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生十分真切:“玉儿,嫁给我吧。”
“哐啷——”
我不小心把砚台打翻了。
我觉得梨花伯母的意思其实就是想看到自己儿子成亲,至于这成亲对象她却没什么挑剔的,如果是我,她或许还会可怜一下自己儿子,若是婉兮,梨花伯母说不定一高兴这病就痊愈了呢。
我将这一番说辞说与夏半生听,言辞凿凿地表示了不能讨得梨花喜爱的伤心之情,并表示若是下次有机会,还是愿意和夏半生合作的。
夏半生摸了摸下巴,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抬头问我:“你的意思是,让我娶婉兮?”
我连连点头。
他稍稍颔首:“却也是个法子。”
我眼前一亮,等他的下文。
“可是,我若是娶了婉兮姑娘,那不就坏了她的名声么,她以后要怎么嫁人?”夏半生很是惆怅地表情。
我探过身子去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真的娶了那个姑娘的,听我的话,那姑娘脾性不错……不对,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假结婚不会坏我名声似地。”
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夏半生就将大婚定在了这一日。
日子定下来了,可这新娘子却还没定下来。我自然是不愿意同他演这一场戏的,仅仅有个假婚约的关系,傅钰就要同我睡一张床,若是再弄个假夫妻,还不得逼得他把这便宜占实了?狗急了还会跳墙呢。当然,说这话并不是代表我怕了傅钰。
于是撮合夏半生与婉兮成了我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夏半生倒是相当好说话,他的意思是只要我能说服婉兮,他娶谁都可以。
不过貌似婉兮对傅钰的用情颇深,每每我刚刚开了个头,她就会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说什么誓死不离开傅钰,即便是装一装都不可以。
拿我的热脸贴了她三天的冷屁股,忽然意识到一件让人非常郁闷的事情,明明是夏半生娶媳妇,我这么积极究竟算什么事啊。
一旦消极罢工的情绪出现就很难再积极起来,我郁郁寡欢地再次跑到夏半生的药房,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坐到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就要往嘴里灌,待看清那杯子里装的青色的茶水,又恨恨地把茶杯拍在了桌子上。
“嗒”一声,很是形象地表达了我心中的不满。
夏半生仍旧那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施施然放下毛笔,这才抬了眼皮子道:“其实你是最合适的,只是假结婚而已,真不明白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我再次默默唏嘘了一番自己命运多舛,怎么就遇到傅钰这煞星。
夏半生走到我旁边的椅子坐下,端起我刚刚拍下的那杯茶,装模作样地刮了两下茶末,这才道:“该不会是忌惮傅钰吧?”
我抖了一抖。这个原因被别人猜到也委实丢人了些,我自然要百般否认的。
他喝了一口茶,道:“瞧瞧你那紧张的样子,整个大殷朝,就没有几个不忌惮傅钰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左右他也不在这里。”
他这话还真是给傅钰长脸面,我不满地嘟囔:“哪里是忌惮他,怕是忌惮了他上头的那人吧。”
夏半生笑笑不语。
为了证明我并非那忌惮傅钰的人,夏半生八月十五的那个婚事,我也就英勇地应了下来,许是我的表情太悲壮了些,夏半生很有良心地决定带我去溪山街上逛一逛,添置一些新嫁娘该用的衣裳首饰什么的。
当天晚上,婉兮便知道了我决定“嫁给”夏半生的事情。
没想到她居然没有作为一个情敌该有的立场。
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正端着盆子在门口泼洗脸水,手上一抖,那盆子凉水就全都扑向了她的怀抱,她也顾不得自己湿了衣裳,回头扔了盆子就急急忙忙跑我身前道:“万万不可,公子知道了会生气的。”
“可老人家临死前就这一个愿望了,你不愿做这好事,怎么还拦着我献爱心啊?”我抖抖被子,铺好了床被,准备睡觉。
婉兮忽然动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迫得我不得不面对着她,她神情焦急,跟被抢了夫君似地:“公子临行前特意叮嘱了我要看好姑娘,不容姑娘再,咳,再爬一次墙。”显然这话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很是羞涩了。
我估计着傅钰的原话肯定更过分,一直和他相互挤兑习惯了,便自然而然想着用什么话才能在过分这一点上压过他一头:“啊,左右都是同一堵墙,爬一次和爬两次没什么差别的。”说完便立即注意到,婉兮姑娘的脸,那真叫一个姹紫嫣红缤纷多彩。
然后婉兮姑娘就决定同我一起抵足长谈。她难得有这个兴致多说几句话,可我惦记着明日的逛街,应起来就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后来这姑娘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说了句:“其实夏先生的话的意思就是想娶个姑娘来安慰母亲的心意,我不嫁你不嫁,还有这溪山的各家的姑娘等着嫁呢。就凭夏先生的长相与人品,即便是这些姑娘知道是做戏,定然也是十分愿意奉陪的。”
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从床上坐起来示意她继续。
“我前几天下山去添置东西,结果这些人一听说是送到夏府就连钱都不收了,还有大家小姐问我夏先生家里最近缺不缺人手,她想着也能来夏府帮忙。”
夏半生的人气如此高是我没想到的,婉兮能想出来这么个法子我更是没想到:“我就说嘛,常年跟在傅钰身边的人肚子里怎么可能没坏水!”
婉兮:“……”
于是逛街就成了实地考察,考察一下这溪山县里哪个姑娘愿意为夏半生赴汤蹈火的心意最为深切。
夏半生估计也知道自己是非常吸引人的,他临行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小碗的酱色涂料,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抹了好一番,转过脸来时吓了我一跳,原本白白净净大眼睛的清俊公子居然黑了好一层,就连眼睛都显得小了许多。
我指指他手里的那个小碗:“你这是,易容?”世上果然有这么神奇的存在么?
夏半生将小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冲我盈盈一笑:“易容用的是人皮面具,那是伤天害理的东西,不可随意用。”
我凑过去拿手搓了下那碗里的东西,又问:“那这东西,要怎么从脸上弄下来?”
“用水即可。”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溪山这地界虽然只是个县城,可却是这一带的第一富县,虽并不是集市,可街上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店铺里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周围小姑娘身上,夏半生问我的建议时也只是敷衍了几句,然后又伸着脖子瞧人,心想这里的小姑娘都眼拙么,夏半生不过是黑了一点点你们居然就认不出来。
午时的时候东西也就买的差不多了,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自然不会回去,便提议在这小地方转一转,好歹也是江南的地界,小桥流水什么的,处处皆是景致。
夏半生便打发了两个小厮将买好的东西全都送回去,他单独陪着我逛一逛,美名其曰,培养感情。
我瞧着那两个小厮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夏半生正站在小河边同一个船家说话,便蹑手蹑脚的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这一拍却是暗含了力道在里面的,配合着他脚下生了青苔的石板,河水中成功溅起了好一朵水花。
夏半生从水中探出头来,恰如清水出芙蓉,那张又白净又好看的脸刚刚冒出来,尚在目瞪口呆中的船家就更加目瞪口呆了:“是夏先生,居然是夏先生!”
这一声不高不低刚刚好,周围的姑娘夫人一股脑地围了过来,夏半生的人气果真如婉兮所说,高的很。
姑娘夫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跳到水里去,打算玩一出美救英雄,奈何美人太多英雄只有一个,抢来抢去发现英雄早就不知所踪了。
当然,从小在山水间长大的夏半生是不可能被淹死的,他默默从河里爬上来以后,红着眼睛拉起我来就跑。
我十分确定他是生气了。
仔细想想我刚刚做法真的过分了一些,大概是在尼姑庵呆久了不知道过分这二字怎么写了吧,又或许是忘记了夏半生并没有像我一样念了许多年的经,没有我这样宽和平顺的心态。
他拉着跑到家门口才停住脚,粗喘了好几口气才扳过我的肩膀训斥:“耷拉着头做什么,有胆量耍我就没胆量承担?”
我抬头偷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回答:“要有个良好的认错态度,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其实在表达内心的愧疚之情么?”
“哧。”他笑出了声来,揉揉我的头发,“行了,我感觉到你的愧疚了,抬起头来吧,说说为什么要把我推到河里去。”
我再偷瞧他一眼,看他已然又恢复了平日温和的模样,便真心夸奖:“你果然如婉兮说得那般受欢迎,看那群女人的架势,就算是给你当丫鬟都乐意,更何况是小半年的假夫妻呢,要我说你其实——哎,夏半生,我还没说完呢!”
夏半生顿住脚,回头来冷笑了声:“夏某的婚事,不牢玉姑娘如此操心!”他说完就没入了家门,我看着那被摔得吱吱呀呀来回晃的门忽然哑了嗓子。
得,这次真恼了。
☆、25第十五章(全)
既然惹得人不高兴了,我自然得担起这个责任,不过是假结婚而已,我这段时间表现得也确实墨迹了点。
可是,我就是非常不愿意穿上红色的嫁衣,那是打心底泛上来的抵触。
婉兮仍旧百般劝说,我一直不为所动,最后她使出了杀手锏说傅钰听到我要嫁人的消息一定会杀回来的,我十分不屑的把这话抛到了而后。
眼见着就到了八月十日。
这天夜里,我如同往常那般练完字转身去收拾床铺,然后脱了外衫随手搭在了一旁的屏风上,转身熄了灯就要上床睡觉,刚刚掀开被子,眼角忽然瞄到窗户开了一丝,外面的风呼呼灌进来,似有暴风雨的预兆。
于是再起身去关窗子,恍惚中似乎看到这屋子里有个黑影,我揉揉眼睛,没错