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没有拒绝,很多时候他很看不起自己,在悠琦的眼里自己只是有些懦弱不敢对父亲说不“不”的可怜虫,只有许沐自己知道她该恨的不是一无所知的严清而是荒诞的自己。
温热的嘴唇带着浓烈的酒精香味,许沐仿佛是中了蛊惑一动不动。
裤袋里的电话在最不该响的时候响了起来,悠琦乘他不注意从他的口袋掏出了手机,扔出窗外;许沐迟迟回了神,一个激灵推开了悠琦冲出门去。
遍体鳞伤的手机在距离许沐手掌一米的距离停止了震动,沉睡在夕阳映照着的沙子里。许沐手托着手机,一时失魂落魄。
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许沐怔怔地按下了接听键,受伤的手机听筒时不时传出刺耳的杂音,“喂……”
“好啊你个许沐,我以为你死了投胎去了,严清这会在医院,你来不来见她最后一面,随你的便!”电话那头急匆匆地挂了机。
许沐的嘴一直维持着刚才“喂”的口型,一切静止,只是干净的发际瞬间流下许多汗来。
悠琦倚靠在白色的大理石阳台护栏边,卷曲的发丝遮住一半视线,她专注地凝视着那张她深爱着的脸,只是那张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为了她笑,为了她着急,为了她失魂落魄。
随着眸子里的人疯了一样冲出视线,悠琦的心也像那只被遗弃的手机一样被沙掩埋。
奔跑在医院的过道,许沐心中闪过无数个侥幸;梓黎这个丫头耍花样不是什么新闻,但是无数的侥幸被最后那么一丝可能性彻底地打败,毕竟一旦是事实,那样的结果实在是太过残酷。
许沐跌跌撞撞到了手术室门口,“手术中”三个字正好灭了;呼吸瞬间屏住,垂着的手被上一滴滴不明液体滑过。
门外等候着的梓黎看到泪人似的许沐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回了神还是没忘了野狼般地扑了过去给他一顿好骂,“你真够意思啊,许少爷,严清在医院生死未卜你在海边风流快活,你脑子是不是被海水淹了?!”
许沐不管梓黎怎么骂怎么打,丢了魂似的吐出一句话,“她死了?”
这样的许沐梓黎不曾见过,他们之间的事她都知道,只是落到这样的地步她真的弄不明白。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许沐推开梓黎冲了进去。
躺在那儿的人苍白地没有一点生气,许沐小心地轻触严清的脸颊,“有温度,有温度!……”
严清的眼睛艰难地睁开,看到一旁的许沐,又缓缓的闭上眼睛。
许沐的心一阵哆嗦,那一眼,明显带着寒冷的恨。
沉睡是幸福的,即使是满屋的消毒水味闻着也是清香的。只是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脸颊发烫;严清心头烦躁,试图用被子遮住脸;伸手的时候才发现,左手被紧紧握住。
严清睁开眼睛,床边许沐坐在那儿打着盹,她想起了悠琦,她有多么希望她死,心急地想出海上冲浪这样的幌子将她推入鬼门关,严清依稀记得因为害怕缩进的角落,身后是她。
许沐感觉到手心里的东西被抽离,心头一惊就醒了。
四目相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更像无话可说。
“我妈早上来过了,看你睡着没让叫醒你。留下了她亲手熬的花胶排骨汤,不然喝几口润润。”许沐笨拙地打开保温瓶,将汤倒入碗中。
“我们没登记的事,你是不是没有告诉悠琦?”这是严清睁眼后的第一句话。
许沐倒汤的手悬在半空中,看了看她,继续倒汤。
“你怎么能不告诉她,你知道吗,她恨我!她恨我!”严清忽然很激动。
“我会告诉她的。”许沐转过脸,放下手中的碗,到窗边拉好窗帘。
“许沐,我们不能再拖了!”寒冷的海水让她惧怕,催命符一般提醒着自己尽早结束这天真而离谱的生活。
“不行!”汤碗猛地砸在床头柜上,拒绝地斩钉截铁。
“为什么?”严清质问。
“我爸高血压,你要把他气死我就不拦着你。”许沐想了许久,慢条斯理地说道。
严清沉默许久,“那你先把我们的事跟悠琦解释清楚。”友情变成仇恨,这样的梦魇对于自己太过残忍。
“好。”许沐答应着,端来汤。
严清一天没有进食,的确饿了;喝了一碗好汤,胃里着实滋润了不少。许沐看严清气色恢复了许多,便也放心了些,赶紧去喊医生再过来看看情况。
医生检查了一下,在门外嘱咐了许沐几句便离开了。
严清坚持要出院,许沐拦不住,便乖乖地收拾了东西去开车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来不及做饭;许沐便叫了两份南瓜粥和几样点心。
许沐下午没有出门,一会切水果,一会泡茶,忙着不亦乐乎。严清在卧室听到外面不小的动静,一时难以入睡。想到昨天下午的落水,心有余悸,幸亏海上巡逻的警员发现了自己,否则自己丝毫没有活下去的机会。推进抢救室的时候,严清凭仅存的一丝意识听到梓篱在旁边大呼小叫的,想到这手机便响了,这个曹操不用说,一想便到。
“没事了吧,严清;还难受吗?”
别看梓篱平时粗枝大叶,如今口吻却如此体贴,严清心里热乎乎的,“你要是肯把心思用在你爸身上,你也不用担心阿明被拒之门外了。”
严清的不领情惹火了大小姐:“好心变成驴肝肺,白白浪费了我一筐眼泪。”
别以为梓篱是开玩笑,严清晚上见到她的时候,她还顶着俩兔子眼睛。阿明端来日式豆腐汤,这次桌子上没有严清爱吃的墨鱼。
“墨鱼性寒,何况还是凉做,你刚受了惊,吃那个不合适。”
严清喝着暖暖的汤,心里感动;只是对面口不择言的大小姐一旁不知疲倦地鼓吹着阿明有多么悉心,自己眼光是多么好,听着严清有点反胃。
严清问他们什么时候将自己有孕的事告诉家里,梓篱说到了家里不能逼着自己拿掉孩子的时候。严清劝她想清楚,不过看她主意已决便也放弃了啰嗦,这个丫头平时傻乎乎的,但是做决定的时候,她是果断却慎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若水,女人如沟渠
悠琦在海景屋住了一个星期,她也会思考,思考她的人生为何落入如此田地。以前的她直爽、真诚;而现在却在渐渐学会弦外之音的妙用,脸上的笑仿佛没有过往的单纯。每天早晨对着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越发陌生,她的心也是痛的;但是她只能纵容自己迷失,因为太多的无可奈何。
空荡的房子,化妆的时间省了,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煮一杯咖啡,读一本爱看的小说,难得的悠闲和惬意。黑咖啡淹没了内心的苦楚,小说里的天真守护着她仅存的一丝希冀。
当她瞥到楼下的许沐,以为是大太阳照久了眼睛花了;就在刚刚,她的心头还闪过一丝绝望,她恐惧地以为许沐会一去不回,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卑微地哀求他回心转意还是拉下脸逼她放手?悠琦不知道自己何时走进了死胡同,但凭怎样努力,还是找不到出口。
不着妆容的悠琦,散发着一种素面朝天的美。许沐记得第一次认识她,大□□动会上大家都在讨论一个女生,报名参加400米跑步,没等枪响就落了跑。当时许沐透过篮球场铁围栏,看到了话题中的主角,一身黑色的运动装,不管别人的谈论和打趣,只是一个劲儿傻笑,说话大声,笑声响亮。许沐万万没有想到当初眼里的假小子跟眼前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的人是同一个。
许沐带来一束玫瑰,悠琦的最爱。每每想到那天的冲动离开,许沐心里有些内疚。看到她干净的脸庞绽放出比花还迷人的笑容,许沐松了一口气。
许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管住双脚,还是来了;也许就是因为太过想念现在的场景:两个人依偎而坐,喝着咖啡,晒着太阳,聊着不打紧的话题,而这种温暖的感觉在那个静得结冰的家里没有,严清也给不了。
“小悠,我很抱歉不能给你什么。”望着眼前花儿一般的女人,许沐于心不忍。
悠琦神色复杂,一丝痛苦,一丝无可奈何,“我可以管住自己不去见你,只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悠琦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如果许沐给不了自己一个名分,而这个期限是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年华不再,自己会后悔现在不顾一切的执着吗?答案永远是同一个:比起没有名分,耗尽青春,她只怕有一天许沐说不再需要她,她清楚那才是自己的死穴。
女人就是如此,一生走不出一个“情”字。情若水,女人如沟渠,得水而润,离水则涸。原本悠琦也是那样洒脱的姑娘,小说、美食足以填满她的幸福生活,自从她的字典里多出了这个“情”字,她的人生也在瞬间改变,至于这种改变是好的转折,还是坏的开始,她这处沟渠,是源源不绝还是日趋枯竭;包括悠琦自己在内,谁也不能预见。
许沐到楼下开车,悠琦在楼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着涨潮的海水,想象着严清在海中挣扎的场景,闭上眼睛,无助的求救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许沐倒吸一口冷气。睁开眼睛,脚边有一块金属碎片;蹲下身拨开沙子,破碎的手机残骸静静地躺在沙里,许沐快忘了当时不顾一切冲下楼找寻手机时的心情,那样的恐慌和绝望着实吓了自己一跳。
安静的车内播放着悠琦爱听的林俊杰的“一生的爱”:
我终于明白对你的爱
绝不可能更改
我的心像片雪花为你存在
冰封成依赖
当全世界都把你忘怀
我绝不离开
风雪淹埋不了期待
我只想要给你我一生的爱
……
悠琦在旁边一边笑着一边哼着,幸福洋溢在脸上。许沐惋惜:这样的笑,从来没有在严清脸上出现过,即使在婚礼那天。许沐看了一眼右手的戒指,铂金的圈并没有给他们的婚姻带来一丝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