得这孩子的眼睛特别亮,和萧桓那种纯净澄澈不同,萧桢的眼亮得仿佛洞彻人心。
在淳庆帝所有的儿媳妇里,淳庆帝大概也就能这么温温淡淡地对玉璧,一来玉璧合他心意,二来又连连给他生了俩孙子,个顶个的聪明灵慧不说,还健健康康的。萧桢也是此时才感觉到,后来已经坐上皇位的顾弘川回忆起这个时候来,总是感慨:“父皇最喜欢的儿子是谁朕至今猜不准,但父皇最喜欢的儿媳妇肯定是大嫂。”
从御书房出来,萧桢拉着玉璧的手,扮小孩儿扮得毫无压力。玉璧偶尔瞅他一眼,都觉得心里渗得慌,幸亏她没给小儿子喂过奶,否则会有心里障碍的:“桢儿,你怕陛下?”
搂着自家小儿子,玉璧小声地问了这么一句,问完就发现在她怀里的小儿子整个人又是一僵,这下玉璧能确定了。虽然萧桢始终没有说这件事里最大的幕后黑手是谁,但是这一刻,玉璧猜出来了:“因为是陛下吗?”
萧桢自然不会开口,表情也还是那一号,但僵在她怀里的小身子让玉璧清楚分明地弄明白了。那么,是淳庆帝放任了顾弘宁吗,是淳庆帝在后边撺掇着想要收了顾弘宁,却反害了最喜欢的两个儿子吗?
虽然玉璧心里有种种猜测,但是她没有再往下说,这件事且先看萧庆之怎么处理吧。
怎么……越来越搅成了一团乱麻呢?
陛下,你到要怎么摆弄你的这些儿子。
第二零零章 老子,儿子,孙子
萧庆之倒是什么都想明白了,可是他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实,淳庆帝并不是像玉璧想的那样要收拾顾弘宁,他直接就是作局要让顾弘宁死无葬身之地。虽然能想象得到淳庆帝的心思,但萧庆之想不到淳庆帝对顾弘宁有那么深的憎恶与厌弃。
走在钟山书院后山的林间,萧庆之细细地回想着自己近两年的做过的事,似乎一直在钟山书院转,连宫里都去得少了。一来是要避嫌,二来是不希望引起更大的误会。
林间的阳光缓缓照在身上,萧庆之长叹了一声,看着身后模仿着他踱着小步子一点点跟着的萧桓,再想想萧桢所说的:“性情大变,终生未娶。”
回转身抱起正顶着笑脸,灿若白雪一般的长子,萧庆之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萧桓性情大变后是什么样子:“桓儿,爹不会让你们过那样的日子。”
“爹?”萧桓不明所以,他现在啥也不懂,兼吃货与萌物于一身。
“走,和爹一块进宫给陛下请安去。”既然在幕后的是淳庆帝,那也不为难,萧庆之最不担心的就是和淳庆帝斗法。从十几岁到现在,他们才是世上最熟知彼此的对手。
到宫里时,玉璧正在御茶房里晒着桂圆干和枸杞,桂圆干去了先烘去大半水份,然后再到大太阳底下暴晒,这样才能保持偏于金黄的色泽。玉璧翻到一半,看到萧庆之领着萧桓进来:“你们怎么来了?”
“上午没我的课,便来瞧你,这些事让旁人去做就成了,你……萧桢,你是小孩子吗,刚烧出来的桂圆干太燥,别往嘴里搁。”萧庆之看着一边“偷吃”淳庆帝御用桂圆干的破孩子,打那天说完话。他就不拿萧桢当小孩子看了,可这会儿一看,眼不眨表情不变,顺溜地往嘴里扔桂圆干,太……诡异了!
他看着诡异,别人还觉得诧异呢。什么叫“你是小孩子吗”,人家才一岁多点,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萧桢看他爹一眼,嘴里的桂圆干没了甜味儿后就吐了出来,小孩子没力气咬不动这东西。桂圆干糖份高。他辛苦好一会儿才吃四五粒,结果还得被教训。
“没事儿,他才能吃几颗。那牙口咬都咬不动,给他一把他能吃到下个月去。”玉璧说完又看向萧桢:“别吃了,要是长一嘴虫牙,看将来有没有小姑娘愿意嫁你。”
……
“我去御书房拜见陛下,桓儿放你这里吧。”本来是想带着萧桓去见淳庆帝,但是萧庆之想想又决定不带过去了,孩子再小,有些话也可能听得懂。他不想让萧桓过早失去童年。
“行,我们等你一起回家。”玉璧也不拦着,迟早萧庆之会和淳庆帝之间会有这么一场对话。早点了结了也好。
玉璧以为萧庆之是去像淳庆帝坦诚地说自己的身世,然后请淳庆帝不要再把他往圈里套,真诚并诚挚地表达出他的意愿。盼着淳庆帝能成全他们一家子。但是,玉璧太低估了这父子俩,萧庆之和淳庆帝谈的跟她想的差了得有十万八千里。
御书房里,淳庆帝也挺新鲜,哟,这躲着他的儿子总算又蹦到跟前来了:“有事儿?”
“回陛下,是。”
看一眼左右,淳庆帝推开手头的折子,站起身说:“去花园里走走罢,怎么不见带桓儿来?”
“在茶水房,玉璧看着呢。”萧庆之笑吟吟地,看着态度愈发恭敬谦卑起来。
他这态度,淳庆帝只看一眼就掠过,他虽然不清楚这儿子耍什么幺蛾子,但儿子既然来了,肯定有知道的时候,也不细问,只向苏德盛说了一句:“叫玉璧来沏茶,顺道把萧桓带来。”
“是,陛下。”苏德盛隐约间知道了些什么,但是绝对不会往深里猜,也不会往深里想。淳庆帝不避讳他,但他跟着淳庆帝于微时,自然知道该怎么闭紧嘴巴,管好脑子。
苏德盛一走,淳庆帝就和萧庆之一前一后进了花园,此时正值夏季最后一个月,满园的紫薇花开得正盛,或红或紫或粉,风一吹来纷纷扬扬的花瓣落满铺着石子的通幽小径。景致是极美的,但父子俩心头都在琢磨着什么,倒没注意到景色好不好。
“子云,说吧。”
“微臣,您累吗?”如果对面的仅仅只是生父,萧庆之早跳起脚来骂了,为了算计死一个对淳庆帝来说是污点,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的“儿子”,他不惜一切。从他进宫的那天开始,他就旁观着淳庆帝的种种算计,不管是对朝臣还是对内宫,又或者是对他身边每一个亲近的人。
一个这样穷于算计的人,居然到现在还活蹦乱跳,没一点早衰的征兆,萧庆之真怀疑这位天生就是为算计别人而生的。
“嗯?”淳庆帝不解的是萧庆之问的是哪个方面,是纯粹来关心生父了,还是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忿。
保持着脸上平和无害的笑容,萧庆之声音如温风一般说道:“陛下,微臣自从十岁那年离开云州,如今断断续续在京城已经待了十年,见过的事看过的东西也不算少,但微臣始终有一事不解。”
看一眼微微躬身跟在一侧行走着的萧庆之,淳庆帝点点头说:“嗯,说来听听。”
“微臣始终不解,人到底要追求到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停下脚步歇一歇,不再算计不再谋划,能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活,为家人操心一下柴米油盐,起居进退。”萧庆之这就是在问淳庆帝,陛下您老算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划下道来,我接着!
淳庆帝听完抬头看,正逢一阵微风把几株紫薇花吹得飘飘摇摇,粉紫轻红的花瓣四散飘飞。晴空之下,淳庆帝眼都不带眨,心里更没有任何变化:“或许,到死。”
左右看看,虽然太监宫女们都离得老远,但萧庆之放下了心里那念头,他是真的很想给淳庆帝后脑勺来那么一下,不求拍晕,只求把人抽明白过来:“陛下,你不能怪他心越来越大,是您把他的胆子越养越肥,如果早些年不放纵,如今又哪会有这样难收拾的局面。陛下,这世上最不难的就是要一个人的性命,您不能眼睁睁痛下狠心,便要看着我们――兄弟相残吗?”
回头和萧庆之脸对脸,淳庆帝说:“直起腰来看着朕。”
萧庆之抬头,双眼毫无遮挡地看向淳庆帝:“陛下。”
眼神略冷地看着这个他最喜欢的儿子,淳庆帝心头泛着薄怒:“你是这样揣测朕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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